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四年級時,奶奶從河北大伯處探親回來,給我捎了一本連環畫,是大伯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堂姐連寫帶畫的。看著書中憨態可掬的小熊,山花爛漫的野外成群飛舞的蜜蜂,我對堂姐崇拜得五體投地。直到今天我也沒有見過這位堂姐,但我的乳名就是依她的名字而來。我把這本書帶到學校,在同學中炫耀,指著書上與我的名字一字之差的作者署名,很是得意了一段時間。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有一個隱隱約約的心愿,什么時候也能寫一本書,書皮上寫著我的名字,那該是多么榮耀的事啊!
初中畢業為減輕家庭負擔,直接上了師范,上大學中文系的夢想就此破滅。師范畢業被分配到鄉鎮小學當了三年教師之后,就到行政部門工作,一干就是十幾年。一天天謹小慎微的生活已經把人雕刻得面容僵硬而冷漠,一年年按部就班的日子已經把人的思維禁錮在一個固定的模式中。可是在心靈深處,少年時的夢想就像心儀的愛人,你可能看不到她,在忙碌的生活中以為永遠地將她淡忘,可是常常在不經意間,她的影子會閃電般地走來,照亮你灰暗的人生,讓你的心為之興奮,為之顫栗。原來她一直深藏在心靈最隱秘的角落,從未離開。
一年中總有幾天,心情特別煩躁,坐立不安,有一種特別想傾訴的感覺,可是向誰傾訴?最好的辦法就是寄托于手中的這支筆,它最忠實,也最有耐心。就這樣寫文章成了調節情緒的一種有效方式。這種情況下寫出的東西常常被鎖在抽屜里,過一段日子清理抽屜看著不順眼就被隨手處理掉,交托給窗外的風。偶爾心情好的時候也會稍加修改寄出去,這樣陸陸續續發表了一些散文和小說,在我居住的小城的文學圈中,逐漸有點小名氣。
2004年是我的本命年,這個秋天讓我沉下心來反思了很多東西。在幾位朋友的鼓勵下,我又翻箱倒柜把以前的詩歌找出來,簡單加以整理,請市文聯的徐增蘭同志寫了序言,自己寫了篇《寫詩的歲月》代跋,由作家出版社出版,2005年秋,詩集《花開的聲音》終于面世了。
封面是我自己設計的,淡淡的黃綠色,象征著不息的生命,兩片由“心”型組成的葉子晶瑩透明,側耳細聽,仿佛有悠揚的音樂響起。封底是我的自序:“有一種心情是淡淡的憂愁/有一種心情是淺淺的傷感……有一種心情像月牙悄悄升起/有一種心情像花兒無聲開落”。詩集按照心靈的軌跡分為五個部分,“風中的迎春” “雨中的玫瑰”“憂郁的丁香”“傷感的百合”“飛舞的蒲公英”。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我也知道在當今的社會,生存的壓力,物質的誘惑,使大眾的心態日漸浮躁,很少有人能靜下心來認真地欣賞文學作品,讀詩的人更是寥寥無幾,寫詩的人如果不是知名詩人,可能被周圍的人冠之以“神經病”。與我一路風雨走來的丈夫就這樣笑我:“詩歌誰還看,這個年齡了,不為名不為利,還出什么書,發神經。”不過打擊歸打擊,也沒有拼命阻攔。新書到手后,他以夸張的語氣對女兒說:“啊,我們家出詩人了,原來詩人就是這樣誕生的呀!”我也付諸一笑,權把嘲諷當表揚聽。
是啊,如今年近不惑,什么事都想得開,看得開,不再像年輕時想出人頭地,想成名成家,想以此改變處境,扭轉命運。步入人生的秋天,心態如蒼涼的老樹,豁達從容,一切功名利祿已淡若煙云,只想靜下心來喘口氣,對過去的生活細細梳理,對遠去的歲月有個交待。這些遙遠的情懷,猶如一壇陳年的酒,散發著淡淡的芳香,不用擔心別人對號入座,竊竊私語指指點點,懂詩的人自然心領神會,不懂詩的人也不必去費舌與他解釋。
于是,我的第一本詩集,也可能是最后一本詩集就這樣面世了。盡管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但我敝帚自珍,這畢竟是我多年心血的結晶,是青春歲月的一個倒影。它就像我的孩子,不管它多丑都是我的最愛,不管它會遭遇到怎樣的命運,我都會與它相伴相依,無怨無悔。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精神卻可以永恒。若干年后,我與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會化作一縷塵煙,消失得無影無蹤,也許這本書就是我留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后人偶爾翻起這本書,哪怕有一句兩句打動他的心弦,引起共鳴,傾聽到生命的聲音,他會知道曾經有這樣的一個人到世上來過,走過。
(祝曉榮,河南省盧氏縣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曾任盧氏縣文聯主席,《河洛風》雜志主編。現任盧氏縣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著有詩歌集《花開的聲音》和散文集《秋日的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