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鐘 武天(山西大學哲學社會學學院 山西 太原 030006)
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的成因探析及對策研究
閆鐘武天
(山西大學哲學社會學學院山西太原030006)
隨著全球化浪潮的不斷沖擊和市場經濟的持續發展,我國已進入社會結構重組、利益結構分化、社會矛盾迭出的轉型期。在當前的社會轉型期,由于社會階層結構斷裂、利益表達機制缺位、政府管理能力滯后、社會群體心態失衡等原因致使群體性事件頻頻發生,而其中絕大多數又以利益表達型的群體性事件最為突出,接連不斷的群體性事件在某種程度上已成為影響社會良性運行和協調發展的重要癥結。面對群體性事件的諸多負功能,必須采取行之有效的措施對群體性事件加以防范和治理。
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成因對策
當前,隨著“第三次浪潮”[1]不斷沖擊和市場經濟的持續發展,我國已邁入社會結構重組、利益結構分化、社會矛盾迭出的轉型期。在當下的社會轉型期中,各個社會群體之間的利益分化日益加快,不同利益主體之間的資源博弈持續升溫,由此所引發的不同利益群體之間的沖突和競爭在所難免。不僅如此,由于社會發展水平錯位、經濟利益失衡、文化格局多元、就業形勢嚴峻等眾多原因導致了不同區域之間、不同群體之間、不同階層之間出現了紛繁雜蕪的社會矛盾,而群體性事件就是目前社會各種矛盾最直接、最集中的反映。不可否認,盡管群體性事件有如美國社會學劉易斯·科塞所言“社會安全閥機制”[2]的正功能,但就群體性事件的整體效應而論,群體性事件的負功能已然影響到社會的良性運行和協調發展,而目前在我國利益表達型事件又占據了轉型期群體性事件的絕大多數。因此,深入挖掘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發生的內在原因并針對性提出防范和治理的對策就顯得尤為重要。
在社會學家涂爾干看來,“研究者在對任何一個社會問題進行分析之前,必須首先對研究對象加以明確的界定,這樣才能在一個堅實的基礎上開展卓有成效的研究。”[3]因此,為了準確把握目前我國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現狀,有必要在論述之前就群體性事件的概念做出清晰地厘定和言說。爬梳已有的文獻資料和研究成果,可以發現學者們對群體性事件的概念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從社會學視角來看,所謂群體性事件是指基于社會性原因發生的,參加人數眾多的,沖突方式激烈的,影響社會正常秩序的,必須加以及時有效處置的重大社會性事件。從本質上來看,群體性事件的發生往往與人們的經濟、政治、文化等各方面的利益訴求緊密聯系在一起。馬克思曾指出,“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4]。在馬克思看來,人類對利益的渴求源自于人類的種種需要,人類對利益的爭取歸根結底是為了滿足其存在的需要,人類實踐在最根本的目的上都可以化約為利益。群體性事件就是在特定的社會發展時期內不同利益主體尚未達致其利益的情況下所衍生出的行為表現。
根據不同的標準,群體性事件也有不同的分類,很多學者也都提出了自己的觀點。王賜江根據目標指向的不同將群體性事件分為以下三類:“基于利益表達的群體性事件”、“基于不滿宣泄的群體性事件”和“基于價值追求的群體性事件”,而“基于利益表達的群體性事件”占目前我國群體性事件中的絕大部分。所謂“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一般是由具體的經濟利益引發,其主要目的在于維護、爭取和實現自身利益,如云南“孟連事件”和甘肅“隴南事件”。主要包括我國廣大農村地區的農民“以法維權”,城市普通工人的“以理維權”和廣大市民的“理性維權”,約占我國目前群體性事件的80%以上。
目前來說,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主要表現出以下三個特點:
一是具有特定和明確的利益訴求。群體的共同利益受到現實侵害時,自發或有組織地結成特定“利益共同體”,以信訪、集會、游行甚至圍攻黨政機關等方式反映訴求、施加壓力,以達到自身利益的實現。現階段,這類群體性事件主要集中在環境污染、城市房屋拆遷、土地征收、部隊轉業安置、國有企業改制和農民工討薪等方面。
二是以理性維權為主,具有較好的組織性。群體成員之間基于共同的利益訴求,類似的處境和經歷、一致的目標,彼此之間相互認識的狀態,容易呈現出一定的組織化形態,具有明確的組織者和積極參與者,并結成較為穩定的利益共同體,具有一定的斗爭策略和明確的利益訴求。
三是訴求對象集中在各級政府,特別是“一把手”。追求一致的利益特別是經濟利益是這類群體性事件的根本目的,雖然具體損害其利益的很多為特定的企業和組織,并不是政府及其工作人員,但在目前我國各級政府掌握著大量資源、權力相對集中的時期,“維穩”成為各級政府的重要任務,加上幾千年來老百姓心中傳統的“清官情結”,各利益訴求群體訴求的主要對象就自然而然的集中在了各級黨政機關及其工作人員,尤其是地方“一把手”。
四是以經濟方式解決為主,消除矛盾相對容易。由于具有“特定群體”和“具體經濟利益訴求”的特性,且其行為方式一般比較理性,政府有明確的協商對象即其組織者,一般可以用經濟補償的方式滿足這類群體成員的訴求,來化解矛盾。與此同時,政府在談判過程中,也會針對具體的行為組織者通過積極爭取、法律制裁等方式,化解矛盾。
作為當前我國社會矛盾的集中體現和直接反映,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的形成并非某種單一因素作用的結果,而是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產物。綜合來看,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的發生既與我國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社會結構發展定型、利益分配失衡等歷史性因素緊密相連,又與當下的政府管理能力滯后、社會經濟快速發展等現實性因素直接相關。也就是說,盡管具體的群體性事件有其偶發性的原因,但究其根本而言,層出不窮的群體性事件具有深刻的歷史和現實根源,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背后所折射的是當前我國轉型期社會所面臨的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矛盾和沖突的集中爆發。
1.社會階層結構斷裂
在社會學家孫立平看來,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我國經濟結構的調整、社會結構的重組以及現代化進程的不斷加快,我國的社會結果開始逐步定型化。日益定型化的社會結構既不是西方社會的多元化社會架構,也不是“橄欖型”的社會結構,更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金字塔”式的階層結構,而是形成了一個斷裂社會。何謂斷裂社會?“就是在一個社會中,幾個時代成分同時并存,互相之間缺乏有機聯系的社會發展階段。”[5]在斷裂社會結構中,從80年代資源配置的擴散趨勢到90年代的重新積聚趨勢的轉變,是形成我國目前收入差距不斷擴大以及由此造成的社會不公平的深層制度原因。在這樣一種社會階層結構中,不僅很多處于社會邊緣的弱勢群體被甩出了社會結構之外,而且城鄉之間的發展差距也越來越大,更重要的在于社會利益分配格局嚴重失衡。不斷擴大的貧富差距很容易使得本已積聚的社會矛盾一觸即發,最終演變為種種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
2.利益表達機制缺位
不可否認,隨著我國政治架構的不斷完善,民眾相關的利益協調機制和訴求機制在日臻成熟。但我們也必須看到的是,目前我國的政治架構中仍有很多有待進一步解決的問題和癥結,如在政府決策和管理過程中,民眾真正的利益表達機制尚處于缺位狀態。美國政治學家亨廷頓曾指出,與整個社會利益分化程度相伴隨的是,民眾政治參與訴求的不斷提高,如果民眾的政治參與訴求在現有的政治架構內無法得到有效的滿足,那么無論的個體還是群體的就有可能采取沖破社會正常秩序的行為,從而影響了社會的穩定和發展。[6]目前,我國已進入社會階層快速分化、利益博弈日趨激化的時期,在這樣一個社會轉型的時期,不同的利益主體必然會為了保障自身的利益而產生政治參與的要求,但我國目前又尚未形成有效和健全的民眾利益表達機制,這就使得一部分社會群體在自己的利益訴求得不到維護的情況下采取干擾社會正常秩序的行為,通過向政府施壓的方式迫使政府正視他們的利益表達。
3.政府作為方式不足
我們看到,很多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的發生與政府作為方式不足密切相關。面對接連不斷的突發性群體性事件,政府仍舊沿襲傳統的管理方式和思維模式,尚未成處理突發性事件的管理能力和常規化機制。一般而言,當此類群體性事件發生后,政府首先會動用警察等武裝力量對事件進行壓制性的處理,在處理過程中往往沿用“維穩”的手段和措施,而這樣的處置方式不僅無法實現有效化解群體性事件的預期目標,反而會適得其反,導致群體性事件進一步擴大和升級。事實上,政府在面對群體性事件時所表現的作為方式不足問題是長期以來整個政府管理模式僵化的反映。一直以來,無論是政府的決策過程,還是政府管理社會的過程,都是在自身的行政架構內完成的,雖然國家早已設立相關機制,但普通民眾很難真正參與到政府的管理和決策中,長此以往,這種缺乏民主性的政府行為很容易導致對政府的疏離感和不信任感。如若群體性事件再次發生,一部分社會民眾就會將矛頭對準政府,致使對抗性行為的發生。所以,對政府而言,在沖突已然發生的情況下,能否用恰當的制度化方式來有效地解決問題就是今后面臨的挑戰。
客觀來說,從社會學角度看,作為我國轉型期社會中的客觀存在和社會事實,日益涌現的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并非只是破壞性的存在,而是由其積極的正功能,群體性事件在某種意義上就承擔著科塞所認為的社會安全閥制度。作為社會的一種自我調節機制,社會安全閥制度可以通過潛在的社會沖突來及時排泄積累的社會不滿情緒,并維持社會的正常運轉。但就目前我國發生的眾多群體性事件來看,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表現出足以震撼社會秩序的負功能,它不僅干擾著社會秩序的良性運轉,威脅著社會的穩定發展,而且嚴重沖擊著經濟秩序的平衡,撕裂著本已脆弱的社會共識。因此,為了最大限度地弱化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的負功能,必須采取行之有效的舉措對此類群體性事件加以有效的防范和治理。
1.建立利益分配均衡機制
“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后,中國社會兩級分化的趨勢不斷加劇。貧富懸殊、兩級分化、社會階層結構斷裂的問題,已經開始構成當今中國社會諸多社會問題的基本背景。”[7]此起彼伏的群體性事件就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中發生的。可以說,利益格局的嚴重失衡已經成為目前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的根本誘因。從這個角度來說,為了盡可能降低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的發生頻度,就必須調整利益格局,建立長效的利益分配均衡機制。在建立利益分配均衡機制的過程中,要根據不同群體、不同階層的利益訴求相對公平地實現利益的分配,既要在不同的利益主體之間形成彼此監督、相互制衡的關系,也要將不同群體、不同階層的利益博弈與沖突調整至可控的范圍內,特別是對于被甩出社會結構的弱勢群體要從制度和政策層面給予保護和支持。在具體操作過程中,一方面要建立協調不同利益主體的協調機制,切實保障和維護不同群體的利益;另一方面,為了進一步規范和調整社會重要部門和關鍵行業的利益分配體系,有必要建立適當的監督體制,以保證利益分配機制的規范化運行。
2.健全民眾的利益表達渠道
在當前社會經濟飛速發展、各種問題日益凸顯、多元化價值取向異質的轉型期,對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的解決除了要建立利益分配均衡機制外,還應在洞悉和把握不同群體利益要求的基礎上進一步完善社會成員的利益訴求機制,健全民眾的利益表達渠道。作為社會結構斷裂、利益分配失衡的邊緣性存在,由社會分層急劇分化所衍生出的弱勢群體已成為導致群體性事件發生的重要根源。在利益主體已經多元化的今天,弱勢群體無論是在利益的追求上,還是在利益的表達上,顯然處于無力的狀態。這首先表現在,弱勢群體在我們的政治架構中缺少利益代表,更重要的是,在我國弱勢群體實際上缺少國際上通行的弱勢群體表達自己利益的制度化方式。在這種情況下,一旦他們的利益訴求得不到有效的表達,他們只能采取越級上訪、群體請愿乃至集體暴力的方式尋求利益的維護。因此,為了避免此類群體性事件的發生,必須健全民眾的利益表達渠道。在這個過程中,要積極發揮各種社會組織在暢通民眾利益訴求渠道中的作用,既要充分發揮勞動者權益保障協會、工會等傳統型社會組織的作用,也要進一步培育和加強旨在維護公民權益的各種新型社會組織。可以說,利益表達的問題,特別是弱勢群體的利益表達問題,已經成為一個無法回避的問題。
3.提高基層政府管理能力
毋庸諱言,在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的防范和治理中,基層政府無疑居于主導和核心的地位。諸多群體性事件的發生與基層政府滯后的管理能力直接相關,所以對此類群體性事件的及時處置有賴于基層政府管理能力的不斷提高。從現實層面上考慮,可從以下幾方面著眼提高基層政府的管理能力:一是要推動政府信息的公開化、透明化運作,有效保障公眾的知情權。在邁向“陽關政府”的過程中,基層政府要采取形式多樣的舉措,如加強工作的制度化、建立公開化的信息網絡機制、聘請人民監督員等手段重建公眾對政府的信任;二是要明確政府職責,強化服務意識。當前,很多基層政府存在市場化、企業化的現象,越來越多的基層政府在經濟活動和企業行為中參與過多,為了有效調節各方利益,基層政府必須從具體的經濟活動中撤出來,轉變政府職能,切實以維護和保證社會公眾的利益為運作目標,強化對公眾的服務意識;三是要提高基層政府的科學決策能力,保持高度的政治敏感性。對群體性事件的有效防范離不開基層政府科學的決策能力,基層政府在決策的過程中應本著盡可能照顧社會各方群體利益的基礎上充分吸納各方意見,以科學的、合理的、公正的態度推動相關政策的出臺,在此過程中,務必要保持高度的政治敏感性,對有可能激發群體性事件的誘因加以處置,及時采取預防性舉措防患未于未然。
總之,隨著社會轉型的不斷深入和市場經濟的持續發展,我國已進入一個利益博弈、階層分化、矛盾迭出、結構調整的轉折時代。作為社會轉型期的產物,不斷涌現的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有著深刻的經濟、社會及文化根源。客觀來看,雖然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有一定的正功能,但利益表達型群體性事件的負功能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成為影響社會正常運轉的癥結所在。因此,為了推動社會經濟的健康發展和社會轉型的良性深入,我們就必要深入剖析此類群體性事件發生的根源,并針對性提出弱化此類群體性事件負功能的策略選擇。
[1][美]阿爾文·托夫勒.黃明堅譯.第三次浪潮[M].中信出版社,2006(6).
[2][美]劉易斯·科塞.孫立平等譯.社會沖突的功能[M].北京華夏出版社,1989:90.
[3][法]涂爾干.狄玉明譯.社會學研究方法準則[M].商務印書館,1995:4.
[4]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82.
[5]孫立平.斷裂: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中國社會[M].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14.
[6][美]薩繆爾·亨廷頓.王冠華等譯.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7]孫立平.博弈:斷裂社會的利益沖突與和諧[M].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49.
D631.43
A
1007-9106(2016)04-0060-04
閆鐘(1968—),男,山西大學哲學社會學學院副教授,北京大學社會學博士,研究方向為應用社會學;武天(1990—),男,山西大學社會學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應用社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