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北宋后期,“江西詩派”出現在宋代文壇并迅速發展,該學派以杜甫為祖,黃庭堅、陳師道、陳與義為主要代表人物,該學派的成員崇尚黃庭堅提出的“脫胎換骨”、“點鐵成金”之說,詩作風格以吟詠書齋生活為主,重視文字的推敲技巧,該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楊萬里作為江西詩派的代表人物,十分推崇黃、陳等人,并擺脫了前人的束縛而自成一家,取得了更大的成就,世稱“誠齋體”。
關鍵詞:楊萬里;宋詩;活法
作者簡介:曲釗志(1990-),男,內蒙古呼倫貝爾人,包頭師范學院文學院碩士生,主要從事宋遼金元文學文化史研究。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08-0-02
一
楊萬里,(1127—1206),字廷秀,自號誠齋野客,吉州吉水(今江西省吉水縣)人,南宋著名的文學家、理學家、詩人,江西詩派的代表人物。早年學習江西詩派,推崇黃、陳等人,而后師從王安石,最后又轉學晚唐詩,形成了“活潑自然、輕松詼諧”的詩風,后人稱之為“誠齋體”。現代宋詩研究的泰斗錢鐘書認為“活法”是宋詩創作的主要方法,其中對楊萬里詩中“活法的運用有著很高的評價,對江西詩派的詩風起著繼承和發展的積極作用。
關于“活法”的提法,最早見于江西詩派成員呂本忠的《夏均父集序》:“所謂活法者,規矩備具而能出于規矩之外,變幻莫測,而又不背規矩也。是道者,改有法而無定法。”[1](P485)這里所指的“活法”,其核心在于“變”,亦可稱“變法”,至于怎么“變”就需要一個“規矩”去約束,可以圍繞著這個規矩去變,可以有多種的變化,但是不能破壞逾越過這個規矩,大概就是我們日常生活中常講的“萬變不離其宗”。
楊萬里所創作的詩正是“活法”的典型,與之同時文學家周必大曾在《次韻楊廷秀待制寄題朱氏渙然書院》中寫到:“誠齋萬事悟活法,誨人有功如利涉。”張鎡則更加形象的評價楊萬里的活法“造化精神無盡期,跳騰踔厲即時追。目前言句知多少,罕有先生活法詩。”詩人劉克莊則稱:“后來誠齋出,真得所謂活法,所謂流轉圓美如彈丸者,恨呂紫微公(本中)不及見耳。”楊萬里雖推崇江西詩派,但其摒棄了江西詩派恪守陳規、引經據典,以瘦硬奇拗為詩的弊端,形成了活潑自然、新鮮詼諧而自成一格的“誠齋體”。
錢鐘書在其有關評述宋詩的巨著《談藝錄》中對楊萬里及其詩作進行過論述:“以畫之景作畫、宜詩之事賦詩,如鋪錦增華,事半而功則倍。雖然,非拓境宇、啟山林手也。誠齋、放翁,正當以此軒輊之。人所曾言,我善言之:放翁之與古為新也;人所未言,我能言之:誠齋之化生為熟也。放翁善寫景,而誠齋善寫生;放翁如畫圖之工筆,誠齋則如攝影之快鏡;兔起鶻落,鳶飛魚躍,稍縱即逝而未及其未逝,轉瞬即改而當其未改;眼明手捷,蹤矢躡風;此誠齋之所獨也。”[2](P118)此段評論錢先生將楊萬里的詩與陸游的詩做了比較,二人都從屬于江西詩派,在詩歌創作理論上都遵從黃庭堅所倡導的“奪胎換骨”、“點鐵成金”的創作理論,陸游詩過分的崇韓學杜,鉆研字句,導致詩句拖沓繁復,有抄襲之嫌。而楊萬里與陸游不同,誠齋雖師江西之法,但是他意識到江西詩派的因為過度的鉆研字句,典故連篇導致詩歌呆板不化,失去了詩歌本應有的神韻和意義,楊萬里意識到詩歌創作不能只在前人的詩歌創作中鉆研字句,墨守成規,只有在繼承前人的基礎上不斷開陳出新,才能使詩歌充滿生氣。如《春晴懷好故園海棠》:竹邊臺榭水邊亭,不要人隨只獨行。乍暖柳條無氣力,淡晴花影不分明。一番過雨來幽徑,無數新禽有喜聲。只欠翠紗紅映肉,兩年寒食負先生!該詩描寫了故園的春天景象及故園海棠的姿態,展現出生機勃勃的氣力,其中“只欠翠紗紅映肉”一句就是由蘇軾的詩句“翠袖卷紗紅映肉”一句轉化而來,詩句即繼承了江西詩派承襲古風的優良傳統,且在運用上恰到好處,沒有臃腫拖沓之感,反而顯得生機勃勃。
二
“誠齋體”最大的特性就是活潑靈動,反對并矯正了僵硬的宋代詩風,誠齋詩立意十分新穎,他的詩作描寫的對象囊括了大自然的各種事物,自然界的所有事物都可以成為誠齋詩里具有靈動特性的主角,他以自己的語言把自然界的實物描繪的活靈活現,富有生機。
《閑居初夏午睡起二絕句》(其一):“梅子留酸軟齒牙,芭蕉分綠與窗紗。日長睡起無情思,閑看兒童捉柳花。”該詩描繪了夏日午后的悠閑的畫面,在詩中我們可以看到這樣一幅畫面:梅子味道很酸,吃過之后,余酸還殘留在牙齒之間;芭蕉初長,綠蔭能映襯到紗窗之上。春去夏來,日長人倦,午睡后起來,情緒無聊,情緒無聊,閑著沒事悠然地看孩童們戲捉飄飛在空中的柳絮。該詩描寫的畫面生動、形象,富有童趣。同樣,該詩在遣詞造句上也頗費心思,錢鐘書先生在其所著的《宋詩選注》中品評這首詩時這樣寫到:“這受詩里的‘留字‘分字都精致而不費力,參看楊炎正《訴衷情》詞:‘露珠點點欲團霜,分冷與紗窗。第四句參看白居易的《前日<別柳枝>絕句,夢得繼和,又復戲答》:‘誰能更學孩童戲,尋逐春風捉柳花?有人指摘這首詩說:“‘梅子留酸、‘芭蕉分綠已是初夏風景,安得復有柳花可捉乎?”(王端履《重論文齋筆錄》卷九)可備一說。韓偓《幽窗》已有‘齒軟越梅酸。” [3](P165)錢先生的一番品評更是說明了誠齋詩里同樣也是活用前人之詩句,更是品評了該詩中的“留”、“分”字“都精致而不費力”,通過“留”和“分”把自然界“死”的植物寫活了,賦予了自然物充沛的生命力。
三
《宋詩選注》收錄了誠齋的另外一首詩《五月初二日苦熱》,錢先生指出“‘人言長江無六月這句北宋初就有(《五燈會元》卷十一懷語錄引),參看洪適《漁家傲》詞:六月長江無暑氣”(全宋詞卷一百三十四)[3](P168)這是常人的說法,說明大家都認為長江里很涼快,就等于沒有了夏天,可楊萬里卻說“我言長江無六月”這正是應了錢先生所注“人皆言之,我不言之,誠齋之化生為熟也。”此語正是說明楊萬里詩的“活法”。
荷花是歷朝歷代文人墨客紛紛吟詠的對象,有很多描寫荷花文學作品,楊萬里同樣也有關于很多描寫荷花的詩詞,最著名的當屬那首非常著名、婦孺皆知的《小池》:“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這首詩展現給我們的同樣的是一幅生機盎然的畫面,這首詩雖短小,但十分精致,荷池、泉眼、荷花、蜻蜓等意象交相呼應宛如一幅精彩絕倫的水墨畫,詩的首句描寫涓涓細流的泉水,從源頭流出,卻沒有任何聲響,一個“惜”字用的更加精妙,好像泉眼就像這細流的母親一樣,愛惜著這股細細的細流,憐惜的舍不得多流出一點,使泉眼變得靈動起來,變得有趣且富有人性;二句本寫樹陰在柔和的細風里,遮住水面,這是自然界極為平常的現象,可在詩人筆下,一個“愛”字就使景物活了起來,好像是樹陰有意用他的陰涼庇著小池,避免小池的水因蒸發而干涸,這樣就更加富有人情味;詩的最后兩句,更是以更細的視角,細膩的筆觸描寫河池中的一朵荷花及停在荷花上的蜻蜓,一朵小小的荷花正要躍躍欲試的冒出頭來,顯示出盎然的生命力和活力,但在這生長的嫩葉上,早就有一只蜻蜓停在上面,他似乎要搶在小荷的前面更早的享受春天、領略春光,“才露”、“早有”兩詞更是以新奇的眼光看待身邊的一切,捕捉稍縱即逝的景物。詩人用敏捷靈巧的手法,描繪充滿意趣的特定場景,把自然界極為平常的景物描寫成聯系緊密的、和諧的統一體,全詩活潑自然、風趣詼諧、通俗曉暢,該詩正是“誠齋體”活法運用的代表之作。誠齋以獨特的視角和敏銳的觀察力將景物描寫的惟妙惟肖,生動活潑。
結語
作為江西詩派的代表人物,楊萬里不僅繼承了江西詩派以往作詩中遣詞造句的優良傳統,他還在自己實際的詩歌創作中對詩歌進行了創新,運用獨特的“活法”使詩歌“活”了起來,生動了起來,同樣楊萬里詩的“活法”藝術也使當時以形式主義為主流的、僵硬生澀的南宋詩風有了明顯的改觀,楊萬里的“活法”是對詩法的一次大膽的嘗試和創新,同時對后世詩壇也起了十分深遠的影響。
參考文獻:
[1]丁保輯.歷代詩話續編》(上),北京;中華書局,1983.
[2]錢鐘書.談藝錄,北京:中華書局,1984.
[3]錢鐘書.宋詩選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