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志新
(深圳信息職業(yè)技術學院,廣東 深圳 518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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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寶黛愛情悲劇看封建社會的婚戀沖突
葉志新
(深圳信息職業(yè)技術學院,廣東 深圳 518038)
摘 要:在“以孝治天下”的封建社會,婚姻制度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門當戶對”作為擇偶標準。這種形式下的婚姻,禁錮了人們的思想,剝奪了青年男女兩性相悅的美好姻緣。《紅樓夢》中的寶黛愛情以悲劇結局,深刻地折射出千百年來,封建社會婚姻制度和一系列的倫理道德扼殺了年輕人的愛情,造成了無數當事人有婚無愛和有愛無婚的悲劇。
關鍵詞:封建社會 婚戀 沖突 悲劇
在《紅樓夢》中,寶黛的形象體現在對愛情的執(zhí)著追求和對封建禮教的叛逆,他們的愛情至美純真,大膽而率直,在整個賈府,只有他們敢于公開自己的戀情,張揚自我的個性。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愛情,是上天賜予的,他們在前世今生就結下了緣分。林黛玉初入賈府,雙方一見面,竟然都有一種莫名相知相見的感覺。在賈府、在大觀園,他們相處時都有一種快樂和對未來的憧憬。一種相互依存的感覺自然而然地滋生。隨著時間流逝,他們發(fā)現雙方共同點是那樣多,有說不完的話題。從此,這一對青梅竹馬情種,演繹了一段既纏綿悱惻又刻骨銘心的愛情。在《意綿綿靜日玉生香》里,是林黛玉短暫的一生中,最快樂、最爛漫、最富于詩情畫意的時刻,她和寶玉纏綿情愛的對話,是那樣的自然,那樣的溫馨。體現出寶玉對黛玉的一片真情,自然而然流露出兩小無猜,純真爛漫的情趣。它沒有才子佳人相處時的那種俗套,也不是兒女情長的表述,卻有著詩一般的唯美情境。這靜止的時空下,濃縮著人生最美好的愛意,永遠定格在林妹妹的心中。
在三十四回,賈政一怒之下,把寶玉打得遍體鱗傷,黛玉心疼寶玉,兩眼都哭腫了,寶玉非常感動,叫晴雯送去兩條半新不舊手帕,黛玉悟出這兩條半新不舊手帕的意思,是男女間的定情信物。便在案上提筆蘸墨,在這手帕上寫下了三首詩——題帕三絕詩。它表現林黛玉對賈寶玉的情感升華到一個新層次,為了知己,她寧愿流盡所有淚水。“彩線難收面上珠,湘江舊跡已模糊”。在這詩句里,我們品味出黛玉自比湘妃,把賈寶玉看做是自己的丈夫,寶黛戀情在內心深處已經升華到一個從未有過的全新境界。
但是,在封建社會里,在賈府日漸衰敗的大環(huán)境下,屬于他們的愛情空間越來越小,一旦走進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婚姻“游戲”里,情形就很嚴酷。寶黛二人所面臨的,是嚴厲的社會道德規(guī)范,戀愛把他倆送到婚姻殿堂的門口便退下了,它無法逾越前面的那道門檻,讓他們成為一對,并為他們祝福。在華麗婚姻殿堂門前等候寶玉的,不是那個愛哭愛鬧喜歡使小性子的林妹妹,而是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薛寶釵。凡是讀過《紅樓夢》的讀者,無不感慨嘆息,并為之扼腕。那么,在中國封建社會,婚戀沖突主要表現在哪些方面呢?
(一)“父母之命”扼殺了戀愛自由,婚姻自主的權力。
封建社會的婚姻原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謂“父母之命”,就是說青年男女行使婚姻的大權掌握在父母手中。父母具有選擇兒女的配偶權,只要婚姻符合規(guī)定的禮儀,經過父母點頭,明媒正娶的,那么婚姻就是合理合法的,就得到社會的承認。至于青年男女雙方的感受和意愿是不考慮的。這樣的婚姻,實質就是父母包辦婚姻。《孟子·滕文公下》說得很清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鉆隙相窺,逾墻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婚義”與“婚儀”結合,是社會對男女婚姻認定的基本根據,其中的禮儀程序受到世人的重視。“六禮備,謂之聘.六禮不備,謂之奔”,沒有婚禮的結合將遭到世人的指責,甚至被世人貶為“私誘”或“淫蕩”,其夫妻關系也不為社會所承認。男女的結合不是個人自己的事情,是關系到雙方所屬的大家庭,甚至家族的大事,成婚不僅是為個人娶妻,更是為父母娶媳,為宗族娶婦。家長主婚權實際上就是父母的包辦婚姻權。中國幾千年來,一直延續(xù)著父母掌握兒女婚姻的選擇權,到了明清以后,不管在法律條文上,還是在社會實際操作層面上,都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充分表現了封建社會后期家族本位主義的進一步泛濫。婚姻制度由于剝奪了當事人的自主權,從而使男女私定終生的情況被視為非法。男女私訂終身,不僅遭到世俗和輿論譴責,而且背負著違背國家法律的罪名,因此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通過分析,可以看出,那種追求戀愛自由,婚姻自主的行為對封建禮教下的婚姻制度來說是大逆不道、傷風敗俗,要給予泯滅人性的無情扼殺與摧毀。因此,我們看到了太多兩情相悅的愛情,到頭來,美好的夢想都成了泡影,在這種不人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擠壓下,還常常發(fā)生了男女主角雙雙殉情的悲劇。
(二)“媒妁之言”剝奪了兩情相悅的美好姻緣。
在婚姻的締結上,傳統(tǒng)婚姻強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禮記·坊記》中記載了孔子的論述:“故男女無媒不交,無幣不相見,恐男女之別也。”周代國家還專門設置了管理男婚女嫁的職官,這就是“地官媒氏”。“媒妁之言”是指婚姻由第三人即“媒人”撮合,它是父母包辦婚姻不可缺少的前提條件,是包辦婚姻的級成部分,與父母之命共同構成封建婚姻成產的要件,也就是說結婚的男女自己當不了家,做不了主,婚姻完全任由別人擺布,由父母包辦。在中國,包辦婚姻經歷一個漫長的歷史時期。例如唐律規(guī)定:娶妻無媒不可,正所謂“名媒正取”,合禮合法。媒妁在古代之所以重要,在于協調宗族關系,成為宗族聯姻的一個橋梁。“媒妁”成為阻礙男女自由戀愛,制造不幸婚姻的一種手段。
在封建社會,國家能給予而不被剝奪的東西,就剩下個人的婚姻。一個男人成家,意味著他在婚姻方面,已經找到成家產業(yè)的目標;一個女人,婚姻對于她來說,就是找到了人生的歸宿。因此,在世俗社會,一個男人,即使再貧困潦倒,生活毫無著落,也有娶妻的權利;而一個女人,只要到了婚嫁的年齡,就有權找個婆家,這是天經地義的。但是,到了成家的年齡,男人不成家,女人還守著父母,不肯出嫁,那是要受到社會的譴責。
然而,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就不能不提到包辦買賣婚姻,在那個漫長的封建時代,婚姻所遵循的,是家族的利益和社會的道德規(guī)范。一般人家,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媒婆就會上門做媒,媒婆為了玉成此婚,就靠著那張三寸不爛之舌,胡言亂語,裝模作樣算個八字,男方認為滿意,就下了聘禮,選擇所謂的黃道吉日,一頂轎子就把小女子抬進家門,拜了天地就成了人家人,就是夫妻了,連對方什么模樣,高矮胖瘦都無從知道,更別說男女雙方的興趣、愛好了。在漫長的封建社會,由于受到封建禮法的控制,講究的是男尊女卑,那種包辦的買賣婚姻,受害最深的是弱勢女子。她們受到“三從四德”的影響,只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山豬滿山走”。社會強調她們要做“婦道人家”,成為傳宗接代的工具,沒有幸福可言,結局往往都很凄慘。
“媒妁之言”剝奪了兩情相悅美好姻緣的婚姻習俗,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而更加完善,古代的婚姻禮制,從周代開始實行“六禮”。這“六禮”包括: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這種婚姻習俗,阻礙了人性的價值觀的發(fā)展,始終無法作為青年男女接受的社會評判標準。與此同時,青年男女屢次向傳統(tǒng)習俗挑戰(zhàn),盡管屢戰(zhàn)屢敗,也在所不惜。為了安撫內心的怨憤和不滿,人們把美好的愛情轉向虛擬的虛幻世界,在虛幻的世界里尋找撫慰心靈的處所。因此,像樂府民歌、唐代傳奇、宋代不少婉約詞、明清小說,都直接或間接地表現癡男怨女向往美滿的愛情生活,在這些作品里,一方面,保持了渴望愛情,歌頌愛情的基調,但另一方面,作者創(chuàng)作的套數已經發(fā)生了根本的演變,這種演變在于,封建禮教過于強大,現實中得不到的東西,就在虛幻中尋求,創(chuàng)作手法從現實主義轉向浪漫主義。最典型的要數蒲松齡的《聊齋志異》,作者在現實生活中得不到的理想婚姻,就在妖狐鬼怪的迷亂世界里去尋找。這從一個側面折射出封建禮教的價值觀對自由戀愛的價值觀的圍剿打壓,而另一個側面又反映出對不人道的封建婚姻制度的控訴和抨擊。
(三)“門當戶對”規(guī)范了青年男女的婚姻。
毛澤東同志在《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中一針見血地指出:“這四種權力——政權、族權、神權、夫權,代表了全部封建宗法的思想和制度,是束縛中國人民特別是農民的四條極大的繩索。”千百年來,在婚姻問題上,集中反映出私有制經濟基礎下人身依附關系。婚姻的形式體現了“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他們?yōu)榱思易遄陨淼睦妫幌奚星槿说膼矍椋_到目的。封建婚姻的擇偶標準是“門當戶對”和“婚姻論財”。然而,主婚權操縱在父輩手中,婚姻的當事人沒有任何選擇的空間,他們只能聽天由命,只有走進洞房,才能見到自己的新娘或新郎,滿意與否都只能接受。階級、等級和家庭地位的差別,給通婚帶來了嚴格的限制。所謂“門當戶對”就是這種限制的體現。可見,封建社會的婚姻制度和一系列的倫理道德扼殺了年輕人的愛情。
家族為了自身的利益,擇偶的標準是很嚴格的。講究的是“竹門對竹門,木門對木門”,古代婚姻強調門當戶對,有著悠久的歷史,早在西周時就禁止貴族跟貧民通婚,到了魏晉南北朝時期,推行“九品中正制度”,門第等級森嚴,士族與庶族之間禁止通婚,使門當戶對作為封建婚姻中的一個基本要求,逐漸成為古代婚姻擇偶的重要標準。從封建社會早期的“門當戶對”制度演變到后來的“良賤不婚”,并且從“禮”和“法”的規(guī)范形式逐漸確定下來。
在《紅樓夢》中,賈家在選擇配偶時,崇尚的是門當戶對,強調地位對等,講究彼此的出身。彼此的門當戶對是他們聯姻的第一要素。至于個人的情感等因素,則被排除在這個范疇。如第一代的是賈史兩家聯姻,賈代善娶了史太君;第二代賈政娶了王夫人;第三代,賈王兩家繼續(xù)聯姻,賈璉娶了王熙鳳;賈薛兩家的聯姻,賈寶玉娶了薛寶釵。此外,像賈府的其他人,盡管未必與四大家族中的人結婚,但他們的婚姻都有來頭,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如林黛玉的母親賈敏嫁給了林如海,林如海家族本是望族,書香門第,他又是官宦子弟,前科探花,官至欽點鹽政御史;賈珠的妻子李紈,是一個出身詩書官宦之家的大小姐。可見,門當戶對在中國古代婚姻關系中,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和擇偶標準。
封建家族往往以聯姻的形式,維護自身的利益,結成攻守同一的政治聯盟,往往“聯絡有親,一損皆損,一榮皆榮,扶持遮飾,俱有照應”。因此,我們看到,王夫人、薛姨媽他們一個勁地鼓吹金玉良姻,明里暗里促成寶玉和寶釵的婚事,其實目的很明顯,就是通過這樁婚事,爭奪賈府的控制權,把賈家、王家、薛家三股勢力集結一身。可見,這樁婚姻符合門當戶對,并且有著很鮮明的政治色彩。
當然,這種講究門第對等的婚姻,在很大程度上只考慮家族利益,在客觀上無法顧及當事人的個人情感需求,往往給當事人雙方帶來極大的痛苦,造成婚姻的不幸,如賈政和王夫人這對夫妻,從整部小說里,看不到他們有絲毫溫馨的情愛;寶玉和寶釵結為夫妻,一個懸崖撒手,遁入空門;一個“金簪雪里埋”,在風雨飄搖中,守著活寡,度過悲涼的一生。
封建王朝為了維持它的統(tǒng)治,推出了一整套封建倫理道德體系,這就是所謂的“三綱五常”。“孝”作為封建倫理道德的核心內容,被奉為天經、地義、民行之本。每個家庭、每個人在社會生活中相處時,都受到了它的極大束縛。在提倡“以孝治天下”的封建社會,行孝就是要服從父母意愿。父母對兒女的終身大事都有著生殺予奪的權利。如果落下對父母“不孝”的罪名,就是非常嚴重的事情,在社會上難有產足之地。
宋代大詩人陸游英姿勃發(fā),才華出眾,他和表妹唐婉兩情相悅,愛意綿綿,兩人詩書唱和,情投意合,婚后建產了深厚的感情。但陸母不喜歡這個兒媳婦,便令兒子休妻。陸游屈從于禮教,最終在休書上簽上自己的大名。多年后,唐婉夫婦與陸游在紹興沈園不期而遇。陸游感慨萬千,激憤的情感如江河奔瀉而來,在沈園粉墻題寫《釵頭鳳》一闕,寫出了自己和唐婉的不幸,被迫分離后,兩人在精神上遭受到巨大的痛苦煎熬,宣泄了對造成這一婚姻悲劇的母親怨恨之情,這首詞便成了封建禮教下愛情悲劇的千古絕唱。
面對封建禮教下的婚姻制度壓制,多少人屈從于這個過于強大的封建禮教,他們掙扎著,殘喘著,抗爭著。然而,曹雪芹妙筆橫生,大手筆塑造出了一個敢作敢為的烈女形象——司琪。在《紅樓夢》第七十一回,有兩個年輕人勇敢地站出來,和封建禮教大膽挑戰(zhàn)。這就是司琪和潘又安。他們倆相愛并偷偷結合,他們真心愛慕,發(fā)誓海枯石爛永不變心。為了使她母親同意這樁婚事,不惜以死相協,可即便如此,她的母親死活都不答應這樁婚事。剛烈的司琪絕望了,一頭撞墻而死,潘又安料理了司琪的后事,也自殺隨司琪去了。他們用年輕的生命,與壓迫勢力進行抗爭,用大膽剛烈的愛情向世俗挑戰(zhàn)。司琪的死,是對腐朽的封建婚姻制度束縛人性的強烈控訴。
寶黛愛情走向毀滅是叛逆者的悲劇,寶釵婚姻走向成功是殉道者的悲劇。他們都是封建宗法制度和封建禮教婚姻制度的犧牲品。感謝偉大的曹雪芹,把歷史的時空定格在大觀園里,用點睛之筆,濃縮了幾千年來青年男女的慘痛身世,勾勒出了一幅幅封建婚姻制度下的有婚無愛和有愛無婚的婚戀悲劇。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兩百多年前那發(fā)聾振聵的吶喊,依然在長空里傳響:
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
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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