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瑋
摘要:中國現代語言變革概括起來就是“白話代文言”。相對于文言文的模糊性、多義性、象征性、層次性和聲韻特性,白話文具有口語化、精確性、條理性、邏輯性等特點。不同的文學形式對于語言文學的特性訴求不同,因而語言的變革定會對中國現代文學形式的發展帶來不同程度的或積極或消極的影響。這種影響反過來又作用于語言的變革,推動文學形式的不斷向前發展。
關鍵詞:語言變革;中國現代文學;文學形式
中圖分類號:I206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5349(2016)03-0145-02
文學是語言的藝術。傳統語言學認為語言是一種交際工具或是一種思維工具,而現代語言學將語言由傳統的從屬論上升到本體論的角度,認為語言是思想本體,構成了人的行為本身。[1]深入探究語言的變革與現代文學形式發展的具體影響,對于豐富語言學的內涵,幫助我們理解語言變革與文學形式發展的內在聯系具有重要意義。
一、中國現代的語言變革
中國現代的語言變革,概括起來就是“白話代文言”。五四運動之初,以“明白”和“精確”為指向的白話文運動蓬勃興起。白話文倡導者主張語言擺脫以往形式的束縛,在精確表達思維的同時能夠更加直白,為大多數人所能聽懂。
相比于文言文,白話文具有口語化和精確性的特點。一方面,它不像文言文那樣晦澀難懂,從而有助于文化和科學的普及和推廣;另一方面,它不像文言文那樣含糊不清,從而有助于提升嚴謹的科學思維。因此,白話文強調了文學語言的實用功能,強化了文學語言的敘述、說理、藝術再現等功能。但是這種語言轉換也會不可避免地帶來消極的后果,那就是傳統語言所具有的多義性、象征性、層次性和聲韻特性等語言功能均有所弱化,從而造成藝術表現力的缺失。而不同的文學題材或著眼自由的思想表達、或著眼嚴格的韻律規范,或強調豐富的說理性、或強調精簡扼要的藝術表現力,對語言的訴求大不相同。因此,語言變革對各種文學題材的積極與消極作用也各不相同,從而造成了對現代文學形式發展的深遠影響。
二、語言變革對中國現代文學形式發展的不同影響
(一)對小說的影響
白話文相比于文言文在敘述方面具有更高的清晰度,因此在“五四”之后的新文學的發展中,白話文替代文言文的語言變革促進了小說的繁榮,從客觀上將小說的創作從邊緣推向了中心。
小說是文學體裁中最貼近日常生活的、最具通俗性的文體。而白話文由于具有大眾化、通俗化、口語化的特點,與小說文體的要求達到了高度的一致。在內容上,由于小說是一種敘事的文學,主要語言特征是敘述,對文學語言有著明晰、傳神、生動、精確的要求,而白話文作為一種更貼近現代人日常生活中白話的文學語言,相比于文言文來說更能做到“言文合一”。語言變革增強了小說這類現代文學形式的敘事清晰度,促進形成了其敘事形象傳神、描述逼真的內在品格。
(二)對散文的影響
白話文相比于文言文在形式上更加自由,在內容上更長于說理。因此,白話文促進了雜文文體發展的一枝獨秀。雜文通過描繪具體事實或客觀現象,達到陳述觀點、發表議論的目的。雜文以“議論”為主要特征,要求有清楚的條理性、分明的層次性、嚴密的邏輯性,注重的是思維的理性化。而白話文相比于文言文來說,一方面通俗易懂,長于說理,另一方面語意精確,長于界定。因此,語言變革促進了雜文文體形式的長足發展。
五四運動之后,新文學者便開始思考如何通過對文學語言的加工,來達到散文文體審美的獨特性,并由此創作出可與傳統散文相媲美的“美文”。與議論為主的雜文不同,“美文”主張抒情言志。由于白話文這種語言方式過于直白,在美文這種藝術性散文的創作方面有較大的不便。為此,新文學者進行了“用美術以鍛煉”白話的努力。“用美術以鍛煉”白話,是指借鑒傳統文學中的文言文語言方式和外來翻譯的語言方式,從而形成一種更具表現力的白話文。通過“用美術以鍛煉”白話,增強了散文的藝術性,成就了“美文”這一新的文學形式。
(三)對話劇的影響
白話文相比于文言文在表情達意方面更善于鋪陳和直敘,更加利于話劇人物的直抒胸臆。因此,催生了以話劇為主要形態的中國現代戲劇。
文言作為一種詩性語言,具有含混、凝練的特點,注重表現而不注重交流,適宜敘述而不適宜對話,利于增加文本的抒情性而不利于其動作性。因此,以文言文為主要文學語言的中國傳統戲劇大部分為歌劇,與詩詞、曲具有相似的特點。而現代話劇以對話為主體,強調對白的作用,因此,白話文取代文言文,話劇取代歌劇,就成就了現代文學形式的一次轉型。
五四時期,白話文學語言的倡導,使得喜劇語言在語言環境和資源等方面產生了巨大的變革,促進了寫實戲劇語言方式的確立;由于白話文在表情達意方面的直白性,促使了寫意抒情性話劇語言方式的產生;又由于白話文善于狀物,對人物的語音、腔調都能達到精確細致的陳述,催生了戲劇性話劇語言方式的出現。因此白話文使得中國現代話劇的內容和形式得到了極大的豐富,促進了現代話劇文體形式的多樣化。
語言變革創造了白話語言的語言環境,促進了中國現代話劇文體形式的誕生、發展和成熟。
(四)對兒童文學的影響
五四語言變革中,白話文學語言的廣泛使用,為兒童文學的文體形式的誕生和發展提供了必備的條件。
五四運動時期,人們逐漸發現了兒童世界的“獨特性”,對兒童發展的考量也逐漸增加到“美育”“人性的啟蒙”“現代化”等諸多方面。人們對于兒童文學和兒童讀物也越來越重視。然而,“兒童文學”這種文學體裁能在中國立足與否,取決于有沒有與之相適應的文學語言條件。在五四之前,中國人教導兒童用的都是一些經書典籍,而并沒有以兒童的口吻口語為角度的兒童讀物。這可以歸結為人們平常所說的語言(白話)與文字存在不一致。兒童文學最基本的要求是“小兒說話”,這就要求兒童文學所采用的語言應該具有“口語化”的特點。因此,白話代文言,是中國現代兒童文學誕生的標識。
(五)對詩歌的影響
相比于對其他文學形式的影響,白話文與詩歌的審美要求不相適應,因此制約了新詩的發展,甚至使得新詩形式美的建設陷入困境。
詩體的“新舊之爭”本該是文學語言的產物,但在五四時期,白話文倡導者否定“舊詩”在一部分程度上是代表著一種詩學立場。他們認為舊詩比較難做,而且不能自由地表述自己的思想,難以創新。胡適也認為,應該打破傳統詩學所立下的規則,發展更為自由的詩體。然而,詩歌作為一種文學體裁,是有自身的特點和規則的。如果強行打破這種規則,超出了詩歌的邊緣,有可能會產生一些新的文學樣式(新詩),但由此丟棄的可能就是這種文學體裁所獨有的韻味和審美價值。
詩歌所特有的本體訴求為含蓄性、情緒性、暗示性和感受性,而五四語言變革所倡導的科學性和精確性的白話文則與之相去甚遠。并且,白話文精確性的表達在很大程度上會使文言才能勾勒出的“詩美”蕩然無存。卞之琳在將新詩與舊詩做對比時就說,古典詩歌以精煉、少用連接詞、意境豐滿為特點,“重暗示而忌說明,言有盡而意無窮”。[2]這是詩歌作為一種文學體裁所具有的特點。然而,白話文作出的新詩卻“枝蔓而懶散,冗長而無意”。因此,白話可以精確的傳達思想,可以“有理趣”地分析、論證問題,但卻不能寫出像文言文那樣蘊藉深刻的句子。
梅光迪認為,文章體裁不同,小說、詞和曲固用白話,詩、文則不可。[3]在傳統的文學體系中,詩歌的文體有著嚴格的規范,都以語言的“聲韻特性”“喻意象征性”“去口語化”等為前提。因此,對于詩文來說,“實用性”“精確性”“口語化”的語言變革與詩歌的文體規范要求不相適應,嚴重影響了詩歌文體獨特審美價值的實現。
三、小結
中國現代語言變革對文學形式發展的影響過程,其實就是“白話代文言”對文學形式演進的作用過程。從語言變革的角度探討五四運動至建國這段時期文學形式的變化,不僅可以準確評價語言變革在中國現代文學形式發展過程中的得與失,還能使我們更加清醒的理解中國現代文學之于傳統文學的審美轉型,加深我們對語言變遷與中國現代文學形式發展關系的重新認識,對于我們當今文學形式的發展具有啟示意義。
參考文獻:
[1]張海俐.中國現代文學語言的發展模式研究[J].作家雜志, 2011(12):138-139.
[2]張衛中.1990年代以來中國現代文學中的語言研究[J].江蘇師范大學學報, 2013 (03):47-52.
[3]高玉.文學研究中的語言問題及其思考[J].華中師范大學學報, 2013 (02):70-78.
責任編輯:孫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