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志偉
(宿遷學院 中文系, 江蘇 宿遷 223800; 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97)
●語言學研究
也談“存在句”的定義
常志偉
(宿遷學院 中文系, 江蘇 宿遷 223800; 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97)
從語義上看, “存在句”作為漢語中的一種特殊句式,應是“存現句”的一個下位類型。從句法結構上看,其完整的句法結構應為“處所名詞+有/是/V+名詞”,對于一般“處所名詞+V+名詞”類存在句不但要看它的句法結構,還要根據上下文語境才能確定,如果說話人側重于敘事,則是一般的敘事句,如果側重于描寫存在狀態,就是存在句。一個句子句首主語位置上不是處所名詞而是時間名詞時,只有在句首主語位置上也能夠明確地補出處所方位詞語時才能看作“存在句”,否則則不是。
漢語; 存在句; 句式
漢語“存在句”的定義與范圍一直是學界爭論較多的問題之一,迄今為止,尚無確論。定義與范圍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定義確定了,其所涵蓋的范圍自然也就明確了。由于研究的視角不同,當前學界給存在句所下的定義也各不相同。有的著眼于語義特征,如:杜瑞銀(1982)、王建軍(2000)等;有的將其語義特征與句法結構結合起來,如:聶文龍(1989)、范曉(2006)、潘文(2006)、黃伯榮 廖序東(2007)等;有的將其語義與語用特征結合起來,如雷濤(1993)等。為了便于說明,詳列如下:
(1)杜瑞銀(1982):“現代漢語中表示人或事物存在的句式叫作存在句。”[1]
(2)聶文龍(1989)指出:“存在句的語義特征是:‘某處,存在著(包括單純存在、以某種狀態存在或以某種運動方式存在)某人或某物。’”[2]
(3)雷濤(1993)“存在句表示什么地方存在著什么人或事物,它具有較強的口語性,常常出現在環境描寫之中。”[3]
(4)王建軍(2000):“本文所謂的存在句專指處所存在句,意義上涵蓋兩種情形:其一說明“何地存在或不存在何物”,其二說明“何物存在何地”。[4]
(5)范曉(2006)現代漢語的存現句是指表示某處(或某時)存在、出現、消失某名物(人或事物)的一種句子,即由“處所(或時間)詞語+動詞+名詞”構成的表達事物存在或出現、消失的句子,一般把其中表示存在的稱作存在句,把表示出現、消失的稱作隱現句。[5]
(6)潘文(2006):“存現句是從表達角度命名的。存在句的語義特征是:某處、某時存在著(包括單純存在、以某種狀態存在或以某種運動方式存在)某人或某物。隱現句的語義特征為:某處、某時出現或消失某人或某物。存現句可以定義為某處、某時以某種狀況存在、出現或消失某名物的一種句類。”[6]
(7)黃伯榮 廖序東(2007):“存現句表示什么地方存在、出現或消失了什么人或物,是用來描寫環境或景物的一種特定句式。”[7]
由此可見,有關存在句的定性問題,爭論的焦點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存在句”是否應該包含 “隱現句”,范曉(2006)、潘文(2006)、黃伯榮(2007)均認為不應包含“隱現句”,而聶文龍(1989)則認為“隱現句”應該是“存在句”的一個下位類型;一是一個句子,句首主語位置上不是空間詞語,而是時間詞單獨位于主語的位置上,該句式能否看作“存在句”,王建軍(2000)認為毫無例外的均應看成“存在句”,黃伯榮(2007)則認為并不不是如此,在句首主語位置上也同時能夠明確地補出表示空間詞語的句式才能看成“存在句”,否則則不是。我們首先來看第一個問題。“存在”是一個哲學概念,在哲學上它是指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世界,即萬事萬物,包括一切事物和現象。從邏輯上講,客觀現實世界里的所有事物都必須以存在為前提,所以“存在”在意念上所涵蓋的范圍無所不包。這樣一來,在給存在句定性時就不能單純地以意義作為判定標準,如果單純地以意義為標準,所有敘述事物的句子都可認定為存在句。我們認為存在句作為一個句式,應該同其它句式一樣,具有特殊的語法結構與語義結構,在語義上表示什么地方存在著什么人或物,在句法上也包括三個部分,句首是表示處所的詞語,標明位置與空間;句中是表示存在方式的動詞或動詞結構,不論是及物動詞還是不及物動詞,在這里均呈現出不及物性;句末是表示存在主體的名詞語,包括施事主體與非施事主體,而非動詞的客體。在這樣一個句法語義框架下,“存在句”與“存現句”所包含的范圍是不同的。句首處所詞表示一個空間概念,一個空間范圍內要想存在某人或物,這個人或物必須先出現在這個空間內,然后才能存在,當這個人或物由于自身或外力的作用離開了這個特定的空間范圍,它就從這個空間內消失了,就不再存在。這說明,一個事物的出現、存在、消失是一個連續的序列過程,其間的順序具有一維性,出現是事物存在的前提,存在是事物持續地占據著某一空間,消失是事物存在的結束。這也是聶文龍(1989)將這個連續的過程,全部劃歸到存在句的范疇當中的主要原由。不過,如果我們細究一下就會發現,這個過程的起始與結束階段,與中間的存在過程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過程。事物的出現、存在與消失,是一個連續的動態過程。我們可以把它分為出現、存在與消失三個子過程。事物的出現與消失,相對于存在來說,都是動態的,“出現過程”的終點,是某物存在于某一具體空間域的起點,“消失過程”的起點是指某事物在某空間域內“存在過程”的終點。就某一個特定的空間域而言,“出現”與“消失”所涵蓋的語義范圍分別在“存在”之前與之后,“存在”是“出現”過程的終點,“消失”是“存在”過程的終點,它們都不在“存在”所涵蓋的范圍之內。它們之間的區別猶如一條直線上一個線段的兩個端點,即起點與終點。這兩個點同時也是存在的起點與終點,起點之前的出現過程不能稱之為存在,終點之后的消失過程也不應屬于存在范疇。將這種表示出現與消失的句子歸入存在句范疇確實有些不妥。將存在句作為存現句的下位類型更穩妥些,因為“存現句”分別涵蓋了“存在句”“出現句”“消失句”三類句式。
下面我們來看第二個問題。時間和空間是事物客觀存在的兩種形式,即任何一個客觀實體人們均可以從時間和空間兩方面來對它進行把握。時間與空間本是一個事物的兩個方面,它們不可分割地統一于一個事物之中,在表明時間時都隱含著一定的空間意味,在說明空間時同樣隱含著時間因素。空間與時間所不同的是,時間具有一維性與不可逆轉性,讓人難以捉摸,而空間具有三維性,具有具體可感的長寬高的直觀形式,能夠容納人或物。由于時、空是事物存在的兩種客觀形式,對于一個客觀事物我們既可以從時間上來描述它的存在,通常是過去、現在或將來;也可以從空間方面來展現它的存在,即某處存在某物或某物存在于某個地方。盡管時空有機地結合于某一客觀事物之中,但時間具有一維性與不可逆轉性的特點,顯得不可捉摸,而空間因其三維性而顯得真實可感。從語用的角度來看,根據交際信息適量原則的需要,說話人在傳達某事物的存在信息時,為了能讓聽話人能準確直觀地去感知到某事物,在表述時,一定要把空間詞語表達出來。如果只說時間詞語,無直觀形象,聽話人就很難把握說話人所說的具體位置,因此只有空間詞語才能滿足這一交際需求。如果說話人想要強調某事物存在的時間時,會在空間詞語的前后加上時間詞語來加以強調。當然為了交際簡明的需要,有時空間詞語會省略,這時主語位置上就只剩下時間詞語。據此,我們認為,存在句當有特殊固定的句法格式,即處所詞語位于句首作主語。當句首主語位置上不是空間詞語,而是表示時間概念的名詞或代詞詞語單獨位于主語的位置上時,除非根據上下文語境,在句首位置上也同時能夠明確地補出表示空間位置詞語的句式,均不應看作“存在句”。如“現在站著兩個人”,這個句子如果說話人想要傳遞的信息是敘述說明一個狀態,即兩個人是“站著”,而不是“坐著”或“躺著”等,就不能將它看成存在句。如果根據上下文語境,能夠在主語的位置上明確地補出表示空間位置的名詞或代詞詞語,就應該看作“存在句”。如:“看!那邊操場上,現在站著兩個人。”
綜上所述,存在句就是指,從語義上看,存在句是表示什么地方存在著什么人或物的句子類型。從句法結構上來看,它有固定的句法結構形式,一般包括三個部分:句首是表示處所的詞語,該處所詞必須有處所性,不能有物體性;句中是表示存在方式的動詞或動詞結構,句末是表示存在主體的名詞語。這種句式用符號可以表示為:NP處+VP+NP主。如果不符合這個結構特點,即便從語義上看,說話人是在有意說明某物或某人存在的句子也不應歸入存在句范疇。如:(1)康僧淵在豫章,去郭六十里立精舍。(《世說新語·容止》)(2)張湛好於齋前種松柏。時袁山松出游,每好令左右作挽歌。時人謂“張屋下陳尸,袁道上行殯”。 (《世說新語·容止》)這兩例中的“精舍”“尸”“殯”均是前面行為動詞所表示的動作支配的對象,根據上下文語境均能明確地補出動作的施事者,表示的是事件的敘述,而不是描摹存在狀態,例(1)介紹康僧淵在離城郊六十里的地方建了一所齋舍,例(2)中的“張屋下陳尸”“袁道上行殯”中的“張”“袁”分別指“張湛”“袁山松”,都是敘事,故不能看作存在句。(3)山有木,工則度之;賓有禮,主則擇之。(《左傳·隱公十一年》)此例中的前后兩個“有”字,在句中的句法位置與句法功能均相似,而前者卻凸顯出“存在”義,為存在句。而后者卻呈現出“領有”義,就不是存在句。由此可見, “有”表示“存在”還是“領有”,主要是前面主語的不同。如果主語是含有處所義的方位詞,就表示存在;如果是表示人或動物的名詞,則表示“領有”。這主要由于人與動物都具有施動性,因而可以控制或占有某物的因素使然。
[1]杜瑞銀. “定名謂語”存在句[J]. 漢語學習,1982,(4):9—15.
[2]聶文龍. 存在句和存在句的分類[J]. 中國語文,1989,(2):95—104.
[3]雷濤. 存在句的范圍、構成和分類[J]. 中國語文,1993,(4):244—251.
[4]王建軍. 從存在句再論《山海經》的成書[J]. 南京師大學報,2000,(2):139—144.
[5]范曉, 潘文. 現代漢語存現句的多維研究(序)[M]. 南京: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1.
[6]潘文. 現代漢語存現句的多維研究[M]. 南京: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53.
[7]黃伯榮, 廖序東. 現代漢語[M].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92.
A Research on Definition of “Existential Sentences”
CHANG Zhi-wei
(Suqian College, Chinese Department, Suqian 223800, China;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College of Chinese and literature, Nanjing 210097, China)
from the semantic point of view, the existential sentences as a special sentence pattern should be a lower type of “sentences of existing and appearing” in Chinese. From syntactic structure point of view, when there is no space expressions as subject in the beginning of a sentence, temporal words appear alone in the subject position, unless in the subject position space expressions can also be clearly fill out, otherwise not be seen as “Existential Sentences”.
Chinese; syntactic format; existential sentence
2015-06-24
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魏書》與《宋書》句法專題研究”(2014SJD786);江蘇省宿遷學院2014年度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項羽文化創意產業發展研究”(2014KY02)。
常志偉(1978— ),男,河南淮陽人,講師,在讀博士,主要從事古代漢語詞匯、語法研究。
H146.3
A
2095-7408(2016)02-003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