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惠娟 周琳 蔣興國 王正坤
【DOI】10.19312/j.cnki.61-1499/c.2016.08.019
裕固族歷史上信仰過薩滿教、摩尼教、佛教、藏傳佛教,[1]其中對裕固族文化產生深遠影響的當屬薩滿教和藏傳佛教。藏傳佛教是裕固族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新型社區化居住時代,藏傳佛教的傳統功能正在悄然發生著變化。
皇城鎮位于祁連山東段北坡,地處東經101°45′,北緯37°54′。南與青海省門源回族自治縣毗鄰,北接永昌縣、武威市,東連天祝藏族自治縣,西靠山丹軍馬場,東西長95公里,南北寬72公里,總面積3725平方公里,海拔在2500米~4500米之間。鎮政府下轄18個自然行政村,境內居住著裕固、藏、漢、回、蒙古、土、滿等7種民族,共2556戶8549人,其中:農牧戶1768戶7069人,裕固族1516人,占全鎮總人口的17.73%;藏族2325人,占全鎮總人口的27.2%。[2]居住在皇城鎮的裕固族以畜牧業為生,信仰藏傳佛教的氛圍濃厚。
一、新型社區化時代的裕固族
1958年以后,裕固族傳統的社會組織部落、氏族瓦解,其后在經過人民公社、大隊、區、鄉及村的組織演變,從“政社合一”、“黨政一體”等政治行政管理到大包干以后的村民自治,裕固族民眾生產、生活、社會交的組織單元從血緣、地緣為紐帶的共同體向業緣、地緣等復雜因素為聯系的新型社區化演變。
滕尼斯認為,社區即“基于一定的地域邊界、責任邊界、具有共同的紐帶聯系和社會認同感、歸屬感的封閉性社會生活共同體” [3]2001年,中央西藏工作會議之后,西藏游牧民定居工程試點,2008年順應中央擴大內需政策的實施,在西藏游牧民定居工程經驗基礎之上,西藏、內蒙、青海、甘肅、云南四省藏區也啟動了游牧民定居工程。順應《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快四川云南甘肅青海省藏區經濟社會發展的意見》要求,肅南裕固族自治縣也開始加大農牧區危舊房屋改造項目實施力度,2010年開始,皇城鎮實施了“肅南裕固族自治縣2010年皇城鎮北灘片游牧民定居工程”,在皇城鎮政府主導下,采取國家補助和牧民自籌資金的方式,投資3000萬元在鎮政府所在地新建框架結構住宅樓5幢15000平方米及配套附屬設施,采取牧民自愿報名的方式安置了皇城鎮政府周圍居住的一部分牧民,由此拉開了牧民上樓的序幕。2012年,鎮政府再次修建6幢樓房,大多數牧民基本住進了樓房。2016年,鎮政府再次動工修建6四幢住宅樓,屆時將形成三個居住小區。盡管上述居住工程是以北灘片為主,但實際上居民包括東灘片、馬營片的牧民。表面上看來,牧民們大部分時間依舊在牧場上度過,但樓房的出現伴隨著小汽車的增加,許多牧民開始頻繁往返于牧場和定居點之間,甚至在不太繁忙的夏秋季節和冬春季節開始接羔之前的時日,牧民們主要居住在定居點的樓房里。盡管牧民仍然屬于村委會管理,但居住實際上已經打破了村的界限,加之衛生院、學校均在鎮政府所在北灘片地界,從而形成了一個以皇城鎮政府為中心的事實上的社區。實際上,裕固族民眾已經超越了行政邊界和地緣聯系,正在形成一種以業緣、物緣等復雜聯系為紐帶的新型共同體,裕固族地區的傳統社區已經演變為新型的社區。
二、社區化時代裕固族宗教信仰的功能轉向
裕固族傳統的宗教信仰所具有的精英教育、文化傳承、族群認同以及社會整合等功能在宗教經歷了被完全取締到逐漸恢復,也在社區化居住時代發生了相應的變遷。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教育功能減退與表面興盛并存
在傳統社會中,寺院、活佛及學有所成的僧眾是藏傳佛教發揮社會教育的中心和根本力量,佛教教育是社會教育的主要內容,而佛教發揮社會教育的主要方式是通過朝拜寺院、法會節日、祭祀神山等活動來進行的。[4]現代社會中,伴隨著物質文明的迅速發展,社會結構和生活方式迅速變化,傳統社會道德規范被顛覆。尤其是現代教育的興起、革命話語對于宗教的改造等意味著寺院掌握教育資源和教育機會的時代在裕固族傳統地區的終結。僅以裕固族地區皇城鎮的德聚寺為例,該寺2006年10月開始籌建,2008年10月落成開光,寺院目前有經堂、佛塔、瑪尼康各一座,在建護法殿一座,目前在冊僧人11名,其中9人為1958年以前在鄂金尼部落寺院接受藏文、藏傳佛教經典教育者,年齡均在65歲以上,藏語文基礎由于文革的中斷并不全面,僅限于閱讀經文,并不能進行詳細的解讀。其余兩名40歲以下僧人為在拉布楞寺接受佛教教育的僧人本身的學歷也不足以開展教學活動,寺院本身已經無能力開展僧人教育,其他寺院情況更甚。[5]僧人作為民族知識分子和精英階層的地位已經不復存在,寺院教育作為生產知識和文化精英的主渠道的地位也已經終結。與此同時,裕固族地區藏傳佛教的家庭教育弱化,家中擺設神龕或經堂的人家越來越少,懂得簡單佛經的人越來越少,日常家庭中的誦經拜佛也逐漸減少,宗教價值觀的內容在民眾中日漸萎縮,只剩下簡單的畏懼與祈求。但藏傳佛教的社會教育卻相對興盛,隨著經濟條件、交通條件的改善,越來越多的人前往西寧塔爾寺、拉薩等地的大寺院朝拜禮佛,本地方寺院的修復和興建、鄂博祭祀的常規化都營造了很濃厚的宗教氛圍。社區化時代的宗教僅通過松散的社會教育發揮傳統文化重構的影響。
2.文化傳承功能轉型
隨著現代教育系統的建立、大眾傳媒的普及和通訊系統的覆蓋以及民族文化交流的加深,裕固族地區宗教教育的文化傳承功能、道德教化功能均進入急劇變遷階段,傳統文化傳承場進入全面轉換時期。現代教育的普及,使得個體社會化過程中從幼兒園到大學的整個過程都在學校度過,大眾傳媒和通訊系統的覆蓋使得傳統文化的家庭傳承場域解體,而公開性的藏傳佛教社會教育因其非強制性而導致其作用不穩定,因此,對于裕固族這樣的人口較少民族,藏傳佛教教育所承擔的部分文化傳承功能、道德教化功能,尤其是從個體社會化的角度而言已經部分讓位于學校教育。但與此同時,由于宗教本身便是民族文化的主要組成部分,宗教甚至是傳統文化的主要載體。因此,在當代民族文化恢復的過程中,宗教不但是文化重構的主要內容,也是文化重構的載體。研究表明,藏傳佛教的維護社會秩序、維護道德規范和社會組織的力量逐漸弱化,但在傳承語言、習慣、觀念、風俗、傳統等民族文化方面的功能有了新的發展。[6]這也是宗教這種文化現象本身自我更新的一個新趨勢。
3.族群認同的功能增強
在裕固族地區,藏傳佛教教育的民族認同通過宗教儀式的固化得以增強。1984年,皇城鎮東南部的泱翔寺院修復,開始恢復宗教活動。其后,皇城鎮境內的村落開始修建鄂博。1991年,駝埡豁建立鄂博建立,周邊牧民逢農歷六月十五祭祀。1994年,黑山頂建鄂博鄂建立,牧民逢農歷五月十五祭祀。2008年,德聚寺在皇城鎮建成開光,自此,每年各村輪流主辦寺院內的法事活動。由于原有村落、族群的集中居住被小區居住模式取代,族際的交往增加,使得裕固族傳統的群體認同面臨重構。于是,逢宗教(下轉146頁)(上接36頁)節日和法事活動時,牧民們穿戴起傳統民族服飾,到寺院煨桑、轉嘛呢,磕頭。在語言流失、傳統文化勢微、民族傳統文化面臨沖擊之時,宗教成為少數民族表達“自我”,展現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的平臺,從而使得群體成員增強了族群認同與表達。因此,在傳統居住模式讓位于小區這一新型模式以后,在某種程度上,宗教成為維系族群自我認同和表達的依靠,并且宗教還將承擔起現代化條件下人口較少民族文化轉型中的終極價值解釋和精神家園營建。
新型社區化居住是裕固族牧民城鎮化進程加快的必然結果,這一新型的居住生活單元是以多族群、多文化并存、互動為特征的。傳統的宗教信仰正在不斷調適其傳統功能,尋找適應新型社區中的信眾族群認同、文化傳承、精神慰藉等多方位的需求,并為現代化轉型中的裕固族民眾提供精神家園。
參考文獻:
[1]鐘進文.裕固族宗教的歷史演變.西北民族研究.1991(01):147-156.
[2]肅南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肅南裕固族自治縣縣志.蘭州:甘肅民族出版社.1994.6:11.
[3] [德]滕尼斯:《共同體與社會》,林榮遠譯,商務印書館,1999年。第78頁。
[4]阿忠榮.藏傳佛教的社會公德教育及當代啟示.民族教育研究.2015.4:145.
[5]鐘梅燕.賈學鋒.試論當前裕固族地區宗教復興現象及其原因.青海民族研究.2013(1):63.
[6]李姝睿.藏傳佛教價值取向的現世化--以青海省互助縣QK村新建嘛呢康為例.青海社會科學.2015.2: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