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瀚 郝 平
(山西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山西 太原 030006)
近代山西分家析產行為探析
張文瀚郝平
(山西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山西太原030006)
分家析產是近代山西社會非常普遍的行為,而分家單是分家行為的一種重要憑證。通過研究分家單可以很好地揭示近代山西的分家流程及分家背后的原因。本文通過對山西清徐王氏家族兩份分家單研究,以揭示近代山西分家的原因、流程及民間習慣。
分家析產山西分家單
分家古稱“分關”,意指分割財產,各自過活。按照鄭文科教授的解釋,分家是家發展出“房”成了“家族”以后,又將“房”從家族中析出,建立新的家或家族的過程。[1]眾所周知,在傳統社會中,中國人崇尚多子多福的理念,傳統的中國家庭大多子女眾多,枝繁葉茂。而分家不僅有助于子女獨立生活,而且有效避免家族內子女間的矛盾,因此分家成為中國傳統社會中較為普遍的行為。
在中國傳統社會的分家行為中,起影響作用的除了官方頒布的法律外,還有當地形成的民事習慣。兩者共同規范和調整著人們在分家析產中的權利與義務,維系社會的正常運轉及方方面面的利益。隨著時間步入到近代,社會朝著法制現代化的方向邁進。但當地固有的民事習慣還在延續,在社會中仍然發揮著主導作用,而這些民事習慣與社會風俗完整體現在分家單中。
“分家單”即分家時的產權清單,又叫“分關書”或“撥單”,是分家行為的重要憑證。分家以后,如發生田土爭訟或土地買賣,到官府訴訟或過割時,此契約文書是要出示官府,由其查驗而具有法律意義的憑證。作為分家行為的重要憑證,分家單的成立與生效是從根本上證明分家行為成立與生效的證據,因此,通過研究分家單,可以有效揭示家族的分家制度,從而反映當地的社會生活。
現從山西清徐東青堆搜集有兩份分家單,內容上涉及同一家族內一支四輩的分家情況,時間上一份是咸豐七年,另一份是民國十三年。這兩份契約為我們研究近代山西的分家制度提供了一扇窗口。
現有兩份分家單,第一份是咸豐七年的分家單,第二份是中華民國十三年的分家單,當事人均是山西清徐的王氏家族,且兩份分單中的當事人之間具有直系關系。第一份的當事人是王瑞臨、王泰臨。咸豐七年,王瑞臨、王泰臨兄弟遵奉母命分割家中房產土地等財物。下面是咸豐七年分家文書:
分家之事實為振家,在同居未免口角,惟析產則各自撿勤。今遵母命,援請家長將房產地土溝均兩股,問天討卦,捏紙團為公。長子王瑞臨分到南房二間、東房五間又南西房一間,院內有茅廁半間屬伙南面,東西分坌,伙占伙行。異日南面東分坌坎,門費錢公攤。北面東邊分坌系隨東房相連小橫畛墳地九畝南一半六周零四垅,半系瑞臨。又分到秦房角地五畝,以契為據,此系奉母撥與二孫女妝奩之資。次子當面講明,永無反悔。至法庫門房產屬伙所得房租。憑母通年每一股撥錢四十千余,俱是伊母養老都交母手,不準擅取使用。又活契地數段,南場一塊俱由母管,屬所有一切錢糧兩股分撥,打來干糧,均分頂納?,F在所有錢項、所得租項、所該錢項俱屬母承管。異日百年之后,再為均分,長子王瑞臨執此存照。
咸豐七年同家長立
中人:王世華王上智(家長) 姚世清(親家)王建壁[2]
第二份的當事人是王普威,王殿威,王振威兄弟兼長門侄子俊文立契分家。由于王振威在東北,王俊文在澤州,因而分家主要是由王殿威主持的。原有的房產土地也被同樣被均分。下面是分單:
立分析書人王普威,王殿威,王振威兼長門侄子俊文等。今奉母命,邀請家長將祖遺留房產地股均分。卷紙團為公,問天討卦。長門俊文分到院正面南北長二丈九尺,又分到秦房冉地五畝。殿威分到院東面,南北長五丈六尺,又分到大橫畛地七畝。普威分到院西一半,南北長五丈六尺,又分到韓家地五畝半,小橫畛地一畝半。振威分到院南面,南北長二丈九尺,又分到疙瘩地三畝半,吳王墳地三畝半。小橫畛地一畝半撥與家母養老。小橫畛地四畝半、所有院內余地、茅廁街門均屬伙占伙行。惟振威刻在東省,應分到之房產及地土全是家母完全主辦。然而每年利害,家母自行擔負。又俊文刻在澤州,亦是伊母主辦。至于房契,殿威暫先執掌,惟地契各歸各家,日后兄弟侄四家,那家光景度之好歹,不可攪擾。此是各出情愿,永無反悔。一樣四張,各執兌約一張??挚陔y憑,立此為證。一切錢糧,四股均分。
中華民國十三年六月十七日
后批另有南場一塊準其四股伙使用
家長王澤臨
中證人王執恭王廣元秦紹先(書)
契約左上書:
長門后文分到老院正面空基計南北長二丈九尺,于民國二十五年出讓與殿威為業。同中作價大洋五十元整,其已付清。
中證人王建綱[3]
分家是傳統社會民間社會中存在的行為,但是這種行為并不為官方所提倡。自漢代始,國家就提倡父子兄弟同居共財。在唐代,國家有法律規定:“若諸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孫別籍異財者,徒三年”。[4]到清代時,有進一步規定:“凡祖父母、父母在,子孫別立戶籍分異財產者,杖一百。祖父母、父母在者,子孫不許分財異居”。[5]
雖然官方并不鼓勵分家的行為,但分家仍是民間社會非常普遍的一種行為,遠至殷商時代,民間就有“析居異財”的行為。[6]清水江領域的苗族和侗族地區也有“姜不分不辣,家不分不發”的民諺[7]。事實上,家庭就是要不斷分化,不斷擴大的,而國家的壓制行為并不能阻礙分家析產的發生。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王氏家庭選擇分家,而不選擇維持原有的大家庭呢?在咸豐七年的分單中,王瑞臨和王泰臨提出了理由:分家之事實為振家,在同居未免口角,惟析產則各自撿勤。從王氏兄弟的視角來看,分家并振興家族的重要手段。事實上,維持一個大家庭是十分困難的。大家庭既是家族成員的共同體,也是家族經濟生活的結合體。從家族生活的角度看,數世同堂使得家族成員內部的矛盾日趨尖銳,兄弟之間的利益沖突使得家族生活出現裂痕。從家庭經濟生活的視角看,大家庭的生產經營并不如小家庭的效率高。分家既能消除大家庭生活中的矛盾,又能提高自己家庭的生產效率。因而分家也就成為王氏家族的選擇。在民國十三年的分單中,家庭對祖輩財產的分割更多是出于劃分責任的考慮。如分單中所說:日后兄弟侄四家,那家光景度之好歹,不可攪擾。祖輩財產的均勻分割可避免同輩之間由于財產的繼承而產生矛盾。
分單中的分家包含兩方面內容,一者是對父輩財產的分割,二者是對分派后輩的家庭責任。
父輩財產的分割由王氏家族的家長或族長主持,在上述的兩份契約中均表明了家長在分家中的重要地位。如咸豐七年的“今遵母命,援請家長將房產地土溝均兩股”。由于遺留家產的復雜性,很容易導致后輩質疑家產分配的不公平,因而家長利用其在家族內的權威,對家產進行均分,讓后輩心服口服,避免其產生矛盾。在之后的家產分配過程中,家長捏紙團,讓后輩自己捏鬮。
在家產的分配過程中,山西的分家析產體現了“諸子均分”的原則。在分家單的開頭,都寫有“均分”字樣。以民國十三年分家單為例,“長門俊文分到院正面南北長二丈九尺,又分到秦房冉地五畝。殿威分到院東面,南北長五丈六尺,又分到大橫畛地七畝。普威分到院西一半,南北長五丈六尺,又分到韓家地五畝半,小橫畛地一畝半。振威分到院南面,南北長二丈九尺,又分到疙瘩地三畝半,吳王墳地三畝半。小橫畛地一畝半撥與家母養老。小橫畛地四畝半、所有院內余地、茅廁街門均屬伙占伙行”。從中可以看出四人分別得到了房院四面,同時有將土地七拼八湊,使得家庭財產盡可能平均分配。
母親的生活保障也要在分家單中注明。在分家之后,大家庭被拆分為小家庭,母親的生活就成了問題。一般來說,養老費用有四種來源途徑。一是提取膳田,收租養老。二是一家子輪流供養膳食,每月上交一定的油鹽糧食等。三是從存眾積累中提取贍養費用。四是劃撥紋銀。[8]王氏家族采用第一種方式。在咸豐七年的分家單中提出撥一定數量的錢用于母親的贍養,“憑母通年每一股撥錢四十千余,俱是伊母養老都交母手,不準擅取使用”。民國十三年分家單中提出將家中土地作為母親的贍養之資,“小橫畛地一畝半撥與家母養老”。
從上述分家單的情況來看,之所以分家主要是解決內部家庭矛盾,促使后輩獨立。就分家的流程而言,族長秉承“諸子均分”的原則,主持分家析產,以公平分配家產和落實贍養責任為核心,通過對現有土地房產合理搭配,進行分家析產。近代山西的鄉村社會憑借這些合理的分家析產制度,有效地維護了家族的正常生活和發展。
[1]鄭文科.分家與分家單研究[J].河北法學,2007(5).
[2]郝平整理.晉中文書第一本,jz-00010[Z].山西大學中國社會史研究中心藏.
[3]郝平整理,晉中文書第一本,jz-00004[Z].山西大學中國社會史研究中心藏.
[4]長孫無忌.唐律疏議[M].北京:中華書局,1983:236.
[5]田濤,鄭秦點校.大清律例[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9.
[6]李亞農.李亞農史論[M].上海:上海出版社,1962:14.
[7]吳才茂.清代以來苗族侗族家庭財產劃分制度初探——以天柱民間分家文書為中心考察[J].凱里學院學報,2013(2).
[8]章冬梅.清中期至民國婺源縣分家制度研究[D].南昌大學碩士研究生學位論文,2013.
K26
A
1007-9106(2016)04-0111-03
張文瀚(1991—),男,山西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近現代史;郝平(1968—),男,山西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歷史學博士,研究方向為中國近代社會史、災荒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