老山精神時代性的思考

黃 宏

老山精神時代性的思考

黃 宏

老山精神，是在老山作戰最艱苦的時候，為鼓舞士氣所提出的一種“無私奉獻，勇于犧牲”的精神。如今，老山作戰雖已過去32年，但它所創造的老山精神，卻經久不衰，成為了我們國家和中華民族的精神寶庫，成為一種永恒。在習近平總書記提出實現偉大中國夢的今天，它仍然閃著耀眼的光芒。

老山；老山精神；時代性

2014年老山作戰三十周年，上萬人涌向麻栗坡悼念烈士，重溫老山精神。作為當年這場保衛邊疆作戰的親歷者，我深深感到，這不只是一場保衛祖國邊疆的局部作戰，它所創造的老山精神，永遠地進入了我們黨，我們國家和中華民族的精神寶庫，成為一種永恒。在習近平總書記提出實現偉大中國夢的今天，它仍然閃著耀眼的光芒。

第一，老山精神的時代性，首先在于它所彰顯的是中國共產黨人崇高的革命理想，在任何時候，任何條件下，我們都必須高揚共產黨人的價值追求，無私奉獻，勇于犧牲。

老山精神的提出，是在老山作戰最艱苦的時候。勝利完成收復老山作戰任務后，部隊轉入防御作戰，老山連日陰雨，干部戰士蜷縮在貓耳洞里，衣服都濕漉漉的，面對越軍一次又一次地反撲和炮火襲擊，部隊必須時刻神經緊繃，保持高度的警惕。更難受的是成群的小蛟襲來，一咬一個包，十多天不消，流黃水。進入五月，氣候潮濕悶熱，戰士爛襠。但是當時部隊仍士氣高昂，很重要的就是在老山頂上，針對當時社會上已流行跳迪斯科，社會生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人們推崇當萬元戶等現象，有的同志提出，我們在這里艱苦奮斗，社會上的人們會怎么看我們，將來中越關系好了，人們又會怎么看這一段歷史呢？時任副政委周忠仁提出了開展一場弘揚老山精神的貓耳洞討論，提出了我們是在創造一種精神。于是“無私奉獻，勇于犧牲”的老山精神被提了出來。當時有些領導擔心，延安精神、井岡山精神都是中央提出來的，小小的一個老山，你們膽子也太大了一點。但是沒想到，隨著老山輪戰更多的部隊參與進來，文山州各族人民踴躍支前，老山精神就像一把火，一下就燃向了全國，而且持續不衰，感染教育了整整一代人。史光柱的《小草》唱進了人民大會堂，億萬人被感動；“血染的風采”唱遍全國；“人民利益高于一切”成了最時尚的口號；“理解萬歲”更成為上世紀的流行口號。理解什么？就是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在社會蔓延一種金錢至上的氛圍下，理解和尊重軍人的無私奉獻精神，理解和尊重軍人為捍衛祖國領土完整和尊嚴所做出的犧牲。

當時我已調到北京，解放軍報以及人民日報等中央報刊發了30多篇我的文章，并以《作戰歸來的思索》為題，結集出版。文山、麻栗坡成了一塊精神的凈土，全國各地前來慰問、學習的年輕人不計其數，一些大學生也投筆從戎。這是一個講理想、講奉獻、講犧牲、講理解的價值觀得以張揚的年代，老山精神已超越了地域性、群體性、暫時性的時空概念，成為全國人民為之關注，為之共鳴的時代強音。

當金錢至上的社會風氣蔓延開來，社會生活出現許多病態，中國共產黨人所倡導的主流價值觀應成為人民群眾的精神追求。記得當時中國少年報曾找到張又俠和我，說有幾個孩子給巴金爺爺寫了一封信，提出這樣的問題“為金錢工作，為金錢學習，已成為理所當然的事。這難道就是我們80年代的少年應該追求的理想嗎？”巴金回了信，張又俠和我也聯名為12名孩子回了一封信，我們用老山作戰中的英雄事跡，用史光柱的話回答了他們心中的疑慮。“在老山頂上放上幾百萬美金，讓我們的干部戰士冒著槍林彈雨往上沖，誰沖上去這筆錢就歸誰，那你就放心吧，我們的戰士誰也不會干。”“是什么樣的力量激勵著我們每月只有十多塊津貼費的戰士一往無前呢？在這里我們靠的是偉大的精神力量。”這就是前線指戰員對種種金錢至上觀的回答，這就是老山精神的時代價值之所在。

第二，老山精神的時代性在于它把捍衛祖國的領土完整和主權提到了至高無上的地位，升華了愛國主義的時代內容。

習主席十分強調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中國夢就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之夢，老山精神之所以有這樣大的影響力、號召力，持久不衰，就在于它彰顯了人民軍隊和邊疆各族人民捍衛祖國領土和主權堅不可摧的決心和意志。老山精神的內涵，說到底就是熱愛祖國，勇于奉獻，不怕犧牲，敢于勝利。

愛國的觀念，這些年被淡化了，有些人甚至認為講愛國是一種狹隘的民族主義，主張什么世界公民。更有甚者，比如占領中環行動的香港人士，其中就有主張“寧當英國狗，不做中國人”的。還有一些人，將貪污受賄的資產轉移海外，完全喪失了最基本的國格和人格。老山精神之所以在全國人民中引起強烈的反響，就在于它喚起了中華民族深植于心的那份愛國情懷，“虧了我一個，幸福十億人”、“祖國在我心中”、“艱苦奮斗，無私奉獻”。

老山精神中的愛國主義的一個特殊表達是“祖國利益高于一切”。八十年代，人們的主體意識得以張揚，尤其年輕人都十分強調個體價值的實現，個體本位被強化了。干部戰士的自尊需要、成才需要等等得到了老山前線指戰員的尊重，但是在祖國有需要的時候，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毫不猶豫地獻出了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正如多次在連隊賽詩會上奪得第一，立志要當新時代邊塞詩人的二連噴火兵——十七歲的小詩人、烈士石偉在詩中所寫：“我希望有一天，怒發沖冠斗敵頑，我渴求有一天，成功在前面，當祖國需要時我定拿出最閃光的奉獻。”烈士程江在給父母的信中寫道：“親愛的爸爸媽媽及全家人：你們好！你們可知道，此時此刻為兒多么想念你們啊！多么想看到父親的筆信熱情囑托為兒殺敵立功呀！為支持抗越，為維護和平，為家鄉父老的安寧，一句話，是我，一個軍人必盡的神圣職責，我去了，爸爸，可能是永別！用句土話，戰爭是殘酷中的殘酷，那么既然戰爭是殘酷的，就免不了流血犧牲，如果我妙算如神，當父母失子之后，戰士陣亡之悲，這句話真在吾身體驗時，父母千萬要從寬處想，千萬！爸爸、媽媽，為什么呢，因為這是正義的戰爭，你們不可能在報上看過，而且此時像我這樣的士兵何止有千余人，能為祖國安寧去犧牲，我又何嘗不可呢？……父母，兒不能盡忠盡孝了，請不必責斥。衷心遙祝父母、姐妹、兄弟康樂長壽！共濟家園！夏澤兵處我欠13元，望父母賠還為謝。愛子程江敬上”我們的干部戰士都有不同的利益訴求，但在保衛祖國這一崇高的目標面前，他們都自覺地犧牲、放棄自己的利益，直至獻出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在收復老山作戰中，我所在團的176個烈士，每個人的音容笑貌至今仍栩栩如生地浮現在我的腦海里。戰斗英雄張大權，他是第一個帶隊攻上老山的人。戰前我與他談話，當問到他在這個職務上已經干了5年有沒有什么想法時，他說：“就這么點水平，干個副連長，組織對我夠信任的了，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要把主峰拿下來。犧牲后，團指轉來他愛人范敏華的電報：“修房子急需用錢！”連長秦德勇告訴我，他家里的房子漏雨已經好幾年了，他愛人等著他回去給房子鋪草。埋在麻栗坡烈士陵園的營連干部韋玉輝、孫思廣、吉興林、陳發川、陳小川……每一個我都可以講出他們許許多多梁三喜式的故事。

第三，老山精神的時代性在于它是在改革開放的時代背景下產生的，因而具有鮮明的與時俱進的特點。

老山精神既是對我軍優良傳統和戰斗精神的繼承，又與改革開放新的歷史條件相結合，表現出改革開放、勇于進取、勇于創新的時代品格。老山地處南疆邊陲，經濟文化發展相對滯后，可恰恰就是這片紅土地，成了改革開放的前沿；一場邊疆地區的局部戰役，卻在改革開放的大形勢下，引發了對我軍建設和政治工作改革的全面思考，引發了許多全軍和全國人民關注的重大討論。老山精神不僅僅意味著奉獻、犧牲，同時也意味著改革創新。

還在扣林山作戰時，昆明軍區就引發過一場“為什么多數后進戰士立功”的討論，十分尖銳地提出了軍隊政治工作肅清“左”的影響，正確看待人、尊重人的問題。老山作戰時的新班子都是十一屆三中全會后，按照“革命化、年輕化、知識化”要求調配的新班子。在改革開放的新形勢下，他們開拓創新，銳意進取。老山作為我軍建設和政治工作改革的試驗場，誕生了許多的新的觀念。張又俠在團里時，就大膽提出了對軍政文教育訓練進行全面改革，把心理學、運動生理學引入教育訓練，實行軍政文教育訓練傳統的規劃，并于臨戰前夕，在團召開了現場會。在整個老山作戰，以及后來輪戰部隊輪戰的過程中，都召開過軍事心理學、軍事文化等研討會。我調入解放軍政治學院，現在的國防大學后，聯系老山的軍隊政治工作改革實踐，就軍隊思想政治工作如何肅清“左”的影響、如何改革創新寫了一系列文章，出版了《作戰歸來的思索》、《文采軍魂戰斗力——老山前線軍事文化系列調查報告》、《思想政治工作改革與利益、需要、價值觀》等，都曾引起軍委領導同志的重視，不少老山前線創造的經驗，被運用于我軍政治工作的規范建設，直到今天仍在軍隊建設中發揮著積極的作用。我們曾在張震副主席支持下，召開了有各作戰部隊參加的邊境局部作戰政治工作研討會，近60篇論文結集成書。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將書發至全軍建制團，對我軍建設和政治工作改革起到了積極推進作用。

第四，老山精神的時代性在于“理解萬歲”口號的提出，促進了人與人關系的和諧，為軍民關系注入了新時代的內容，成為新時期軍民團結、民族團結的典范。

在八十年代，一個“理解萬歲”的口號風靡全國，相互理解，相互包容，成為人際關系中的新時尚。這個相互理解，是從前線指戰員到內地青年學生互動交流開始的。青年人都有一種被社會、被別人理解尊重的心理需要。前線指戰員希望他們的價值觀被社會尊重和認可；而處于改革開放大潮中的青年學子，也希望有更多開放進取的價值觀念融入到社會主流價值觀來。再推而廣之，整個社會，整個軍民關系，也遇到這種價值觀交流、溝通、融合的問題。老山前線提出的“理解萬歲”的口號，成為了今天政府與民對話的最初形式。在整個老山作戰以及后來輪戰的過程中，老山前線英模事跡報告團先后在全國作了數以千計的報告、座談，使社會更好地了解了軍人、理解了當代軍人的奉獻和犧牲，也使軍人更好地了解了社會，軍民之間的關系更加融合了。就戰區來說，通過相互的走訪，慰問，相互支援，軍民關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和加強。直到今天，文山地區軍民關系，仍然是親密無間的。2014年，文山州委組織的老山英雄老山行暨老山精神研討會活動，是新的歷史條件下軍民關系的又一新飛躍，再次彰顯了老山精神的時代性，在全國起到了很好的示范作用。

第五，老山精神的時代性在于社會的呼喚。持續不衰的老山熱極大地弘揚了社會主流價值觀，不斷地向社會傳遞正能量。

收復老山作戰已經過去整整三十二年了，它早已不是社會關注的熱點，但使人們意想不到的是老山熱仍持續不衰。2014年4月28日，全國各地近兩萬人涌入麻栗坡，自發地祭奠烈士、回望英雄。三十二年的持續不衰，充分說明老山精神有著旺盛的生命力，它并沒有因為經濟的發展，社會的變化，各種社會思潮的激蕩而消減。人們懷念老山、向往老山，就是懷念和向往一種崇高。

2009年9月14日，胡錦濤在人民大會堂接見“雙百人物代表”時，徑直走到戰斗英雄史光柱面前，緊緊握住史光柱的手，親切地說：“史光柱，我認識你，也記得你！人民不會忘記你！”建國后“感動中國”的一百個人物跨越了整整六十年，涉及各條戰線、各個領域、各個地區，許多當選人都已經過世。史光柱的當選，是全國人民對老山、對老山精神、對代表這種精神的人物的高度評價和尊崇。正是他們向社會不斷傳遞一種昂揚向上的正能量——勇于奉獻、不怕犧牲、人民利益高于一切，正是這些充滿著時代強音的價值觀，使老山精神站在了時代的高點，歷久彌新。史光柱用他三十年的不懈奮斗，對這種精神作了最好的詮釋。一個雙眼失明的殘疾人，沒有躺在老山作戰一級戰斗英雄的榮譽上，而是大步前行，踩出了一連串閃光的足印。他是我國第一位從大學中文系畢業，獲得了文學學士學位的盲人。他在軍隊政治工作的各種崗位上，先后五次立功，獲得了全國“自強模范”等十多項榮譽稱號。他堅持文學創作，三十年來發表詩歌、散文六百余篇，出版詩文集七部，獲得國家文學獎十八次。他先后多次在北京等地舉辦詩歌朗誦會、創作歌曲演唱會。中國作協專門召開了他的作品的研討會。史光柱等一大批老山英模就是老山精神的象征，他們成為青年一代學習的榜樣。而無數從老山走向社會的英雄模范人物和他們的事跡，在全社會樹起了一塊歷史的豐碑，永遠鐫刻在共和國的歷史上。

第六，在全黨清除各種消極腐敗現象，增強黨的戰斗力的今天，老山精神是一面鮮明的鏡子，是健全黨的機體的防腐劑，昭示著信仰的力量。

在今天弘揚老山精神有著特殊的時代意義，它將為習主席提出的“中國夢”提供有力的論證和支持，彰顯共產黨人信仰的力量。在各種消極腐敗盛行于社會，甚至黨的機體受到嚴重侵蝕的時候，它給予人們信心，成為點燃人們心中理想之光的燈。它具有強烈的批判精神，使全國人民能更好地分辨什么是“真善美”，什么是“假丑惡”，成為清除一切消極腐敗現象的清洗劑、防腐劑，成為拒腐防變的利器。

第七，老山精神的時代性，還在于它是軍隊與人民共同創造的革命精神，有著廣泛性和普遍性。它已成為文山、云南乃至全國人民勇于創新、不斷開拓進取的重要精神財富。作為老山精神載體的，當然不只是參加老山作戰的指戰員，在老山戰區出現之前，加強戰場建設，甚至同樣用鮮血和生命配合部隊作戰，保衛家鄉、建設家鄉的各族兒女，也是老山精神的創造者。老山作戰結束后，如何把老山精神進一步發揚光大，推動經濟建設和科學發展的重任，就自然地落在了老山各族人民的身上。

文山各族人民取得的每一點歷史進步都使我們深受教育和激勵。當年臨戰訓練時，我團指揮所所在的南溫河如今已建起了水電站；當年的麻栗坡縣城只有一所中學，供銷社里三瓶茅臺酒擺了八年都沒有賣出去，老百姓甚至沒有種植蔬菜的習慣，文山曾經是云南省最貧困的邊疆民族自治州，而如今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高樓林立、道路縱橫，小小的麻栗坡縣城成了不夜城。經濟、文化、教育等各方面都得到全面發展。老山精神成了文山地區人民引以為豪的精神財富。

老山精神不僅屬于參戰部隊，更屬于光榮的文山各族人民。相信這種精神已經并將進一步輻射到全省、全國，成為中國人民精神寶庫的重要組成部分。老山精神必將成為一種永恒！

（編輯：鄧紅）

黃宏：教授，少將，中國人民解放軍國防大學鄧小平理論和“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研究中心領導小組副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