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魯花鳥畫對當代陜西花鳥畫壇的影響探析

劉薰

石魯花鳥畫對當代陜西花鳥畫壇的影響探析

劉薰

石魯是20世紀中國畫壇的一位重要畫家，其花鳥畫畫風對于形成長安畫派花鳥畫風具有重大的影響。本文從長安畫派誕生之前的長安畫壇花鳥畫和長安畫派誕生之后的長安畫壇花鳥畫畫風的實際變化分析著手，闡明石魯與這一變化的關系，從而得出石魯花鳥畫對陜西當代花鳥畫風形成具有深遠影響的結論。

石魯 花鳥畫 當代陜西畫壇

要說明石魯花鳥畫筆墨風格對長安畫派之后陜西乃至陜西之外花鳥畫發展的影響，我們就有必要對石魯來到西安之前的陜西花鳥畫的發展情況進行簡單回顧。

20世紀50年代之前，陜西地區居住著一批從事花鳥畫創作的畫家。當時居住在西安的著名花鳥畫家有張寒杉、田登五、葉訪樵、陳瑤生、袁白濤、蔡鶴汀、蔡鶴洲、林金秀、鄭乃珖等，居住在陜南漢中市的有郭登岑等。

田登五（1879—1973年），河北晉寧人。從作品的筆墨風格可以看出，田登五主要取法于齊白石和王雪濤，再加上自己的心得，所以他的畫題材廣泛，筆墨生動，功力很深。可能是由于年齡輩分的因素吧，田登五的筆墨風格很少受到當時已經紅遍大江南北的長安畫派領袖石魯的影響，他依舊很安分地按照他心目中的筆墨樣式創作，保持了一位老畫家的恒持精神。

張寒杉（1889—1969年），名靖，字寒杉，陜西咸陽人。他的花鳥畫多以小寫意為主，風格帶有濃烈的晚清繪畫的時代風格特征。在1951年至1969年這段時期，張寒杉雖經常與石魯相接觸，但此時的張寒杉已是耄耋之年，石魯還只是個三十來歲的青年。所以石魯平日里總是以年輕人的求學態度向老先生求教，所以此時的石魯，還談不上能對老先生產生什么影響。

葉訪樵（1897—1976年），字鐵山，號伴楓，河北省南皮縣人。花鳥畫早年取法于陳白陽、新羅山人，中年后師法任伯年、張書旗等，所作花卉鳥蟲精謹生動，色彩絢麗，尤其以牡丹和金魚聞名于世。從葉訪樵先生一生的創作可以看出，他也是一位始終堅持自己的藝術追求，并很少受到長安畫派石魯的花鳥畫作風影響的一位畫家。

郭登岑，1899年生，河北人。早年畢業于徐悲鴻執掌的北平藝專，師從齊白石、王夢白、肖謙中、王雪濤等藝術大師。郭登岑擅長小寫意花鳥畫，風格在王雪濤與汪夢白之間，兼收清代新羅山人等人的表現方法，遂形成了自己清新婉麗、精謹瀟灑的筆墨風格，在20世紀上半葉的陜西畫壇花鳥畫界占有重要的地位。

鄭乃珖，1911年出生于福州。幼受祖父啟蒙，喜歡繪畫；稍長后得葉翰侯與劉海粟教授，博采眾長，形成了自己以工筆花鳥畫見長，又兼擅寫意花鳥畫的風格獨特的花鳥畫風。鄭乃珖來西安后，與從嶺南來的蔡鶴汀、蔡鶴洲兄弟趣味相投，彼此往來較多，從而形成了相互影響、相互借鑒，從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繪畫風格。其小寫意花鳥畫風格接近嶺南畫風，注重寫實、寫意與筆墨和色彩的結合，在中國畫壇獨樹一幟。

如上所述寫意花鳥畫家群體，共同組織成20世紀50年代陜西寫意花鳥畫的靚麗風景。其共同的特征是以小寫意為主，繼承了晚清和民國時期的花鳥畫風，風格處于王夢白、王雪濤、汪慎生、姚茫父的小寫意作風和吳昌碩、齊白石的大寫意作風之間，是京津畫派和海派在陜西的投影和延續，他們并沒有形成明顯的地域畫風。

20世紀60年代后雖然長安畫派在全國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但似乎是由于輩分的差異（鄭乃珖、蔡鶴汀、蔡鶴洲、林金秀除外），他們基本上不受長安畫派（尤其是石魯）筆墨風格的影響，每個人都在堅持著自己的既往風格。我們之所以要梳理出這樣一個畫家群體在當時的繪畫整體面貌，就是要與后來的20世紀60年代所興起的長安畫派大寫意花鳥畫風進行對比，以前后繪畫風格的鮮明變化之實例來說明，石魯大寫意花鳥畫風之出現對陜西花鳥畫地域畫風之形成的影響。

石魯花鳥畫對長安畫壇寫意花鳥畫風的影響

石魯之后，長安畫壇大寫意花鳥畫的發展是令全國矚目的。從陜西大寫意花鳥畫在當代發展的史實來看，如今的長安寫意花鳥畫風，實際上是受石魯影響并形成其鮮明的地域特色的，當代最具代表性的畫家，主要都是長安畫派成員的同齡人及學生，如王子武和江文湛；另外還有一些著名國畫人物畫家和版畫家筆下的寫意花鳥畫也畫得非常好，他們也都曾受過石魯花鳥畫筆墨作風的影響。下面，我們將分別敘述之。

方濟眾，1923年生于陜西勉縣。濟眾先生以其富有陜南田園詩意的山水畫聞名20世紀中國畫壇，被稱為田園詩意山水畫的代表畫家。然而，先生一生于花鳥畫亦用功甚勤，聞名天下，尤其是他筆下的山羊、小鹿、水鳥，沒有照搬前人筆下的筆墨形象，縱然于中國花鳥畫史的角度看，也是屬于開創性的。因此，方濟眾先生的花鳥畫很有必要在此一敘。方濟眾什么時候開始用心于花鳥畫創作？我們目前暫時還無從查考，而筆者所能見到的最早的花鳥畫作品當屬1972年所畫的《踏雪》一畫。1975年，是方濟眾廣泛向前輩大師學習花鳥畫技法的開始。比如1975五元月畫的《菊花》就明顯帶有石魯筆墨風格的影響，1975年，曾運用齊白石的筆法特點畫過一幅《菊花》，1977年2月20日晚，方濟眾拿出徐渭和陳淳的畫冊進行揣摩學習，在臨摹過不知是徐渭還是陳淳的一幅牡丹后，在臨作上寫到：“青藤白陽兩無緣”，想必是對徐渭和陳白陽比較外露和飄逸的筆墨不大適應吧，因此在畫面落款上流露出了這樣的感嘆。值得注意的是，1975年元月方濟眾畫的一幅《菊花》、1979年畫的一幅《月季花》、冊頁《鐵樹開花》、《清熱解毒藥物》等，以及1980年畫的《秋林》一畫，其筆墨特點表明方濟眾在花鳥畫上一直接受著石魯花鳥畫筆墨風格的影響。不過需要強調的是，方濟眾是一位善學之畫家，他學習和借鑒前輩大師的筆墨技法，而能在寫生中巧妙運用，令其成為催生自己筆墨特點的催化劑，并最終形成自己的題材風格和筆墨風格，這一點很了不起，也是方濟眾之所以能鶴立于20世紀中國畫壇的一個重要秘密。

修軍，1925年生于山東萊陽，1994年逝世于西安，是新中國培養起來的著名木刻版畫大師。其版畫作品曾參加1959年瑞典斯德哥爾摩第7屆世界青年聯歡節美展并獲三等獎，1964年在法國巴黎舉辦的中國現代辦畫展，1982年的法國春季沙龍展，1983年在新加坡舉辦的中國現代版畫精英展等重要美術展事等，先后有15幅作品被中國美術館收藏。由于修軍生前曾長期與石魯先生共事于陜西省美術家協會，十分佩服石魯先生的藝術思想和創作才華，于是耳濡目染，不管是在書法上還是在國畫上，都深受石魯先生筆墨風格的影響。修軍于國畫花鳥畫喜歡畫玉蘭和貓，畫玉蘭主要汲取齊白石畫法，兼收石魯的筆墨方法；畫貓則融合了齊白石、石魯和陜西民間藝術造型特點，筆墨渾厚樸拙，氣象深沉大度，具有大家風范。修軍學習借鑒石魯的筆墨風格的具體方法，首先是學習研究、深刻領會和掌握了“石魯體的書法”然后，以書入畫，自然而然，石魯的筆墨感覺就吸收到他的筆墨創造中去了。如1989年他為慶祝建國四十周年創作的大寫意花鳥畫《春到人間》立軸，作品采用上下兩段式結構，上部為陽春怒放的玉蘭，下方玉蘭的枝柯間藏有一只濃墨大寫的貓。整個畫面上密下疏；用筆澀勢逆進，枯濕相宜；著墨淋漓郁勃，剛中帶柔，充分顯示出了這位版畫大師在國畫花鳥畫方面的深厚修養。又如1984年為上款人王陽所畫之《捕鼠圖》，貓鼠形象借鑒民間藝術造型特點，線面對比舒適，筆墨濃淡郁勃淋漓，在石魯的筆墨感覺基礎上已經初步育化出了個人的風格。

王子武，1936年10月生于西安市長安區，子午鎮人。1963年畢業于西安美術學院國畫系。王子武大學時代潛心于蔣兆和與徐悲鴻的人物畫及花鳥魚蟲與動物畫法，入陜西美協后，又進一步研究和學習齊白石、王雪濤、李苦禪和石魯等前輩大師的筆墨技法，最終形成自己筆墨功力深厚、造型精謹生動的筆墨風格，創當代大寫意花鳥畫新作風，堪稱一代大師。他筆下的鶴、雞、鷹、青蛙、金魚、皆能融百家之長而超越前賢，尤其是青蛙、金魚，簡直與齊白石筆下的蝦、黃胄筆下的驢一樣光照今日的美術史，在當代畫壇享有極高聲望。然而在王子武潛心向前輩大師學習和探索的70年代之前，他有不少作品的筆墨，明顯地顯現出學習石魯筆墨的痕跡。如1977年秋他畫的《銅雀梅花》圖以及畫贈茹桂先生的《荷花青蛙》圖，其大筆潑墨并時見澀筆逆勢頓挫的用筆方法，就是典型的石魯影響的結果。只不過王子武是一個善學之人，他學前人善于師其心而不蹈其跡，故一到20世紀80年代他便很快就跳出了前輩大師的藩籬而形成自己的繪畫風格。20世紀80年代至21世紀初期間，可謂是王子武花鳥畫的豐收期，在這一階段便創作了大量的寫意花鳥畫精品。

江文湛，1939年出生于山東，師從羅銘教授從事山水畫和花鳥畫的學習與研究，1980年畢業留校任教。后任西安中國畫院副院長直至退休。江文湛是20世紀末崛起于中國畫壇并享受盛名的花鳥畫家。其花鳥畫風格經過了幾次變化，最終形成風格獨具的當代大寫意花鳥畫風。然而以1985年陜西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之《江文湛花鳥畫集》為例，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前，江文湛的大寫意花鳥畫作品明顯地帶有石魯筆墨風格的影響。如只是江文湛和王子武一樣，是一個善于學習前人經驗并能很快消化吸收且將之轉為自己的風格因子的畫家。所以，1985年出版之《江文湛花鳥畫集》使他一舉成名并在后來的歲月中一直引領中國花鳥畫的創新和發展。20世紀80年代與江文湛一同先后享譽全國花鳥畫壇的著名花鳥畫家張之光，最初也接受的是石魯的影響，描寫花鳥注重大筆濃墨的鋪張和宣泄，注重感覺的捕捉。只是后來摻入了金農、齊白石與陳子莊的筆墨技法與感覺，逐漸向清麗柔美和黑白灰強烈對比構成性方向發展，最終確立了自己的風格面貌。

從以上論述可以看出，在石魯大寫意花鳥畫風出現之前，陜西花鳥畫總體上呈現為以京津畫派和海上畫派為代表的晚清及民國時期的花鳥畫風，這一方面與畫家的來源有關——即這個時期居陜的花鳥畫家大多數是抗戰期間從山東、河北、河南等地遷徙過來的，他們之前接受的基本上是京津畫派和海上畫派的傳統；另一方面，當石魯的畫名譽滿全國時，這些人大多都到了耄耋之年，按他們的輩分和藝術閱歷，石魯倒是經常拜訪他們進行討教學習，并非常虔誠地為這些人中的多位畫像，而他們，卻根本不可能接受石魯這樣的年輕畫家的影響。所以，石魯之前陜西花鳥畫的整體面貌是非常清晰的——這就是要么是京津畫派在陜西的延伸，要么是海上畫派在陜西的繁衍；而具有陜西地域畫風的花鳥畫風格在這一代畫家中尚未出現。可是到了石魯的時代和他的學生輩畫家群體，由于很多人受到了石魯大寫意花鳥畫筆墨風格的影響，筆墨開始朝大筆揮灑和大潑墨方向發展，時而借鑒漢畫像石和唐代石雕的影響，時而向版畫藝術汲取營養，總之，這之后陜西花鳥畫呈現出了比較統一的筆墨氣象和筆墨感覺，具有強烈的長安畫派特色。不唯如此，其影響力還逐步擴大到了全國，很多其他省份的花鳥畫家也都受到了其影響。

作者單位：西安外國語大學藝術學院 陜西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