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兔子

吳能恩

夏日的陽光原本很炙熱，但照在這郁郁蔥蔥的大山里卻分外溫和。兩邊成弓形的山峰像兩只彎曲著的巨大手掌，把寬闊的河面捧住，像是一個巨大的橢圓形鏡子，把兩岸的湖光山色通通攬進懷里。半山坡幾棟白磚房屋頂，冒出幾縷縹緲的炊煙，隨著清風的拂動，在半空里漸漸消散。

站在山頭上，美色盡收眼底。微風輕輕吹過，河面碧波蕩漾，兩岸翠綠的山峰和天空縹緲的白云，隨著清風的浮動在清澈的河水中搖曳……

明明興奮地大叫，啊喲，我的媽耶！你們這里好美！

又黑又瘦的細伢子接過話頭，你真沒見過世面！這算啥！我們這里都是這樣的！

明明皺皺眉頭說，你是曉得的，我第一次來你家里，當然沒見過。我聽媽媽說這里很美，有很多野兔子，所以專門來看看！你說我沒見過世面，可你也有沒見過的呢！比如城里好高好高的樓房，比如大河上好長好長的大橋，比如山洞里好寬好寬的隧道，比如……

細伢子歪著脖子，嘟著嘴，你還比如個雞雞！你說那么多，我不曉得的。不過總有一天，我肯定會去見一見！有啥了不起！

見細伢子不高興，明明便笑了起來，畢竟自己是來做客的，沒道理和細伢子鬧僵。他用手拍拍細伢子的肩，嘿嘿，你莫生氣。跟你說真的，你們這里其實才最好！你看這滿山的松樹，這清澈的河水，還有那天空的小鳥……多漂亮！在我們城里，是看不到這些的。正說著，他突然用手指著遠處叫，哇！你看你看，那鳥兒多可愛！

細伢子朝著明明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說，這個你也沒見過？明明把頭擺得像撥浪鼓，沒見過呢。

那我跟你說嘛，那是白天鵝。

你咋認得的？

我咋認不得！它們每天都在這里飛來飛去，都飛好多年了呢。

你真厲害哦！懂得那么多！明明從褲兜里掏出一塊東西給細伢子，來，給你吃這個。

細伢子剝開紙，這是啥東西？

這是巧克力。

細伢子搖搖頭，沒吃過。酸不酸牙齒哦？

不酸，甜著呢。

細伢子輕輕咬了一口，在嘴里抿了抿，嗯，真好吃。

明明一拍手，你說好吃就好！那我跟你商量個事好不好？

細伢子用舌頭舔著嘴，啥事盡管說。

你給我捉一只白天鵝嘛，我好喜歡它！

細伢子搖搖頭，這個哪行！

我每個星期天都給你買好多巧克力來，讓你吃個夠！

細伢子舔著嘴，還是搖頭，這可不行的！爺爺奶奶說過，要是傷害它們，那可要遭天譴！

啥是遭天譴？這個我不懂。

細伢子扭過頭來，虧你是城里人呢！連這個也不懂？

正待細伢子解釋，明明又看見從不遠處的樹林里竄出幾只小野兔來，蹦蹦跳跳的，瞪著紅紅的眼。

明明驚叫起來，啊喲！好可愛的野兔子！終于見到了！細伢子，捉一只來送給我好不好？我下次真的給你買好多巧克力！

細伢子把頭擺得像撥浪鼓，這個哪行！

明明癟癟嘴，嘟起嘴巴說，虧你還是我表哥哥呢！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

細伢子解釋說，不是我不干，是爺爺奶奶說過，要是傷害它們，那可要遭天譴！

明明癟癟嘴，這個遭天譴那個遭天譴！啥狗屁規矩呢！我又不傷害它的，只是想捉回去養起來玩。既然你不干，那你就把巧克力還給我！

細伢子摸了摸嘴巴，站起身，拍拍明明的肩膀說，要還你巧克力，我去鎮上買了還給你！你曉不曉得，爺爺跟我說過，要是每個人都來捉，恐怕它們早就絕種了！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明明嘟著嘴，沒吭聲。細伢子又說，爺爺跟我說過，這山里的小動物，你要是喜歡它，愛護它，就得讓它在這山林里自由自在地好好生活。要是把它捉回家，圈在籠子里養，那不跟犯人一樣么！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明明想了想，終于點點頭，姥爺說得對！是這個理兒呢！那好嘛，我不要你還巧克力了。

細伢子拉住明明的手，你說話可算數？

當然算數的。

細伢子不信，你反悔咋辦？

明明一跺腳，哪個要是反悔，就是烏龜王八蛋！

細伢子咧開嘴笑，你說話算數就好，哪個要你賭咒的。我曉得他們的窩在哪里。走，我帶你去看。

明明跟在細伢子身后說，等會見了野兔子，我給它們吃巧克力。

細伢子哈哈地笑，你真笨！它們哪會吃你這個。

那它們吃什么？

它們只吃草呢。

那我就去割草喂它們。我要把它們喂得又白又胖！

他們翻過一個山梁，細伢子指著巖石下面一棵大松樹說，它們的窩就在那下面。

明明很激動，那我靠近去看看哈。

細伢子一把拽住他，要不得的！你靠近了就會驚著它們。我們在這里趴下等，不用多久，它們肯定會出來。

果然，沒等多久，好幾只野兔子就從大松樹下的巖石縫里鉆了出來，優哉優哉地在那里蹦蹦跳跳。一只只蜻蜓和蝴蝶在它們頭上飛來飛去，似乎是在跟它們游戲。樹林里蟬聲如歌，黃鶯鳴叫，好似到了一個仙境般的幽幽圣地……

明明跟細伢子輕輕說，你看你看，這些野兔子好可愛！我真羨慕你，天天都能看到它們。

細伢子說，要是你愿意，經常來看就是。

明明點點頭，嗯，那我每個星期天都來看。

正說著話， 突然“砰”的一聲響。瞬時，整個山林里就像炸了鍋，山鳥驚飛，野兔子野雞四處飛竄……

明明和細伢子還沒回過神，就看見一只肥肥的野兔子倒在了血泊之中……

細伢子憤怒地站起身，尋聲望去，只見一個端著獵槍的陌生男人從樹叢里鉆了出來，盯住那只野兔子，呵呵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