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豐
核心提示:跟著某些人的書單讀書,是很可怕的事情。不再迷信書單,你才會成為獨特的自己。
新年伊始,網上必然會出現諸如“新的一年,你必須讀的幾本書”之類的文章,仿佛我們是一個很喜歡閱讀的國度。要知道,官方數據說,中國人平均每年每人讀書不過4本而已。
對這樣的書單,有人感到反感。你之蜜糖,我之砒霜,我為什么要讀你認為好的書?也有不少人,嗜好讀書名,書單可以成為一種談資。確實有不少書,看看書名也就夠了。
書單的流行,是這個時代特有的現象,因為可以隨手轉發,彰顯出自己愛讀書的氣質。記得在電腦還沒普及的時候,找老師開書單,是很神圣的事情。而在胡適和魯迅的時代,媒體也熱衷找他們開“青年必讀書”之類的書單。
三四十年前,書并不是那么容易讀到的。讀過一些特定的書籍,往往真的會成為一種“資本”。奇貨可居,一般人還真沒那么大方告訴你,他在讀什么書。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對于有些書,不到一定的行政級別,是不能看的,也看不到。有一類書叫作“內部讀物”,不走出版社的發行渠道,后來大都成了舊書市場的寵兒。
知識即權力。即使到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那些有機會讀到最新國外理論的學者,把它翻譯過來,就很容易成為一個領域的“權威”。對知識的壟斷,是所有壟斷中最不道德的。
互聯網興起之前,大多數普通人讀書,是去兩個地方:圖書館和書店。不過,圖書館和大型書店,對個人來說都顯得雜亂。如果事先沒有一個書單,真的就像跌入了知識的海洋,不會游泳的只能淹死,只有對那些讀書有道的人來說,才會有更多的驚喜。
相比之下,那時我更喜歡私人的、小型的個性書店。在北京上大學時,第一天上課,老師就說,學校東門那個“盛世情”書店,你們一定要去啊。那個書店不大,但基本囊括了最新出版的社科精品。書店老板是一個精瘦的男子,他最神奇的地方在于,你隨便報一個書名,他都會告訴你這本書有沒有,或者會不會很快出版。我知道,有很多書,他都沒看過。否則,他就是中國當今最博學的人了。但是,這個書店,就是他所開的“書單”,寄托了他的感情。
畢業10年后,我到北京出差,專門去探望這個書店。它已經被一家小型洗腳店和一家房屋中介公司聯手趕到了地下室。彎腰沿著逼仄的樓梯下去,書店早已沒有當初的熱鬧,只有老板一個人,還像當年一樣穿著白色短袖。后來有朋友告訴我,不久前他來書店時,老板和老板娘正在大吵,老板娘逼他放棄書店。
這樣的故事,只有我這樣的懷舊者才會覺得感傷。那一排排的書,大多都是我沒買沒讀過的,很多書甚至都沒聽說過。而在當年,和老板一樣,我也能準確知道,某一本書的具體位置。離開10年之后,我終于走出了老板所開的“書單”,在知識結構上,我已經成為另一個我。
如今,看著那些刷屏的書單,我也會看看有沒有自己感興趣的。但是,我已經不再迷信什么書單了。跟著某些人的書單讀書,某種程度上是很可怕的事情,你將活在他的影響之下,最終會產生“影響的焦慮”。不過好在各種書單非常多,可以用“無限”來形容,你最終會變得三心二意,不再迷信書單,而是隨意東拼西湊,買一些自己感興趣的書來讀——你會成為獨特的自己,再沒有什么比這更好的事了。(支點雜志2016年3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