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合格證淪為經銷商融資道具

鄭旭

“盡管車輛合格證質押或抵押給銀行后解決了融資難問題，但汽車經銷商的這一做法實際上已經嚴重侵犯了消費者合法權益。”

將車輛合格證做抵押后，可在銀行獲得貸款，再用貸款從生產廠家購置新車或保證運營資金正常流動，這在汽車銷售行業被戲稱為融資“把玩”術。近幾年，這種融資方式已經成為這一行業的“潛規則”。

然而，在已經過去的2015年，這種讓買方無計可施、賣方則樂此不疲的“潛規則”，卻在今年登上了汽車類消費品投訴榜的首位。

3月8日，中國消費者協會（下稱中消協）在京組織召開“2015年汽車投訴情況發布暨合格證抵押問題公開約談會”，各地消協代表以及國內主要汽車企業參與了約談。針對2015年投訴率最高的“消費者購車后沒有車輛合格證就不能上牌照、不能合法上路”的問題，中消協強調，車企必須保障消費者購車時獲得合格證的權利。

“潛規則”登投訴榜榜首

約談會當日，中消協首先發布了《2015年全國消協組織受理汽車產品投訴統計分析》（下稱《統計分析》）。

據《統計分析》顯示，2015年度，全國消協組織“投訴與咨詢信息系統”共錄入受理汽車產品（含零部件）投訴18863件，同比增長31.18%。其中，產品質量、合同爭議和售后服務問題等投訴占投訴總量的70%以上。

通過數據分析，中消協總結并列出包括“車輛合格證抵押問題成為行業潛規則”“汽車消費領域出現‘三倍賠償成功案例”“同一質量問題屢修不好困擾消費者”“‘三包期內免費項目收費維修”“簽訂購車合同后經營者不履約”“出現汽車自燃的情況后，汽車經營者往往不會主動承擔責任”六大汽車投訴熱點、難點問題。

有與會媒體發現，較之以往，上述六大問題中，“車輛合格證抵押問題成為行業潛規則”不僅登上了投訴熱點、難點問題榜單，而且從《統計分析》對六大問題的排序上也是位列榜首。

對此，中消協相關負責人解釋稱，消費者購車付款后不能按時取得車輛合格證的問題經常發生，且有增加的趨勢，中消協及各地消協組織也不斷收到此類投訴。

據《民生周刊》記者了解，中消協及地方消協已經處理了多批汽車合格證抵押問題的投訴，有的甚至依法支持消費者訴訟。

2015年至今年2月底，黑龍江齊齊哈爾市、湖南湘潭市等地消費者在購買了法系某品牌汽車后，因無法獲得合格證而不能完成上牌照等手續，車輛無法正常使用。究其原因，系部分經銷商將車輛合格證抵押給金融機構貸款。

3月1日，中國消費者協會就收到該公司關于汽車合格證抵押問題的來函。函中，公司明確“購車獲得合格證是消費者的應有權利”，對于“導致用戶合法權益受損，深表歉意”，其承諾，首批39個合格證將于近日送達消費者手中，其他消費者的合格證問題也在解決過程中。

事實上，在當天的約談會上，中消協也提醒與會汽車廠家，要做好合格證交付流程的管控，確保消費者按時拿到車輛合格證。在對經銷商的行為進行監管的同時，如果有經銷商因車輛合格證抵押問題侵害了消費者的合法權益，汽車生產廠家應積極承擔責任，幫助消費者解決問題。

陌生的車輛合格證

盡管“車輛合格證抵押問題成為行業潛規則”登上了2015年全國消協組織受理汽車產品投訴榜的榜首，但有不愿具名的業內人士在接受《民生周刊》記者采訪時表示，這也只能代表這一問題在上一年度投訴率較高，而實際上“這是一個潛藏在汽車消費領域已經多年的老問題，只是此前它的關注度不及車輛質量和三包問題吸引眼球而已，即便有案例見諸報端，也被視為個案而被‘忽略不計了”。

車輛合格證是機動車生產企業開具的證明車輛合格，即符合國家對機動車裝備質量及有關標準要求的法定文件。上述受訪者解釋，就像每個公民都要有自己的身份證，我們通常所指的汽車合格證就是汽車的“身份證”，它是機動車整車出廠合格證明，而對于從海外進口的汽車而言，汽車的“身份證”就是海關單。

“有了合格證或海關單，汽車才可以進入市場出售，購車人才能去車管部門辦理上牌手續、到保險公司為車輛購買相對應的險種。”該受訪者強調稱，特別是給車輛申領機動車牌照時，車輛的“身份證”需要存檔于各地交管部門下設車管所。

“雖然合格證對一臺機動車特別是對自己的權益保障至關重要，但對于大多數私家車購買者而言，對其認識還是比較模糊的。”受訪者告訴《民生周刊》記者，當中國家庭進入購車高峰期后，汽車銷售4S店和汽車銷售專營公司也隨之出現。而為了便于省時、省力、享受快捷的購車服務，很多家庭都會選擇由買家推出的“一站式”購車服務，這其中就包含了代為上牌的服務。

通常情況下，經銷商能讓車主連車帶牌一起開走，就說明合格證已經由車管所存檔了。除非車輛需要辦理遷移、過戶，或者自己去辦理車輛上牌，否則車主很難看到自己車輛的合格證，“這也是消費者對車輛合格證沒有具象概念的主要原因。”

上述受訪者認為，“汽車經銷商正是鉆了消費者對車輛合格證不熟悉的‘空子，才導致后續維權以及投訴等案件的發生。”

經銷商的融資“把玩”術

那么，汽車經銷商為何會選擇在消費者與車輛合格證之間留存的空隙中穿梭呢？

與前文所列舉的發生在黑龍江、湖南的兩起案例相似，2015年8月24日，71名消費者向湖北省十堰市消費者委員會反映，半年前在十堰市鑫磊順工貿有限公司全款購買日系某品牌汽車，至今未拿到合格證。十堰市消委會工作人員經調查了解，鑫磊順經理葉某將71份車輛合格證抵押給銀行借貸，由于資金鏈斷裂，導致眾車主無法上牌，新車變“黑車”。后經媒體和當地消協介入后，事情才向有利于維護消費者權益的方向推進。

“你會發現，在經銷商眼中，車輛的合格證是一件道具，是可以幫助自己從銀行‘拿到貸款的。這種‘借雞生蛋的運作模式實際上就是一種融資‘把玩術，用以解決自身融資難問題。”上文不愿具名的受訪者坦言。

結合自己所掌握的數據，該受訪者分析指出，去年是我國連續第七年蟬聯全球第一大汽車消費大國。截止到去年末，國內私人汽車保有量1.4億萬輛，較2014年增長14.4%。盡管如此，“就汽車銷量而言，2015年國內汽車銷量同比增幅不到5%，已經離開了五六年前的高位增幅區間，就足以說明最近這兩年汽車銷售競爭越發激烈，新車銷售越發困難。”

他認為，在這樣的市場環境下，汽車經銷商資金周轉開始出現困難，導致自身從生產廠家購置新車的能力不足，市場競爭能力減弱。因此就有部分經銷商開始鋌而走險，將有主新車的車輛合格證抵押給銀行。

有公開報道顯示，目前市場普遍存在的以“車輛合格證抵押貸款”的融資模式，其運作模式為：汽車經銷商與汽車制造商、銀行簽訂三方協議，汽車經銷商用車輛合格證在銀行抵押貸款付購車款，賣出車后去銀行解除抵押贖回車輛合格證。

“盡管車輛合格證質押或抵押給銀行后解決了融資難問題，但汽車經銷商的這一做法實際上已經嚴重侵犯了消費者合法權益。”北京圣運律師事務所合伙人董再國律師在接受《民生周刊》記者采訪時指出，如果因汽車經銷商挪用消費者購車款而又不能及時贖回合格證，消費者正常上牌照等權利就無法實現。

監管、防范與警示并舉

事實上，在董再國律師看來，盡管質押汽車合格證是經銷商融資策略之一，且屢試不爽，但“其行為從法律上則是無效的”。

董再國律師解釋，汽車合格證僅僅是汽車生產廠家隨車配發的唯一證明整車合格的法定文件 ，既不具有財產權利的屬性，也沒有變價的可能，更不屬于法定的可以出質的權利種類，因此，汽車合格證不能成為質押權的標的。

他認為，如果經銷商到期不能如期償還貸款，則銀行既不能將汽車合格證變現抵債，也不能對汽車合格證所對應的汽車進行處置。

“所以，盡管汽車經銷商與授信銀行訂立了汽車合格證質押合同，并將汽車合格證交付給銀行，該單純用汽車合格證進行質押融資的合同也明顯屬于無效合同，用汽車合格證質押融資更是不能得到法律的保護與支持。”他說。

而在中消協《統計分析》發布后，亦有專家認為，銀行監管部門和信貸機構應嚴格依法規范放貸程序，加強對經銷商使用汽車合格證抵押貸款行為的監管力度，定期審查經銷商資信，對將合格證抵押的汽車銷售企業車輛銷售情況進行監控；工商部門應規范汽車經銷商的購車合同細節，明確車輛銷售必須具備的基本手續及經銷商賠償責任。

不僅如此，董再國律師表示還要增強權利意識。他提醒消費者，購車時一定要向銷售商索要汽車合格證。如急于入手心儀車輛，而經銷商又暫時不能給付合格證，就應該提高警惕，增加或修改格式化的購車合同條款，設定交付合格證的時間及相應的違約責任。

“如果經銷商遲遲不能交付合格證，消費者要根據《合同法》以及《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勇于維權。”董再國律師提醒廣大消費者，在遇到這類權益侵害事件時，可以向消協投訴，或及時向法院起訴，如果商家違約行為嚴重，消費者可以要求經銷商解除銷售合同并退還車輛，同時還可以要求銷售商賠償購車和交涉過程中產生的相關費用。

《民生周刊》記者了解到，中消協正著手車輛合格證訴訟問題的研究。而對于合格證問題嚴重的經營者，中消協還將通過向傳媒披露的方式，提示消費者購買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