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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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思主義異化理論的繼承與發展
——以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為分析對象
于開紅
(重慶三峽學院財經學院,重慶萬州 404100)
在馬克思首次提出勞動異化理論后,其追隨者——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沿著這一理論,并結合法蘭克福學派的相關理論,對異化理論進行了發展和創新,主要包括科學技術異化和消費異化,其中消費異化更被其認為是當代資本主義中異化現象的根本特征之一。通過對科學技術異化和消費異化的分析,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將資本主義的危機理論歸納為生態危機。正如本?阿格爾指出的那樣,在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中,生態危機已經取代了經濟危機,異化消費成為當代資本主義異化現象中的主要代表,它也是造成當前全球性生態危機的深層根源。
異化理論;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科技異化;消費異化;生態危機
20世紀中期以來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的生態環境問題日益嚴重,環境破壞、生態失衡、物種消滅等問題層出不窮,人們開始對資本主義傳統的價值觀進行反思,一大批學者開始從生態學、政治學、社會學、系統論、女權主義等不同角度去研究和解決資本主義面臨的生態危機。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正是在這種背景下,通過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來分析和解決資本主義生態危機和人類自身發展而建立起來的,它既不同于生態中心主義,也有別于人類中心主義,而是在對馬克思主義方法論和基本原理的繼承和挖掘基礎上,批判了當代資本主義制度,并對社會主義進行了反思,最終發展成為當代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領域的一顆新星。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在繼承和發展經典馬克思主義勞動異化理論之基礎上,進一步揭露了由資本主義異化勞動帶來的異化科技、異化消費和異化政治,并據此提出當前全球生態危機的根源實則是以利潤最大化為目標的資本主義制度。因此,只有廢除資本主義制度,建立人與人、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生態社會主義才能從根本上緩解生態危機。
一、異化理論的提出與發展
異化(Alienation)這一概念兼具哲學和社會學的屬性,最初來源于拉丁文alienatio,主要指政治權利的過度和輸出,它是近代思想家、哲學家反對封建專制統治的思想武器。在馬克思之前,有不同學派的眾多學者對此做過闡述,17世紀英國哲學家托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是第一個使用異化概念的人,但是在霍布斯的觀點里面,異化還沒有對抗的含義,而僅僅是權利的轉讓。18世紀法國啟蒙思想家盧梭(Rousseau),對異化概念進行了深化和發展,他既繼承了霍布斯的觀點,又做了創新,認識到權利轉讓后導致的不平等。在《社會契約論》中,他描繪了人們創造財富卻使自己陷入不幸異化的社會現實,在《愛彌爾》中他又進一步揭露了這種社會現實。其后,德國古典哲學家(包括費希特(Fichte)、謝林(Schelling)、黑格爾(Hegel)、費爾巴哈(Feuerbach)等)將異化這一概念納入了哲學范疇。費希特、謝林用外化(Entausserung)一詞對異化思想進行了刻畫,異化就是自我變成了非我,并將與自我同一之物變為異己之物。黑格爾則完成了哲學異化理論的系統化,并將其作為解釋自然、社會和歷史辯證發展的核心概念,他認為“自然界是自我異化的精神”。[1]21費爾巴哈在黑格爾的基礎上,指出上帝就是人的本質的異化,他認為“上帝人格,本身不外乎就是人之被異化了的、被對象化了的人格性。那種使人對上帝的意識成為上帝的自我意識的黑格爾式的思辨哲學,便是以這種自我異化過程為基礎的。”[2]267因此,按照費爾巴哈的解釋,人對上帝的崇拜,其實就是對人的本質的崇拜,形成了人與上帝的對立。正如費爾巴哈所說,“宗教是人跟自己的分裂:他放一個上帝在自己的對立面,當作與自己相對立的存在者。上帝并不就是所有的。上帝是無限的存在著,而人是暫時的;上帝是萬能的,而人是無能的;上帝是神圣的,而人是罪惡的。上帝與人是兩個極端:上帝是完全的積極者,是一切實在性之總和,而人是完全的消極者,是一切虛無性之總和。”[2]60可見,在費爾巴哈看來,上帝是人的本質的異化,是人創造出來的,而上帝與人又是對立的,上帝成為人的統治者,人成了自己創造物的被統治者和奴隸。
二、馬克思的異化理論
在對前人異化理論的批判和揚棄的基礎上,年僅26歲的馬克思在其著作《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簡稱《手稿》)中首次提出了嶄新的異化勞動觀點。通過對資本主義社會現實的分析研究,馬克思指出勞動者勞動的異化即是資本主義社會中人的異化的本質。“對勞動者來說,勞動是外在的東西,也就是說,是不屬于他的本質的東西;因此,勞動者在自己的勞動中并不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并不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并不自由地發揮自己的肉體力量和精神力量,而是使自己的肉體收到損傷,精神遭到摧殘。因此,勞動者只是在勞動之外才感到自由自在,而在勞動之內則感到悵然若失。勞動者在他不勞動時如釋重負,而當他勞動時則如坐針氈。因此,他的勞動不是自愿的,而是一種被迫的強制勞動。從而,勞動不是重要的滿足,而只是滿足勞動之外的其他各種需要的手段。”[3]47馬克思的勞動異化理論主要體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一)勞動產品的異化
勞動者與其勞動產品之間本應是同一的、和諧的關系,但是在資本主義社會中,這種關系發生了根本性的異化。“勞動者把自己外化在他的產品中,這不僅意味著他的勞動成為對象,成為外部的存在,而且還意味著他的勞動作為一種異己的東西不依賴于他而在他之外存在著,并成為與他相對立的獨立量;意味著他灌注到對象中去的生命作為敵對的和異己的力量同他相對抗。”[4]45也即是說,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勞動產品不再是與勞動者同一的物,而是一個異己的物,從而發生了一種詭異的現象,即勞動者消耗的勞動越多,他所創造的異己力量就會越強大,而與此同時,本應該他所有的、屬于他自己的東西也越來越少。換句話說,勞動者用自己的勞動生產的產品越多的話,那他被資本家占有的產品也就越多,在隨后的經濟活動中通過被消費、增強而轉化成資本也就越多,進而對勞動者的剝削也就更甚。于是我們發現,勞動者通過勞動生產出來的勞動產品是不依賴于勞動者自身,而是與勞動者相對立的異己物[4]44。
(二)勞動過程的異化
馬克思指出,勞動本來是人的本質,是人自愿性的活動,是勞動者將自己的聰明才智和肉體力量作用于勞動對象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勞動者的智力和體力都獲得了發展,同時還獲得了心理上的滿足。但是,在資本主義制度下,這種自愿性的、自我發展和自我滿足的勞動過程異化了,它變成了一種被迫的自我否定并感到痛苦的過程。于是乎,對勞動者肉體或其他方面的強制一旦消失,勞動者就不會再繼續勞動,而會像逃避瘟疫一樣逃避之[4]44。由此可見,勞動過程的這種異化,實際上就是勞動者本身的異化,也即是勞動者本質的異化,它不同于勞動產品僅僅是物的異化。
(三)人的類本質的異化
在《手稿》中,馬克思對費爾巴哈的“人是一種類存在物”以及人的“類本質”思想進行了繼承和發展,他認為:“人是類的存在物,不僅因為人在實踐上和理論上都把類——自身的類以及其他物的類——當作自己的對象;而且因為,人把自身當作現有的、有神明的類來對待,當作普遍的因而也是自由的存在物來對待。因此,正是通過對對象世界的改造,人才實際上確證自己是類的存在物。這種生產是他能動的、類的生活。通過這種生產,自然界才表現為他的創造物和他的現實性。因此,勞動的對象是人的類的生活的對象化:人不僅像在意識中所發生的那樣在精神上把自己劃分為二,而且在實踐中、在現實中把自己劃分為二,并且在他所創造的世界中直觀自身。異化勞動從人那里奪去了他的生產的對象,也就從人那里奪去了他的類生活,即他的現實的、類的對象性,把人對動物所具有的優點變成缺點。異化勞動把自主活動、自由活動貶低為手段,也就把人的類生活變成維持人的肉體生存的手段。”[4]56同時,他還指出,“正是通過對對象世界的改造,人才實際上確證自己是類存在物。”[4]51按照馬克思的解釋,在資本主義社會,勞動者的自愿勞動被異化為了維持其生存的純粹手段,而這又進一步阻礙了勞動者對其類本質的認識和了解,從而導致人的類本質異化為異己的本質,人變成了喪失類本質的人。
(四)人的自我異化
馬克思認為,勞動者與自己生產的產品、自己的勞動過程以及人的類本質的異化,必然導致人與人的異化,即人的自我異化。人與其親自創造的勞動產品、自己的生命活動,以及自己的類本質的異化結果,就是人與人的異化。而當人與其自身異化的時候,他也就把自己與其他人對立起來了。[4]47正如馬克思在《手稿》中指出的那樣,“人從自己的勞動產品、自己的生命活動、自己的類的本質異化出去這一事實所造成的直接結果就是:人從人那里的異化。”[4]51馬克思和恩格斯隨后在倆人合著的《神圣家庭(或對批判的批判所做的批判)——駁布魯諾?鮑威爾及其伙伴》中寫到:“有產階級和無產階級同是人的自我異化。但有產階級在這種異化中感到自己是被滿足的和被鞏固的,它把這種異化看作自身強大的證明,并在這種異化中獲得人的生存的外觀。而無產階級在這種異化中則感到自己被毀滅,并在其中看到自己的無力和非人的生存的現實。”[4]130由此我們可以發現,馬克思對人的自我的異化的界定,是從階級分析的立場出發的,他通過人的自我異化看到了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對立關系。
三、馬克思異化理論的繼承與發展: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異化理論
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作為當代西方馬克思主義的重要代表,其興起與發展受到了馬克思異化理論的直接影響。法蘭克福學派的代表人物赫伯特?馬爾庫塞(Herbert Marcuse)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先驅,他在《單向度的人——發達工業社會意識形態研究》中對馬克思主義的異化理論進行了改造和深化,他把馬克思勞動異化理論定義為“總體異化”[5]273,認為在資本主義社會中,隨著技術的不斷進步,“人的身心都成了異化勞動的工具”,[6]33此時的人已不再是真正的人,而是喪失否定、批判和超越能力的只有物質沒有精神的“單向度的人”(one-dimensional man)。加拿大著名的哲學家威廉?萊易斯(William Leiss)和本?阿格爾(Ben Agger)等學者在繼承法蘭克福學派特別是馬爾庫塞的理論的基礎上,創立了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流派,他們從對資本主義社會的異化入手,揭示了資本主義的反生態性,構建了不同于馬克思主義的危機理論,即生態危機理論,并試圖尋找一條解決人類生態危機的理論方案,即生態社會主義模式——一種超越了當代資本主義與現存的社會主義模式的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社會模式。其中,阿格爾是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中最早提出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概念的學者,在其代表作《西方馬克思主義概念》中,阿格爾對經典馬克思主義做了較為深刻的評論,把馬克思主義的主要理論歸納為三個方面,即異化理論和人的解放觀;資本主義社會制度及其內在矛盾發展規律的理論;危機理論。在阿格爾看來,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核心就是馬克思的辯證法和異化理論。進入20世紀90年代以后,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不僅沒有因為蘇聯解體、東歐劇變而被弱化,反而逐漸發展成為解釋資本主義社會經濟發展與生態環境之間矛盾的重要理論。詹姆斯?奧康納(James O'Connor)、戴維?沃克爾(David Walker)、約翰?貝拉米?福斯特(John Bellamy Foster)和保羅?伯克特((Paul Brukett)等學者以馬克思異化理論和之前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觀點為基礎,進一步擴展和深化了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并把生態社會主義作為最終解決資本主義雙重危機(經濟危機和生態危機)的理想模式。
(一)科學技術異化
馬克思和恩格斯非常重視科學技術在人類發展中的重要作用,恩格斯曾指出,“我們在最先進的工業國家中,已經降伏了自然力,迫使它為人們服務;這樣,我們就無限地增加了生產,使得一個小孩在今天所生產的東西,比以前的一百個成年人所生產的還要多。”[7]777這也從另一側面反映了科學技術本身是中性的命題。科學技術本身并沒有立場問題,只是利用科學技術為自身服務的階級將科學技術立場化了。恰如馬克思所說,“一個毫無疑問的事實是:機器本身對于把工人從生活資料中‘游離’出來是沒有責任的。……同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不可分離的矛盾和對抗是不存在的,因為這些矛盾和對抗不是從機器本身產生的,而是從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產生的!因為機器就其本身來說縮短勞動時間,而它的資本主義應用延長工作日;因為機器本身減輕勞動,而它的資本主義應用提高勞動強度;因為機器本身是人對自然力的勝利,而它的資本主義應用使人受自然力奴役;因為機器本身增加生產者的財富,而它的資本主義應用使生產者變成需要救濟的貧民。”[8]483-484正如馬克思指出的那樣,資本主義就其本質而言是不可能從根本上消除科技異化現象的。
基于馬克思、恩格斯等人的研究,生態學馬克思主義重點批判了科學技術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的應用。馬爾庫塞認為,“現代科學……可以充當自我推進、有效控制的領域的概念工具……通過對自然的統治而逐步為愈加有效的人對人的統治提供概念和工具。”[9]126“這樣,這種技術理性再生產出奴役。對技術的服從成了對統治本身的服從;形式的技術合理性轉變成了物質的政治合理性。”[10]104“政治意圖已經滲透進處于不斷進步中的技術,技術的邏各斯被轉變成依然存在的奴役狀態的邏各斯。技術的解放力量——使事物工具化——轉而成為解放的桎梏,即使人也工具化。”[9]145科學技術逐漸把人異化為缺失否定精神和批判意識的“單向度的人”。
作為馬爾庫塞的學生,威廉?萊易斯繼承和發展了其導師的“技術的資本主義使用”觀點,并在《自然的控制》一書中指出,“控制自然”是當代資本主義社會和社會主義社會環境問題產生的直接原因。技術對自然環境的破壞,間接地帶來了生產成本的上升,從而帶來了對經濟發展的破壞。技術從一種由人類發明創造的用以發展生產、提高生活質量的力量,已化為一種破壞自然、破壞經濟、制造危機的異己力量,這種異化的主要原因不是科學技術本身性質決定的,而是人類非理性使用科學技術造成的。所以安德烈?高茲才會說:“對資本主義來說,它只致力于發展那些與其發展邏輯相一致并符合其繼續統治的技術。它要消滅那些不能強化現存的社會關系的技術,即使這些技術對其所宣稱的目標具有更多的合理性。資本主義的生產和交換關系已經滲透在由資本主義饋贈給我們的技術中。”[11]19在以先進的通訊和其他一些系統為基礎的現代資本主義“技術社會”中,“工具理性”已經普遍化了,技術的經濟、社會和政治意義之間的內在聯系是非常復雜的。但是,從總體上說,“資本主義技術的設計、定型以及采用不僅是為了調整和控制生產,而且也是為了調整和控制勞動階級的[12]325”,實現資本家對勞動者的統治。
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者福斯特反對機械的科學技術“原罪”說,他在對西方機械世界觀的批判中指出,那種單純地認為科學技術進步帶來了社會進步,通過對科學技術的運用就能達到對自然的控制和支配的觀點,導致了科學技術的非理性運用,從而引發了人類行為與生態規律之間的矛盾和沖突。
(二)消費異化
消費異化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主要理論構成元素,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學者將其看作是當代資本主義中異化現象的根本特征之一。它的產生深受馬克思異化理論的影響,特別是“商品拜物教”理論。雖然馬克思在“商品拜物教”理論中并沒有指出消費的異化,但是為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消費異化理論的產生提供了理論源泉。馬克思指出,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勞動者與其勞動是對立的,他必須出賣自己的勞動力,才能獲得生活資料,即商品,“因此,在生產者面前,他們的私人勞動的社會關系就表現為這個樣子,就是說,不是表現為人們在自己勞動中的直接的社會關系,而是表現為人們之間的物的關系和物之間的社會關系。”[13]89-90從而,商品便披上了一層神秘面紗,讓人覺得它似乎具有一種決定商品生產者命運的神秘力量,這就是“商品拜物教”,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學者所說的異化消費的理論來源之一。
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認為傳統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往往局限于生產領域,忽視了消費領域中可能出現的新變化,因此沒有預見到資本家通過操縱人們的需要來提高利潤和實行社會控制。它主張應認真研究消費領域中出現的新變化,并用“異化消費”論去補充馬克思主義。
馬爾庫塞指出,現代資本主義社會是建立在大量消費它所生產的商品的基礎上。為了促進它生產的產品的消費,它通過制造“虛假的需要”來實現強迫性消費。所謂“虛假的需要”是指“為了特定的社會利益而從外部強加在個人身上的那些需要,使艱辛、侵略、痛苦和非正義永恒化的需要。”[9]10一旦社會把追求物質享受這種“虛假的需要”強加于人之后,它就把自己的需要變成了個人的本能需要。在這種情況下,人們似乎是為了商品而活。
埃里希?弗羅姆(Erich Fromm)認為,資本主義社會的生產過程和消費過程都是被異化了的,“消費本質上是人為刺激起來的幻想的滿足,是一種與我們真實自我相異化的虛幻活動。”[14]134資本主義社會的消費必然導致需求的永無止境,因為人們不是作為真實具體的人來消費一個真實具體的物品。所以,人們現在的消費欲望已經脫離了人的真正需要。但是,實際上,我們知道消費水平提高的真正目的是為了使人們的生活更加幸福和滿足。換言之,消費是達到目的(幸福)的手段而已。但是,現實卻是,作為手段的消費取代了目的的位置,成為了目的本身。對消費不斷增長的需要迫使人們不斷地購買,于是,人們逐漸對這種膨脹的消費需求,以及滿足這種需求的人和機構產生了一種依賴感,從而使人越來越異化為一種只會消費的貪婪的被動的動物。由此看來,物品已經不再服務于人類,而是人類的主宰。即是說,人類成為了物品的奴隸。[15]174
萊易斯認為,在現代資本主義社會,統治階級為達到統治目的,想方設法使人的一切方面都依附于集中的官僚體系,讓人在勞動中遭受的挫折、痛苦通過消費的途徑去消除、去麻痹。同時,在消費活動中,人們一切需要圍繞市場購買機制來進行,或者說被各種廣告媒體牽著鼻子走。在這種情況下,人們的消費活動往往是被動的,不是為了滿足而消費,而是為了消費而消費。
阿格爾從消費的角度指出,“商品拜物教”使人被“物化”了,而人的需求也被異化了,“僅僅根據消費來衡量滿足是現代社會所固有的混亂現象,因為商品體現了許多復雜的含義,這些復雜的含義往往難于理清而且也難以與人的需求聯系起來。”[16]476而“資本主義和國家社會主義的結構上的弱點導致了人們在其中不得不通過個人的高消費來尋求幸福的環境,從而加速工業的增長,對業已脆弱的生態系統進一步造成壓力。一句話,勞動中缺乏自我表達的自由和意圖,就會使人逐漸變得越來越柔弱并依附于消費行為。”[16]493但是,這種表面上看來是隨心所欲、自由的“補償性消費”,是消費者對其“不自由勞動”的補償,但實際上卻是不自由的、被迫的,它是資本家(包括廠商、廣告商等)的意圖的體現,并不是消費者真實需求的體現,因此本質上是一種“虛假需求”和“被迫性消費”,這種為補償不自由勞動而產生的虛假的補償性消費是一種病態行為,這種病態行為的直接結果就是將無產階級一體化為普通的“消費者”,并逐漸瓦解他們的斗志。正如馬爾庫塞所說,發達工業文明的人們是完全受物質欲望支配的單向度的人,是地位提高了的消費物品奴隸。
四、生態危機產生的根源
總體來說,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學者們對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研究主要圍繞馬克思的異化理論展開,通過揭露勞動的異化、人的異化、科技的異化、消費的異化等,指出當前資本主義社會的矛盾所在,構建了資本主義生態危機理論,并據此認為導致資本主義滅亡的根本原因是資本主義生態危機,因此主張用生態危機理論來取代馬克思主義的經濟危機理論。正如本?阿格爾所指出,在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中,生態危機已經取代了經濟危機,異化消費成為當代資本主義異化現象中的主要代表,它也是造成當前全球性生態危機的最現實的深層根源。
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認為在資本主義社會,由于資本家總是以利潤最大化為目標,就必定會造成對自然的掠奪和對生態的破壞。但是唯利是圖的資本家不愿意也不可能付出成本來節約資源或改善環境,他們總是想著如何盡可能地實現生產的外部性,將成本轉嫁給社會或他人,只有在有利可圖的情況下,他們才會采取某些可能的措施,其結果必然使得資源被無節制地使用、生態環境被無限制地破壞。同時,在資本主義制度下,人已經異化為科技的奴隸、機器的奴隸和商品的奴隸,人已經不是真正的人,“小轎車、高清晰度的傳真裝置、錯層式家庭住宅以及廚房設備成了人們生活的靈魂。”[9]10在這種情況下,社會的生產和消費都不再是從人們的真實需求出發,而是被一種“虛假需求[9]6”(False needs)所誤導,形成了一種高投入——高產出——高消費——高污染的惡性循環,最終形成了資本主義世界難以解決的生態危機。正如美國著名未來學家阿爾溫?托夫勒(Alvin Toffler)所說,“從來沒有一種文明,能夠創造出這種手段,不僅能夠摧毀一個城市,而且可以毀滅整個地球。”[17]175-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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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朝平)
The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of the Alienation Theory of Marxism: with Ecological Marxism as the Research Target
YU Kaihong
(School of Fiance, Chongqing Three Gorges University, Wanzhou, Chongqing 404100)
After the theory of labor alienation was first put forward by Karl Marx, the Ecological Marxism scholars, his followers, pursued this theory, combining the related theory of Frankfurt School, developed and innovated it, including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lienation and consumption alienation.Of them, the consumption alienation theory is regarded as one of the fundamental characteristics of alienation in contemporary capitalism.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the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lienation and consumption alienation, the ecological Marxism deems the crisis theory of capitalism as the ecological crisis. As is pointed out by Ben Ager, the economic crisis has been replaced by the ecological crisis in the contemporary capitalist society, and the consumption alienation has become the main representative of contemporary capitalism alienation phenomenon, which is also the real cause of the current global ecological crisis.
the theory of alienation; Ecological Marxism; the alienation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consumption alienation; ecological crisis
A811
A
1009-8135(2016)01-0010-06
2015-10-30
于開紅(1976-),男,四川射洪人,重慶三峽學院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生態學馬克思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