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慶紅 唐正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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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六大黨章的濃厚國際色彩及其原因探析
莫慶紅唐正芒
摘要:中共六大黨章的濃厚國際色彩,在中共歷次修改并通過的黨章中是獨一無二的。其形成原因主要有:共產國際的組織原則;中共六大在莫斯科召開并由共產國際直接指導,因而受共產國際的影響最大;共產國際政策的全面“左”傾;共產國際對大革命失敗原因的錯誤分析;八七會議后,中共領導人對中國革命基本問題認識的分歧。中共六大黨章的濃厚國際色彩給中國革命帶來了諸多消極影響乃至重大損失。
關鍵詞:中國共產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中國共產黨章程;共產國際色彩
黨章既是由黨的全國代表大會審議通過并體現全黨意志和利益的根本法規,也是需要全體黨員共同遵守的基本準則。作為中國共產黨的根本大法和綱領性文件,黨章無疑具有最大效力和最高權威。一部黨章的制訂和修改,不僅能夠反映當時的歷史條件和時代要求,而且能夠從一個獨特的視角反映黨的政治、思想、理論等狀況。作為唯一一部在國外制定的黨章,中國共產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修改并通過的《中國共產黨黨章》(以下簡稱中共六大黨章)不僅反映了當時國內斗爭的特殊性及黨內政治生態的復雜性,而且體現了中國共產黨對中國革命認識過程的曲折性。本文在梳理中共六大黨章濃厚的共產國際色彩的基礎上,試圖對其形成原因作些初步分析探討。
中共六大黨章中先后17處提到共產國際,這在中共歷次修改并通過的黨章中是絕無僅有、獨一無二的,反映出當時中國共產黨與共產國際非同尋常的密切關系。
其一,在黨的名稱中突出共產國際。中共六大黨章在原有黨章的“黨員”一章前面增加(黨的)“名稱”一章作為第一章。內容是“(一)定名:中國共產黨為共產國際之一部分,命名為:中國共產黨,共產國際支部。”①這是第一次以黨章的形式公開聲明中國共產黨是共產國際的支部,即以黨章的形式正式承認共產國際是中共的上級。作為共產國際下面的一個支部,中國共產黨必須接受和服從其直接領導。
其二,在黨員條件中突出共產國際。關于黨員條件,中共六大黨章要求:“凡承認共產國際和本黨黨綱及黨章,加入黨的組織之一,在其中積極工作,服從共產國際和本黨一切決議案,且經常繳納黨費者,均得為本黨黨員。”②而此前的黨章中關于入黨資格并無這樣的明確要求,如中共五大黨章規定:“凡承認本黨黨綱及章程,服從黨的決議,參加在黨的一定組織中工作并繳納黨費者,均得為本黨黨員。”③這里并沒有強調必須承認共產國際的黨綱及黨章和必須服從共產國際的決議。
其三,在黨的組織原則方面突出共產國際。中共六大黨章在明確規定黨的組織原則為民主集中制的同時,強調要嚴格執行共產國際的決議:“下級黨部一定要承認上級黨部的決議,嚴守黨紀,迅速且切實的執行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和黨的指導機關之決議。”“共產國際代表大會或本黨代表大會或黨內指導機關所提出的某種決議,應無條件的執行,即或某一部分的黨員或幾個地方組織不同意于該項決議時,亦應無條件的執行。”④甚至各級機關對于地方問題的執行權,也被縮小到了只有在共產國際和黨的決議范圍內,才有對于地方問題的自由處決權。即“黨的組織在共產國際和黨的決議范圍內,對于地方問題有自由處決權。”⑤此前和此后的黨章對于地方黨部的權限都沒有作如此規定。這就把共產國際擺到了至高無上的地位。可以說,共產國際的決議就是圣旨,中共中央及地方各級黨組織只有執行的義務,沒有懷疑的權力。
其四,在“黨的全國大會”有關規定中突出共產國際。中共六大黨章雖然規定每年召開一次“黨的全國大會”(黨的全國代表大會),但必須“由中央委員會得共產國際之同意后召集之”⑥,甚至連黨的全國大會的臨時大會也要求“或由中央委員會自動決定,或由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創議,或由出席最后一次的全國大會的代表,代表黨員半數以上的組織之要求,由中央委員會召集之。但黨的全國大會的臨時大會之召集,必須經過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之批準”⑦。不僅大會的召集要經過共產國際批準,而且大會的選舉也要“由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決議”⑧。中共六大黨章還規定,大會代表“在秘密工作的條件之下,得共產國際委員會之同意,則代表可由省委員會派遣之。黨的全國大會,如得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之同意,可以黨的臨時全國大會代替之”⑨。黨的全國代表大會或黨的全國大會的臨時大會是黨的最高權力機關,決定黨的黨綱、政治策略、組織等一系列重大問題,負有選舉中央委員會、中央審查委員會等重大職責。中共六大黨章規定都必須由共產國際同意才能召開,這就更加方便共產國際左右中共的路線及各項方針政策,掌控中共的組織、人事等各項重大事務。
其五,在黨的紀律規定中突出共產國際。中共六大黨章在黨的紀律方面作出許多嚴格規定,并要求對于“共產國際、中國共產黨全國大會、中央委員會及其他上級機關的決議,都應當迅速而正確的執行”⑩。對不執行者即予以不同程度的處分:“對于團體是:指責,指定臨時委員會,解散組織和黨員重新登記。對于黨員個人是:各種形式的警告,公開的指責,臨時取消其黨的重要工作,開除黨籍或予以相當時間的察看。”對不執行共產國際的決議的黨組織和個人進行黨紀處分的相關規定,進一步突顯了共產國際的權威和地位。
中共一大通過的《中國共產黨第一個綱領》只有一處提到“共產國際”,即“聯合第三國際”。雖然自中共二大起中國共產黨就正式加入共產國際而成為其一個支部,但中共二大、三大、四大黨章均只在第一章中一次提到“共產國際”。中共五大黨章總共也只在第一章中兩次提到“共產國際”。到中共七大時,由于共產國際已于1943年解散,因此七大及其以后的黨章均未提共產國際。而中共六大黨章先后有17處提到“共產國際”。這不僅在中共黨章史上獨一無二,而且在國際共運史上也是一個特例。以聯(俄)共(布)為例,1919年12月俄共(布)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通過的俄共(布)黨章,對于同年3月剛剛成立的共產國際只字未提。1922年8月俄共(布)第十二大通過的黨章、1925年12月聯共(布)第十四大通過的黨章均只在黨章標題下面括號注明共產國際支部。1934年聯共(布)十七大通過的黨章、1939年聯共(布)十八大通過的黨章也僅在黨章開頭處提到該黨“是共產國際的一個支部”。從中共六大黨章的共產國際色彩,可以看出當時中國共產黨對共產國際的依賴程度以及共產國際對中國共產黨的控制程度。
中共六大黨章之所以特別突出強調共產國際的指導地位,并具有濃厚的國際色彩,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
其一,共產國際強調高度集中的紀律。這是中共六大強化共產國際指導的組織前提。共產國際是“由各國共產黨聯合組成的世界政黨”。共產國際在成立伊始就強調高度集中的領導體制。1920 年7月至8月,在共產國際二大通過的《共產國際章程》和列寧起草的《加入共產國際條件》都明確規定:“共產國際事實上必須是一個獨一無二的世界性的共產黨。在各國進行工作的黨只是它的獨立支部而已。”文件賦予共產國際執委會在共產國際代表大會休會期間指導共產國際的全部工作,并可以用共產國際的名義發表任何必要的呼吁書,發表對所有參加共產國際的政黨和組織都具有約束力的指示。文件還規定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不僅有權開除違反共產國際紀律的團體和個人,而且有權將違反共產國際代表決定的政黨從共產國際中開除出去。1922年11月共產國際四大通過的《關于改組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及其今后工作的決議》,又明確規定各國共產黨出席共產國際代表大會的人數要由執委會確定;執委會有權向各支部派遣最廣泛權力的特派代表;各支部的中央委員會必須將一切會議記錄按時送交執委會;各支部的代表大會要在共產國際大會結束之后召開,以便更好地傳達貫徹共產國際的指示。1924年7月共產國際五大通過了共產國際章程,進一步強化集中制和擴大執委會的權力,強調執委會的指示是“強制性”的,必須“立即執行”,共產國際執委會有權“撤銷或修改各支部中央機構和代表大會的決定,并做出各中央機構必須予以執行的決定”。各黨的綱領都得由共產國際執委會批準,召開全國代表大會也要由國際執委會同意后才能舉行。1922年7月,中國共產黨第二次代表大會通過的《中國共產黨加入第三國際決議案》指出:“完全承認第三國際所決議的加入條件二十一條,中國共產黨為國際共產黨之中國支部。”
其二,中共六大是在共產國際直接領導和操控下于莫斯科召開的。這是與共產國際關系最為密切的一次中國共產黨全國代表大會。大革命失敗后,中國國內斗爭環境險惡,難以找到相對安全的地方開會。加上部分中國共產黨代表將分別出席1928年在莫斯科召開的赤色工會第四次代表大會、共產國際第六次代表大會和少共國際第五次代表大會。所以,共產國際同意了中共中央關于中共六大在莫斯科召開的請求。1928年5月,共產國際工作人員與陸續到達莫斯科的中共代表組成中共六大決議起草小組。沃林、約爾克、塔爾漢諾夫、弗列耶協助瞿秋白、李立三、向忠發起草土地問題和農民問題決議;加倫、馬邁耶夫協助周恩來、楊殷起草軍事工作決議。共產國際東方部負責人、莫斯科中山大學校長米夫參加了組織問題決議案,并積極參加了中共大會的組織工作。斯大林在中共六大召開前幾天,專門找瞿秋白、周恩來、李立三、鄧中夏、蘇兆征等中共領導人談話,幫助中共領導人認清了當前革命形勢、革命性質等問題,統一了中共領導人的認識。幾天后,斯大林又委托共產國際負責人布哈林召開了一個由21人參加的政治談話會。這次會議要求參加者就當前的形勢、過去的經驗教訓、今后的方針任務等三個問題發表自己的意見,進一步交流思想和統一認識。這次談話會實際上是中共六大召開前的一次小范圍預備會。6月14日,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政治書記處決定,“為指導中共代表大會工作,成立由布哈林、安貝爾·德羅、庫西寧、艾爾科里和米夫組成的委員會”。據有關當事人回憶:“這次大會在共產國際直接指導下舉行,布哈林等人并不經常來參加,但擔任中國部長的米夫,率領著土地問題專家沃林等人,卻是每次會議都在座。米夫甚至以共產國際的名義,在那里施用壓力。”布哈林在大會第二天作了《中國革命與中共任務》的長篇政治報告和政治報告的結論,對大會產生了重要影響。米夫在大會發言中就如何修改黨章問題作出明確指示:“很清楚,黨不能原封不動地沿用自己的章程,應當以共產國際章程為范例予以修改。”要求中國共產黨章程保持與共產國際章程一致。中共六大通過的《政治決議方案》《蘇維埃政權組織問題決議案》《土地問題決議案》《職工運動決議案》和《軍事工作決議案》,就是瞿秋白等人以共產國際執委第九次全會《關于中國問題的決議案》為基礎起草并經布哈林、米夫修改而成。根據斯大林的指示和布哈林的報告,中共六大討論通過了與共產國際要求幾乎完全一致的政治方針,并表示:“中國共產黨第六次大會完全接受共產國際第九次擴大會議對于中國問題決議案,而且是本決議案的基礎,這兩議決案應同時為這一時期決定一切政策的方針。”
其三,共產國際通過修改中共六大黨章加強對中共的控制。這與當時共產國際政策的全面“左”傾不無關系。1927年12月,斯大林在聯共(布)第十五次全國代表大會上作的政治報告中,對當時的國際革命形勢作了過高的估計。他認為各資本主義國家的生產和貿易,以及工業技術的穩定雖然都已達到和超過戰前水平,但不能因此說明資本主義的穩定是持久的,鞏固的。恰恰相反,正是從這種情況中產生著最深刻最尖銳穩定的世界資本主義危機。這種危機孕育著新戰爭和威脅著任何穩定的存在。特別是他根據帝國主義不斷策劃反蘇事件這一事實,以為新戰爭的主要表現形式是反蘇戰爭,因而斷言歐洲顯然正在進入新的革命高潮時期。這一理論逐步發展為著名的“第三時期理論”。1918年至1923年為第一時期,即資本主義制度陷于嚴重危機、無產階級采取直接革命行動的時期;1923年至1928年為第二時期,即資本主義制度漸趨穩定時期,無產階級實行防御斗爭;1928年以后為第三時期,“這個第三時期,使生產力的發展同縮小了的市場之間的矛盾特別急劇地尖銳化了,因而必然引起一個新時期,即帝國主義國家之間的帝國主義戰爭。帝國主義國家的反蘇戰爭、反對帝國主義和帝國主義武裝干涉的民族解放戰爭和大規模的階級搏斗時期。”由于當時帝國主義戰爭已迫在眉睫,因而“制止日益迫近的帝國主義戰爭,保衛蘇聯,反對干涉和瓜分中國,保衛中國和殖民地起義——這就是目前共產主義運動的主要國際任務”。“第三時期理論”不顧世界資本主義仍處于穩定發展時期的事實,把剛剛露頭的資本主義周期性經濟危機和帝國主義戰爭的爆發機械地等同起來,幻想世界無產階級革命和殖民地民族解放運動在即將到來的大爆發中取得決定性的勝利,從而使蘇聯擺脫被世界資本主義包圍所造成的孤立和危險狀態。
“第三時期理論”雖然是在中共六大結束后,于1928年7月召開的共產國際第六次代表大會上正式提出來的,但在中共六大以前就已經開始醞釀,并且在中共六大正式見諸文字。中共六大通過的《政治議決案》還首次談到了世界革命形勢和中國革命的國際意義,認為:“世界革命第三期的特點是:工人階級的左傾和革命化,東方殖民地幾千百萬的群眾起來參加進攻帝國主義的斗爭,蘇聯更加成為搖動資本主義穩定的強有力的動力,更加成為各國工人運動及世界被壓迫民族的革命中心。”因此,“革命,暴動,反蘇聯的戰爭,以及列強大戰,是這一期的前途”。由此可見,在共產國際“第三時期”戰略思想制約下,發動進攻已成為它的主要的政治任務。為了保證這一政治路線的實現,迎接新的世界革命高潮,作為世界革命的領導中心——共產國際必須更加強調高度集中的紀律,強調其任務必須在這個中心的領導下,按統一計劃以及它制定的革命日程表來組織開展活動。
中共六大閉幕后不久召開的共產國際六大通過的《共產國際綱領》強調,“為著革命活動和革命行動配合,為著它們的適當的領導,國際無產階級必須有國際的階級紀律”,這種“國際的階級紀律”,“表現于運動之局部的與特殊的利益服從共同的與經常的利益,表現在對于共產國際領導機關一切決議之無條件的執行”。共產國際六大還通過第三個《共產國際章程》,該章程關于共產國際執委會的職權,除沿襲五大章程的條文外,它還“有權設立常務局(共產國際執委會西歐局、南非局、東方局等等)以便同共產國際各支部建立更密切的聯系和更好地領導它們的工作”。由此可見,正是通過操控中共六大,共產國際進一步強化了對中國共產黨和中國革命的指導地位。
其四,在總結大革命失敗的原因和教訓時,共產國際認為其根本原因是以陳獨秀為代表的中共中央違背了共產國際的指示并犯了右傾投降主義錯誤。大革命時期,共產國際對如何維護國共合作統一戰線提出了不少正確的策略,但也制定了一些不符合中國國情的政策。應該說,對于大革命的失敗,共產國際的責任是主要的,中共中央的錯誤是次要的。大革命失敗后,無論是在共產國際還是在中共黨內,對中國大革命失敗的原因在認識上并不一致,甚至還存在爭論。如托洛茨基派認為中國第一次大革命失敗的原因在于聯共(布)中央和共產國際領導采取了“招致毀滅的”“罪惡的”“背叛性的”“可恥的”策略,致使蔣介石得以背叛中國革命;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的陳獨秀認為,大革命失敗的主要原因是共產國際要求中國共產黨留在國民黨內。
大革命的失敗,必然導致共產國際在中共領導層中的威信下落。為了重新樹立其威信,共產國際便一味將導致中國大革命失敗的責任推卸到陳獨秀等人身上。在武漢政府叛變的前一天,共產國際執委會做出的《關于中國革命當前形勢的決議》指出:“中國共產黨現任領導犯了若干嚴重的政治錯誤。中共中央本應依據共產國際的指示,發動并宣告土地革命,公開批評和揭露武漢的‘激進’領袖人物和國民黨執行委員會的半心半意和怯懦態度。”“中共中央及其政治局并沒有遵守這些指示。它不是宣告土地革命,而是在許多情況下阻撓土地革命。”“共產國際在秘密指示中不止一次十分尖銳地批評了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并警告他們說,如果不糾正錯誤,共產國際將公開批評該黨中央委員會。現在,中共中央委員會既然拒絕不接受共產國際的指示,共產國際執委會就認為,它在革命上有義務公開號召中共黨員對中共中央的機會主義展開斗爭”。在共產國際看來,只有加強對中共中央的指導和控制,重新樹立自己的威信,才能避免中共中央重犯機會主義錯誤,并且不折不扣地執行共產國際制定的路線、方針和政策。
其五,八七會議后,中共黨內領導層對中國革命的一系列理論問題、政策產生了分歧、不解,對共產國際政策的轉變不適應,甚至對共產國際的指導頗有怨言,共產國際最終不得不靠直接干預代替指導。大革命失敗后,共產國際改變了對中國的政策。在共產國際代表羅米那茲的指導下,召開了八七會議,提出了立即開展土地革命,以及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總方針。八七會議雖然克服了右傾錯誤思想,但又從一個極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犯了“左”傾盲動主義錯誤。在1927年11月召開的臨時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這種錯誤在全黨取得了支配地位。大革命失敗后,中國革命實際已陷入低潮。但遠在千里之外的莫斯科、共產國際卻對中國的革命前景抱著樂觀的態度,并且認為,“最近期間,上海、武漢、廣州的罷工浪潮高漲,而且工人的斗志非常旺盛”,“我們完全有可能正處在中國革命新高潮的前夕”。在此基礎上,八七會議通過的《中國共產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告全黨黨員書》明確指出:“中國革命是資產階級的民權革命,而有生長而成社會主義革命的根本趨勢。”
然而,各地蜂起云涌的武裝暴動大多數都以失敗而告終,尤其是廣州暴動的失敗令共產國際感到非常失望,并開始改變對中國局勢的看法。1928年2月召開的共產國際執委會第九次擴大會議通過了《關于中國問題的決議案》,明確批評了羅明那茲的觀點,認為“目前,在全國范圍內還沒有出現群眾革命運動的新高潮”。因此,黨的中心工作還不是立即暴動,而是應當爭取群眾。
1928年4月下旬,中共中央收到上述決議案后專門組織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會議提出了一些明顯不同于共產國際的意見和看法。關于革命形勢的分析,中共中央政治局聲稱共產國際對形勢的估計缺少積極的一面,對盲動主義的批評有些過分,堅持認為革命潮流是高漲的,只是沒有達到最高潮而已。同時明確指出:“現時反動勢力雖然聯合一致的反對工農及共產黨,然而不但帝國主義軍閥國民黨之內部有許多矛盾沖突,而且財政上經濟上很明顯的趨于更大的崩潰(許多工廠停閉,新的稅捐,內外借款的無著和困難等等),所以反動政權是不能穩定。”“不但要切實的準備城市與鄉村之間鄰近省區之間相配合相適用(應)的發動,而且要加緊的領導自發的農民暴動,加緊的執行城市工人中之群眾工作及宣傳,加緊的執行兵士運動,使這些斗爭相配合相適應起來。”也就是說,中共中央雖然停止了暴動,但主要還是從戰術上而不是從戰略上提出問題,對革命潮流高漲這一估計并沒有改變。中共中央甚至作出五條秘密決議,質疑共產國際第九次全會的相關決議。
前去參加中共六大的代表抵達莫斯科后就迫不及待地向共產國際領導人,就中國革命的性質、如何對待小資產階級、中國革命的形勢是否是高漲等問題提出了一連串的質疑。尤其是對革命形勢是否是高漲分歧很大,甚至爭到了斯大林面前。據有關當事人回憶:“斯大林同志說,現在的形勢不是高潮,是低潮。李立三同志則說,現在還是高潮,因為各地還存在工人、農民的斗爭。斯大林同志說,在低潮時也有幾個浪花。”即使如此,黨內對這個問題仍舊存在分歧。如瞿秋白明確表示,他不理解斯大林對高潮問題的解釋。甚至在中共六大上,他還進一步堅持說:“革命的客觀形勢仍是向前去,是向上漲的,走向高潮,簡單說高漲這兩個字或許引起誤會,但真正的意思是不錯的。”
在共產國際指導下,雖然中共六大最終統一了中共領導層的思想,但中共領導人對共產國際政策的懷疑和不理解,不但使共產國際感到震驚,而且使共產國際對中共領導層的領導能力表示出擔心。米夫在中共六大上就散布了一些輕視甚至不相信中國共產黨領導人的話,認為“中國黨負責人理論上很弱”。在米夫等共產國際領導人的眼中,當時的中共中央一些領導人幼稚得像是一群“在街上散步的中國小姑娘們”。由于共產國際擔心中共領導層的領導能力太弱,試圖通過修改中共黨章進一步強化其對中共的集中領導,以致在中共六大黨章上反復強調共產國際的地位和作用,并以此來扶植一些他們認為可靠的中共領導人。
綜上所述,中共六大黨章之所以具有鮮明的共產國際色彩,是中共自身和共產國際方面雙重作用的結果。
從中共方面來講,大革命失敗后,中共仍處于幼年階段,還不懂得獨立地解決如何把馬列主義的理論與中國革命實踐創造性地結合起來的問題,在面對國內復雜的政治局面時,還不能離開共產國際的指導,直接導致中共中央對共產國際采取教條主義的態度,存在著把國際決議和蘇聯經驗神圣化而照抄照搬的錯誤傾向。
從共產國際方面來看,高度集中的組織原則,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對于幫助和協調各國無產階級和人民的革命行動也無疑起過積極作用。如曾對中國共產黨的成立及其領導下的中國革命,給予了熱情支持和大力援助;在共產國際代表馬林、維經斯基等人的推動下,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得到了廣泛傳播并迅速與中國工人運動結合起來。中國共產黨成立后不久,又在共產國際的指導下,與中國國民黨建立了國共合作統一戰線。在掀起中國大革命高潮的同時,中國共產黨的組織力量也得到迅速發展壯大。雖然這些都值得肯定,但同樣不可否認的是,這種高度集中的領導體制,也給中國革命造成了巨大的損害。共產國際以黨章的形式將其對中共控制力的合法化,使中共在組織上受到共產國際的嚴密控制,事事均須請示遠在千里之外的共產國際。而對于瞬息萬變的中國革命形勢,共產國際又不能及時清楚明了。這就造成了指導上的機械、時間上的滯后、實際上的脫節等更多失誤。中共六大后,一些中共中央領導人對共產國際的指示言聽計從,在政治、經濟、軍事等領域全面貫徹共產國際一系列“左”的指示,從而給中國革命帶來了巨大的損失。如李立三“左”傾冒險錯誤的產生;扶持“百分之百忠于共產國際”的王明教條主義統治全黨,加緊實施反富農的政策,九一八事變后錯誤打擊中間力量的政策;軍事上導致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的李德錯誤指揮;等等。由于指導上的失誤及其他方面的原因綜合在一起,最終導致中國革命陷入絕境。可見,中共六大黨章濃厚的國際色彩,留給我們的教訓是非常深刻的。
注釋
責任編輯:南 武
The Analysis of the Strong Third International Color in Party Constitution of the Sixth National Congress of CPC
Mo QinghongTang Zhengmang
Abstract:The Party Constitution of the Sixth National Congress of CPC with strong Third International color is unique.The rea?sons: organizing principle of the Third International;the 6th National Congress of the CPC was held in Moscow,so it was Influenced by the Third International hugely;the policy of the Third International turned into "left" in an all-round way;error analysis of the reasons for the failure of the First Great Revolution of China;the differences of the basic problems of the Chinese revolution in the leaders of CPC.The Party Constitution of the Sixth National Congress of CPC with strong Third International color brought negative impact and significant loss to the Chinese revolution.
Key words:the Sixth National Congress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the Constitution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the Communist International color
作者簡介:莫慶紅,女,湘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博士生(湘潭 411105)。唐正芒,男,湘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湘潭 411105)。
收稿日期:2015-07-28
中圖分類號:K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16)02-012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