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意轉移夫妻共同財產的證明與處理

趙卉 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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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意轉移夫妻共同財產的證明與處理

趙卉 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

摘 要：在司法實踐中，婚姻法第四十七條有關惡意轉移夫妻共同財產的規定經常被離婚案件的當事人引用，作為要求改變夫妻共同財產分配比例的依據。本文從夫妻共同財產的多種存在方式從實務方面介紹了該種行為的客觀表現，并總結出構成轉移夫妻共同財產的要件，最后結合轉移財產的不同行為方式，在司法認定上給出了具體的證據材料的收集與審查方式。

關鍵詞：惡意轉移夫妻共同財產 轉移方式多樣化 構成要件 證明與追索

一、實務難題

我國婚姻法第四十七條規定：離婚時，一方隱藏、轉移、變賣、毀損夫妻共同財產，或偽造債務企圖侵占另一方財產的，分割夫妻共同財產時，對隱藏、轉移、變賣、毀損夫妻共同財產或偽造債務的一方，可以少分或不分。離婚后，另一方發現有上述行為的，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再次分割夫妻共同財產。人民法院對前款規定的妨害民事訴訟的行為，依照民事訴訟法的規定予以制裁。“婚姻法解釋一”規定，此情況下，請求再次分割夫妻共同財產的訴訟時效為兩年，從當事人發現之次日起計算。

司法實踐中，這一規定經常被離婚案件的當事人引用，作為要求改變夫妻共同財產分配比例的依據，但如何證明與認定有這一條規定的隱藏、轉移等情形的存在，是案件審理過程中當事人與法官均需解決的實際問題之一。

二、夫妻共同財產轉移方式的多樣化。

隨著社會的發展與人民群眾生活水平的提高，離婚案件也有了新的情況與問題，主要表現在夫妻共同財產的范圍與形態的多樣化，除了傳統的房屋、存款之外，開始出現汽車、高價值家用電器、股權、期權、股票、基金等金融資產、著作權、專利權等知識產權中的財產性權利等。在這一發展趨勢下，夫妻一方甚至雙方，在離婚訴訟中或準備離婚時，轉移財產的方式也出現了多樣化的特征，除了比較傳統的將個人名下存款取出，另行保存之外，根據財產的不同有著不同的轉移方式：

1.將存款用于理財。單純轉移存款因必須依靠特定賬戶，容易在離婚訴訟中被對方申請法院調查而發現，故有一些當事人在轉移存款時，將取出的現金以現金理財的方式，交付或委托于他人處理，這種方式較之于設立新的個人銀行賬戶更為隱蔽，很難查到；

2.虛化名下公司股權。登記股東的股權份額與價值本應依據其等級的股權數額與公司財務狀況，但為了達到轉移該項財產的目的，作為登記股東的一方往往通過改變股權的歸屬與股權的價值的方式虛化股權，如利用自己公司實際控制人的優勢地位，轉移公司資金或固定資產，減少公司財產范圍與數額，編造債務或保證責任，惡意增加公司負債，串通他人利用公司法上的實際出資人制度編造代持股權的假象，或將自己名下股權轉移給他人代持，自己的股東身份隱名化等；

3.轉移房產或汽車的權屬登記。汽車現在已經進入尋常家庭的生活之中，因汽車也需要進行產權登記，故其轉移方法與房產類似，如隱匿擁有的房產、汽車信息，或將房產、汽車登記在他人名下，將登記在自己名下的房產擅自轉讓給到第三方名下，并轉移房款；

4.變賣并改變財產形式。為了減小對方發現財產的風險，增加法院查證、認定、判定歸屬的難度，當事人還有通過變賣、套現、采購等方式改變財產的外在形式的行徑，如將存款取現后購買黃金等高價值的動產以便于轉移與隱匿，或將原來保有的珍稀郵票等收藏品變賣出售，而將出讓款隱匿等。

三、轉移夫妻共同財產的構成要件

轉移財產的情形雖然多樣，但其法律特點是相同的，法律要件也并無變化，無論是對方當事人的主張與舉證，還是法院的審查重點，均應注意以下幾點：

1.轉移的時點一般應當在離婚訴訟的訴訟進行中，但也應當包括離婚訴訟前后的合理時間，比如有的當事人為離婚進行了精心的準備，在有了離婚的打算之后即開始轉移財產，耗時良久，待轉移完畢之后才提起離婚訴訟，還有的當事人本身就隱瞞了共同財產的存在，由此在雙方協商登記離婚或者經訴訟離婚時，并未涉及該項財產，待雙方婚姻關系解除之后，在發現有財產暴露的風險時，進而對財產進行轉移。因此，時間因素不應影響對轉移行為的認定；

2.轉移的對象為夫妻共同財產。轉移的對象為夫妻共同財產，這是前提，而這一點需要在訴訟中進行實質性的舉證與審查。由于此類被轉移的財產多數登記在當事人一方名下或由其個人持有，故在舉證及認定該財產屬于夫妻共同財產的問題上存在一定難度，尤其需要把握好財產取得時間點，訴訟中應當圍繞此爭議點進行廣泛的舉證、質證，盡可能收集購得財產的發票、收據等原始證據，或尋找當時買賣行為的經手人、見證人進行詢問或要求到庭作證，大額買賣中個人存款的巨額支出也可以作為間接證據提供，要求對方說明用途；

3.財產未用于家庭生活。未經分割的夫妻共同財產，如果財產的持有人取現、變賣或者做出其他處理，而這些款項（包括物品的相應對價款）的支取或使用，并未用于夫妻共同生活或履行其他應由夫妻共同承擔的義務時，該行為應當屬于惡意轉移財產。

四、轉移夫妻共同財產的證明與追索

在是否構成轉移夫妻共同財產的認定上，結合轉移財產的不同行為方式，其中具體的證據材料的收集與審查，可以采取以下方式：

1.申請法院查詢對方銀行記錄。在當前的社會環境與銀行管理體制下，當事人無法自行搜集、查詢對方的銀行存款、轉賬記錄，即使是律師也沒有這一權限，因此當事人應當在提起“離婚后財產糾紛之訴”后，在訴訟中及時申請法院調查對方的存款及轉賬情況，但其應當提供必要的線索，如開戶行、開戶日期、交易或轉賬記錄等，否則法院無從調查。如果經過法院調查，發現確實有突發性的大額支出或轉賬的，應當要求對方說明存款的去向與合理用途，并要求其證明其轉款的必要性、合理性，否則即應當就是否構成轉移共同財產進行深入調查，查證屬實的，原告有權要求作為共同財產予以分割，法院也可以直接予以分割。

2.查詢并要求分割股權轉讓款。我國“婚姻法解釋二”第十六條規定，人民法院審理離婚案件，涉及分割夫妻共同財產中以一方名義在有限責任公司的出資額，另一方不是該公司股東的，按以下情形分別處理：（一）夫妻雙方協商一致將出資額部分或者全部轉讓給該股東的配偶，過半數股東同意、其他股東明確表示放棄優先購買權的，該股東的配偶可以成為該公司股東；（二）夫妻雙方就出資額轉讓份額和轉讓價格等事項協商一致后，過半數股東不同意轉讓，但愿意以同等價格購買該出資額的，人民法院可以對轉讓出資所得財產進行分割。過半數股東不同意轉讓，也不愿意以同等價格購買該出資額的，視為其同意轉讓，該股東的配偶可以成為該公司股東。故夫妻一方名下有登記股權或股份，該股權的財產價值應當屬于夫妻共同財產，其所對應的分紅款或轉讓價款應予分割。如果股權被變賣轉移的，其配偶可直接請求分割轉讓所得價款。

3.低價轉讓夫妻共同財產的可主張賠償差價。無論持有或登記擁有財產一方轉移的是股權或是房產、動產，其轉讓應當遵從市場規律，正常出售，轉讓的價款明顯過低的，應當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最高法院“婚姻法解釋一”第十七條規定，夫或妻非因日常生活需要對夫妻共同財產做重要處理決定，夫妻雙方應取得一致意見，他人有理由相信其為夫妻雙方共同意思表示的，另一方不得以不同意或不知道為由對抗善意第三人。我國物權法第一百零六條規定，無處分權人將不動產或者動產轉讓給受讓人的，所有權人有權追回；除法律另有規定外，符合下列情形的，受讓人取得該不動產或者動產的所有權：（一）受讓人受讓該不動產或者動產時是善意的；（二）以合理的價格轉讓；（三）轉讓的不動產或者動產依照法律規定應當登記的已經登記，不需要登記的已經交付給受讓人。受讓人依照前款規定取得不動產或者動產的所有權的，原所有權人有權向無處分權人請求賠償損失。當事人善意取得其他物權的，參照前兩款規定。依據上述規定，在轉讓人確屬惡意轉移財產，但又無法認定受讓人具有明顯惡意的情況下，受讓人可能依據善意取得的相關規定而有權保有該財產，此時，財產權受到侵害的配偶有權主張轉讓財產的夫妻一方賠償相應財產差額。

4.受讓人亦有惡意的，可主張轉讓無效。依據我國合同法第五十二條的規定，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或者雙方串通，侵害他人利益的合同應屬無效。故如果能夠證明財產的受讓人知道或應當知道夫妻一方轉讓財產的真實目的，或者轉讓的價款明顯低于正常價格的，應當認定其為惡意，相關轉讓行為應屬無效。此時，出讓人之配偶有權以出讓人、受讓人為共同被告，起訴要求確認雙方之間的轉讓行為無效，并要求返還原物，法院應當判決支持其訴訟請求，并要求受讓人返還原物，或配合將財產的權屬登記恢復原狀。

5.查詢股權情況并要求確權。鑒于工商登記信息亦非完全公開的內容，故當事人亦須在訴訟中及時申請法院調查對方的股權登記情況與變動。而作為常見的轉移財產的方式之一，當事人經常將自己的出資與相應的股權做隱名化處理，或是串通他人假冒實際出資人與隱名股東惡意主張自己名下的公司股權。而由于公司法上強調股權登記的公示性，遵循公司股東身份確認的外觀主義，故對此問題的解決無法作為夫妻離婚后財產糾紛的審判內容直接予以確認，而需要在股權確認糾紛中單獨解決，后者既可以解決股權的歸屬這一公司法上的實體性問題，也可以解決主張股權者的訴訟身份這一程序法問題。對夫妻一方隱名出資的情況，配偶可以直接起訴實際出資人與顯名股東，要求確認股權歸屬，對所謂的實際出資人主張夫妻一方名下股權的情況，配偶可以作為利害關系人申請參與相關股權的確認糾紛，以維護夫妻共同財產的財產價值，保護自身合法權益。如果確實屬于夫妻共同財產，主張分割該財產之夫妻一方可在股權確認糾紛結案之后，再行提起離婚后財產糾紛之訴，解決原夫妻雙方之間的分割問題。

作者簡介：趙卉（1988.1-），女，北京人，本科學歷，助理審判員職稱，趙卉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