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小梅(山西大學科學技術哲學研究中心 山西 太原 030006)
情感增強技術引發的人類尊嚴喪失的倫理問題探析
康小梅
(山西大學科學技術哲學研究中心山西太原030006)
神經科學和神經技術近年來的迅猛發展受到了越來越多人的關注。人們開始探索神經技術在治療疾病之外的使用,情感增強技術就是其中的一種。本文主要考察情感增強技術引發的對人類尊嚴的侵犯的倫理問題。這一問題包括兩個方面:1.情感增強技術對人的自主性的侵犯;2.情感增強技術的使用導致人類的主體地位的喪失。情感增強技術引發的倫理問題需要我們仔細考察,同時也警告我們要慎重地使用這一技術。
情感增強自主性主體地位倫理問題
在人類歷史上,增強一直是人們不懈追求的目標,而且人類也從未停下提高自己的腳步。人類在不斷努力的同時,增強也一步步成為現實。情感是我們對外部環境的一種內在的反應,情感的反應是我們對外部世界評估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價值判斷。人們總是傾向于建立起正面的價值判斷,收獲積極的情感,變得更加快樂,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情感增強。20世紀以來,隨著神經科學和神經技術的不斷發展,新興的情感增強技術有能力通過藥物、技術設備甚至是基因來增強人的情感,但是這種神奇的可以操控人的情感的技術并沒有給我們帶來一勞永逸的安全感,而是引起了一系列負面的效應,也引發了哲學和倫理學的各種爭議。
與傳統情感增強技術不同,新興的情感增強技術是健康個體利用藥物、技術設備或基因的手段來改變健康個體的情感反應。SSRIs是一種血清素再吸取抑制劑,服用這些藥物后增加的血清素會讓人感覺不到痛苦而且會增強人的自我價值的感覺。如心得安,在“創傷性事件發生后的六小時內服用它可以減弱這些事件造成的情感傷痛”[1]。除了藥物方式,還有醫療器械、手術以及基因植入的方式來達到情感增強。DBS(深部腦刺激)隨著其技術的深入發展現在人類已經能夠將其用于改變人的情感功能。而通過基因手段的介入,人們能夠使得后代擁有他們所期望的情感特征。我們將這些技術稱之為情感增強技術,并不意味著它們的產生和發展是以增強人類的情感為目的。事實上任何生物醫療技術最初都是為了治療某種特殊的疾病而產生,只是這些技術在不斷發展的過程中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應用范圍也不斷擴大,開始用于非治療的目的,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增強的目的。因此我們所說的情感增強技術其實是治療某些精神心理疾病的技術用于健康個體提高其情感功能。
情感增強技術的使用在一定程度上的確給我帶來了益處,它能幫助陷入抑郁和焦慮的人們變得快樂起來,也能夠使陷入悲傷和痛苦的人們擺脫心理陰影,重新開始積極樂觀的生活。但是這些快樂卻不是該技術給我們帶來的唯一結果,情感增強技術的使用由于將人的情感狀態作為技術作用的對象,對人的自主性造成了侵略,而更進一步說,人也變成了技術的客體,人的主體地位已經淪陷。
1.對人的自主性的侵略
第一,根據康德主義,自主性是自由意志的一個方面,它是引發一個人行為的原因。人是有理性的存在物。理性之人的尊嚴來自于它的自主性,能夠按照自己的意志做出決定。一個人擁有自主性就表示他能夠獨立自主地做出選擇,或是對特定的情境做出評價。在情感增強技術的作用下,人的情感反應受到技術的干擾甚至是控制,使得人類不再有能力按照自己真實的意愿做出對外部世界的情感的反應。有一種藥物心得安,可以讓我們在痛苦的事情發生后不再感覺到那么難過,減弱創傷性事件對我們造成的痛苦回憶。那么這種減弱了的痛苦的情感回應就不是主體在自主狀態(至少不是思想的自主狀態)下所作出的,而是受到了藥物作用的影響作出的。
第二,如果我們想要獲得快樂的、幸福的、積極的情感體驗,通過情感增強技術來達到這些目標同樣會造成對我們的自主性的威脅。因為快樂的體驗并不是通過自我的努力得到的,例如幫助別人、聽一場音樂會或與朋友聊天,而是技術造就,是人工添加的。Maartje Schemer認為情感增強的藥物威脅到了人類快樂的本質。他說,“人工的情感完全把感覺與生活,內在的感覺與外在的聯系完全割裂開來。人類所追求的快樂是與真實發生的事情或與我們做過的事情相關,而藥物給予的快樂是機械的,藥物為我們創造出的是一種沒有來源的虛無感,因此是沒有意義的”[2]。當我們用情感增強技術的方式來獲取我們希望得到的情感反應時,我們就已經失去了主觀能動性,失去了自己通過努力來達到這些目標的機會,也失去了在我們努力的過程中所收獲的樂趣和成就感。那么即使我們是快樂的,也是在犧牲了我們的自主性的情況下獲得的。
第三,在很多情況下,增強不是自己主動做出的選擇,而是被迫進行的。在我們現實社會中很多時候我們會在與他人的比較中獲得對自己的情感的認識,當我們意識到我們周圍的人都在通過情感增強技術獲得了比我們更多的快樂時,我們就會在與他人的比較中處于劣勢,會不滿足于過于平淡的生活,認為自己的生活還缺少足夠的幸福感,會希望追求更多的快樂。周圍的環境形成了一種無形的壓力,這種壓力是一種潛在的強制的力量,讓個體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選擇情感增強,即使需要花費相當多的資金。這種強制在一定程度上也侵犯了人的自主性,因為個體做出情感增強選擇的行為可能并不是出于內心真正的意愿。
2.人類主體地位的淪陷
“大自然中的無理性者,它們不依靠人的意志而獨立存在,所以他們至多具有作為工具或手段的價值,因此我們稱之為‘物’。反之有理性者,被稱為‘人’,這是因為人在本性上就是目的自身的存在,不能把他只當做‘物’看待。人是一個可尊敬的對象,這就表明我們不能隨便對待他”[3]。情感增強技術的實施會冒著我們作為一種特殊存在的風險。我們說自我是或有一個本質的組成部分是回應原因的能力。當我們把自己當成機器,用直接操縱的方式修改大腦、情感和認知程序的時候,我們將冒著任何東西都能讓我們變成機器的風險。也就是馬克思主義哲學中所說的“異化現象”。馬克思主義哲學認為異化是人的生產及其產品反過來統治人的一種社會現象,我們在對大腦進行直接操縱來達到情感增強的時候我們就不再把自己當成是理性的存在,而是當成技術的客體,我們經歷了自我的異化。
情感增強技術的問題在于(“百憂解”指代是任何治療精神問題的化學方式)是它以一種適合于機器的方式來對待人。并不把一些人的問題當做是他們對情景評估的回應,而是把他們當做表現了一種故障。情感在一定程度上是認知。情感不僅僅是對情境的內心深處的回應,它們反映了我們對情境的評估,而且在原則上,是有理由的。Freedman認為“如果我們用僅僅是機械的程序例如精神藥物學的方式來對待情感回應或信仰時,就會導致出現一種威脅。情感增強技術的使用導致我們用“機械論”的術語來對待自己,這些術語與我們作為自由和有責任的主體的存在是格格不入的”[4]。我們在把自己機械化的過程中威脅著我們自己作為一種特別的存在的自由、有責任的、理性的主體。當我們在對人的精神狀態進行操縱的過程中,我們技術手段的介入都必然將人視為客體。在這一過程當中,技術成為了主體,而人則淪為客體。
總之,當我們通過神經生物技術的手段得到增強的情感的時候,我們獲得的不過是一種虛假的膚淺的替代品而不是我們通過真正的自我的努力實現的真實的情感。我們用技術的方式改變了自己的精神狀態的同時,貶低了人類自身的價值,喪失了我們作為人類獨特的尊嚴,淪為了技術的附屬物。如德國哲學家康德所說,人是目的,而不是手段,不論這些被動增強的動機是為了自己、國家、雇主的利益,還是為了孩子、自己的前途,它們都忽視了被增強者的自主權、影響了他們的自我判斷能力,從而使其喪失了自主、喪失了人之為“人”的尊嚴。
我們在這里討論的關于情感增強技術所導致的倫理問題并不是說只有在增強中才會出現這些倫理問題,而是與增強相比,對精神疾病的治療會較少地面對這些爭議。因為我們在面對治療的效果和產生的倫理問題時往往會考慮一個利害的比率。當一種治療方式可以治愈病人的疾病時同時產生較少的副作用(這種副作用既包括身體的副作用也包括社會的副作用)時我們就不會選擇放棄它。當然,治療疾病也會有不同的方式,我們需要在不同的方式中選擇相對利益最大而爭議最小的一種方式。這種選擇就需要我們結合多方面的因素來進行衡量并作出科學的評估。而在涉及到增強的使用中,我們就應該更加注意,必須在使用時將其引起的倫理問題納入考慮,考察情感增強技術使用的利弊,做出科學理性的選擇。
[1]Adam J.Kolber.Ethical Implications of Memory Dampening [A].edited by Martha J.Farah Neuroethics:An Introduction with Readings[C].London,England:The MIT Press,2010:97.
[2]Maartjie Schemmer.Ethics of Pharmacological Mood Enhancement[A].Jens Clausen,Neil Levy edit,Handbook of Neuroethics,[C].Springer Press,2014:11,1177~1190.
[3]周輔成.西方倫理學名著選輯(下卷)[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371
[4]Freedman,C Aspirin for the Mind?Some Ethical Worries about Psychopharmacology.In E.Parens,ed.Enhancing Human Traits:Ethical and Social Implications[M].Washington,D.C.:Georgetown University Press,135.
[5]Neil Levy.Neuroethics:Challenges for the 21st Century [M].London,England: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7:120.
[6]GingerA.Hoffman.TreatingYourselfasanObject:Self-Objection and Ethical Dimensions of Antidepressant Use [J].Neuroethics,2013,6: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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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9106(2016)04-0147-03
康小梅(1991—),女,山西大學科學技術哲學研究中心碩士,研究方向為神經倫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