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號照舊

學校復課后不久，進行期中考試。

校長雖然不讓考試排名次，可是我們五（2）班每考一次都要排一次名。老師把考分輸入電腦，從高分到低分依次往下排，差半分，就排在人后面。所以，同學們對這次考試的重視程度不亞于一年一度的高考。

9點30分正式開考，9點10分，監考老師就陸陸續續站到各個教室門口。

今天所有的監考老師來了個大換班，我們班的劉老師調到（9）班去監考，來我們班監考的是（12）班班主任牛老師，他管學生就一個字，“狠”！同學生們都叫他“扭老師”（網絡用語：個性特別，不太合群的意思）。

我們一個跟一個地排著隊，手里拿著筆和文具盒，規規矩矩地在“扭老師”銳利的目光下魚貫地走進教室，尋找自己的座號。

一會兒，校園里響起一陣鈴聲，這是開考前5分鐘倒計時。

隨著鈴聲，教室里六十幾雙眼睛一下恐慌起來，直直地盯著“扭老師”的行動。這個時候用“目不轉睛”來形容最恰當。

“帶手機的同學，寫上自己的名字，把手機送到講臺上來。”“扭老師”突然一聲，嚇得我們心里撲撲直跳，考場的氣氛似乎更緊張了，我覺得，空氣都有點凝固了。

我摸摸口袋，拿出手機，用白紙片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后送到扭老師跟前。

這時，校園里又響起一陣鈴聲，倒計時結束。扭老師開始“嘩……嘩……”分試卷。

試卷一分到桌上，幾十支不同的筆，同時發出一種共同的聲音，“篤篤篤”。似春雷，如奔馬，又像一種交響樂，聽起來，非常動人，非常奇妙，好像很近，就在我的耳邊，但又覺得十分遙遠，如同戰場上奔騰的戰馬。這種聲音，是幸福的、歡樂的，又讓人有點恐懼。

半小時過后，試卷上那些會做的題，我都做完了。還有幾道不會做的，琢磨來琢磨去，拿捏不定，它們看上去就像幾只死耗子躺著不動，既可怕又無奈。哎！我跟同桌上官志軍，被“扭老師”無情地拆開了，他被調到最前排的邊邊上，我卻被“扭老師”扔到倒數第二排中間。東鄰不達西舍，要是我們兩人坐一起的話，肯定能使點小花招，互通情報。哎！隔桌如隔海哪！好在我和上官志軍入場前悄悄留了一小手：用腳尖輕輕敲點地磚，或將文具盒放在課桌上某個位置，這些都是約定的暗語。再就是干咳幾下，也能溝通一下某題的答案。

哎！試卷上的這第7題也太折磨人了！

7.下列句子沒有語病的是（ ）

A.肖浩亮一走進教室，同學們的眼睛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B.大家團結一致才是搞好工作的關鍵。

C.從王少何的發言里，給了我很大的啟發。

D.把我們的學校建成像花園一樣美麗。

這A、B、C、D 四個字母到底填哪一個呢？我想得頭都有點暈了！實在不會做，抬頭悄悄對“扭老師”偷看了一眼，他正轉過身去，背朝我，向講臺踱去。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抓住這一剎那的機會，用腳尖在地磚上輕輕地點了7下。

上官志軍聽到了，馬上心領神會，知道我被第7題攔住了，立即用腳在地磚上點了4下。

我一聽，眼猛一亮：上官難道說D是正確的？天！到底對不對呀？我反復將第4句念了幾遍，憑感覺，好像有些不對，到底哪兒不對，我又說不清，只好聽上官的，將括號里原來填好的B擦掉，寫上D。幾次折騰，一個半小時考試時間到了。

下課鈴剛一響，“扭老師”馬上下來收試卷。

試卷被收走了，我們解放了！我沒去樓下玩，一把把上官志軍拉到教室后邊，問他第7題的括號里到底是該填B還是填D。他肯定地說，填D。我不放心，拽住其他同學問，幾個同學都說應該填B，還有人說應該填A。哎呀！眾說紛紜，誰對誰錯，一時更糊涂。

快放學了，我才想起來，手機還在“扭老師”那兒，趕快跑回教室，跟“扭老師”要手機。

“扭老師”看看我，把我的手機緊緊地握在手里，其他同學的手機都領走了，就我一個人的不給，真是莫名其妙！

他不給我手機，我臉就紅了，我問他為什么。“扭老師”說，不為什么，并叫我到他辦公室去一下。

到你辦公室去一下！有這個必要嗎？你是臨時監考一下，又不是我的班主任，去你辦公室干什么？就是要找我談話，也得通過我們班主任呀？想抓狂？不是狗……我想說“狗拿耗子”這句話，想想有點不妥，就咽了回去。硬著頭皮走到“扭老師”辦公室門口。

“扭老師”辦公室在我們（2）班班主任老師辦公室隔壁，這么近，我怕被我們班主任發現，在“扭老師”辦公室門口站了一會兒，才小聲喊：

“報告！”

“請進。”

嗬！還挺客氣！

“扭老師”看我站著不動，去柜子下邊拿來只紙杯，給我倒水。拉把椅子叫我坐。

我就不知深淺地坐了下來。

“扭老師”“嘩嘩”從桌上一堆試卷中抽出一張來，問：“劉殿學，你叫劉殿學吧？”

我望著他的臉，點點頭。

“扭老師”又說：“你的語文水平很不錯嘛。”

他叫我到辦公室來一下，難道是為了表揚我嗎？不可能吧？我靜靜地聽著他的下文。

果然，“扭老師”往嘴里倒了一下水，敲敲桌上那張語文試卷，說：“按你現有的答題能力，這個選擇題，你肯定不會填錯的。”他指著我填到括號里的那個改了幾次才寫上的D，大聲說：“‘把我們的學校建成像花園一樣美麗。這個句子明顯是錯誤的，應該這樣說：‘把我們的學校建得像花園一樣美麗。‘得后邊是補語，補充說明建設得怎么樣。你學了幾年語法，難道連句子中的定狀補也分不清了嗎？”

我一下覺得無地自容，不該通過那個暗號聽上官志軍的。我只希望“扭老師”趕快把手機還給我，早些離開。

誰知道，我稍一遲疑，他立即看出鬼來，馬上乘勝追擊：“哎，劉殿學，你是不是考前跟某個同學有過約定？”

多狠的眼睛！難道我做得那樣隱秘，他都能看出來？不會吧？我馬上否認得一干二凈：“沒有！”

他不信，說不可能，這個句子判斷失誤完全是受別人誤導了。

“受別人誤導？受誰誤導？你監考那么嚴，連只蚊子都飛不進來，能受誰的誤導？”我連連搖頭。

“扭老師”一聽要笑。

他一笑，我預感事情肯定不妙。經常出入老師辦公室，我是有經驗的，老師跟學生談話，越兇越沒事，越溫和越糟，他這笑，肯定是暴風雨前短暫的暖流。

“扭老師”見我好一會兒不吭聲，拿出我的手機，手指一按，把屏幕上那幾個字送到我面前。

“暗號照舊！”天！這一定是剛才進考場前，上官志軍發的。我以為手機上沒留什么危險信息，就匆匆把手機交到講臺上去了，到底還是出了紕漏！

“扭老師”笑笑，又說：“我們那的鄉下有一句俗話，叫‘依了草鞋戳了腳。我問你，考試進行到第85分鐘時，你的腳尖在地上敲了7下，一定有什么意思吧？否則，一個人的腳不會連續敲7下的。”

不知為什么，我的臉“刷”就紅到了耳根。他也太狠了，怎么什么都知道！這“老鳥”（網絡語言：高手、強手）！也太達人了！

他看我一下嚇成小鬼似的，又用話來安慰我：“沒關系，沒關系。天知地知，心知肚知，小屁孩們嘛，誰小時候沒玩過些鬼把戲。”

我一聽馬上松馳了些，對他看看，他小屁孩時也玩過這一手？

他把手機給我，認真地說：“考試一定要憑實力。企圖玩花樣的人，腦子里會產生一種魔影，讓你心猿意馬，患得患失。判斷試卷上的問題，一定要相信大腦給出的第一信息。什么是第一信息？當你閱讀試卷時，大腦立即進行判斷，如果你思來想去，得不到更新發現，這時，你趕快回歸第一信息。美國有個心理專家測試過，大腦得到的第一信息與第二第三信息比起來，正確率是60% 到75%。如果這道選擇題你不去敲地磚，相信自己，選擇B，你起碼多考5分，往前多排3到4個名次。”

哎！我接過手機，立即刪去那個倒霉的“暗號照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