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偉
自我認同危機下的道德教育:困境與超越*
●程偉
進入現代社會,人們愈發地為“我是誰”而困惑不解,對角色、身份、文化屬性的迷茫成為內心深處的精神癥候,自我認同危機逐漸成為一個不容小覷的現實問題。追根溯源,自我認同危機是現代性的后果,身體的脫嵌引發身份認同危機,文化斷裂、多元文化帶來文化認同危機,超越世界的解體導致意義認同危機。由于自我認同與道德、道德教育天然的密切關聯,自我認同危機給道德教育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為此,培育公共精神、強化文化自覺、進行意義確證,進而幫助個體實現自我認同應當成為道德教育的不懈追求。
自我認同;道德教育;文化多元;現代道德
英國社會學家安東尼·吉登斯在《現代性與自我認同》中曾坦言“該做什么?如何行動?成為誰?對于生活在晚期現代性場景中的每個人,都是核心的問題,在任何水平上,無論是話語性的還是通過日常的社會行為,它們都是我們所要回答的問題。”[1]這是對現代人生存處境的真實寫照,同時昭示著自我認同危機成為現代人無法回避的問題。道德教育深受社會變革、文化轉型與個人觀念轉變的影響,自我認同危機給道德教育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研究自我認同問題理所當然地成為道德教育必須直面的重要課題,這是時代賦予的重要使命。
探討自我認同危機無法離開對“自我認同”(selfidentity)這一概念的認識,國內外學者對此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探討。“自我認同”最早由精神分析學家弗洛伊德提出,他秉承西方意識哲學中身心二元論傳統,將自我意識結構即人格劃分為本我、自我和超我三個層次,這三者由低到高、相互交織,低層次自我意識的發展和完善程度影響高層次自我意識的發展,它們相互作用,共同構成了個體人格的完整結構。吉登斯視自我認同為現代性影響下的一種新的發生機制,自我認同是自我反思的結果,“自我認同……是個人依據其個人經歷所形成的,作為反思性理解的自我。”[2]國內有學者認為,自我認同一般包含自我統一性的建立、自我歸屬感的獲得、自我意義感的追求三個方面的內容。[3]
基于上述理解,筆者認為,自我認同是由身份認同、文化認同、意義認同三個層次構成的個體對“我是誰”的本體性認識,是個體出于對自己身處位置、價值系統、文化傳統的確定性認識而享有的安全感。其中,身份認同是個體對自我身份的認識和歸屬,亦即個體在某一共同體中所處的位置。文化認同是個體對自我文化屬性的歸屬與認同、確認與定位,其中,價值認同是文化認同的核心。意義認同是個體在對超越世界終極關懷的追求過程中,對生存意義與生命價值的確認。身份認同是心理層面,是自我認同的前提和基礎。文化認同是精神層面,是自我認同的核心與靈魂。意義認同是信仰層面,是自我認同的最高境界。自我認同是三者相互協調的結果,如果三者之間的發展失去平衡或者是部分喪失,就會產生自我認同危機。
自我認同危機是現代性的后果,“在現代之前,人們并不談論‘同一性’和‘認同’,并不是由于人們沒有同一性,也不是因為同一性不依賴于認同,而是由于那時它們根本不成問題,不必如此小題大做。”[4]自我認同危機就是在現代性的影響下,個體身份的迷茫、文化歸屬的困惑以及生存意義的迷失,具體來說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身體的脫嵌與身份的迷茫
身體的脫嵌意味著身體從傳統社會相互交織的關系中脫離出來成為孤立的個體。具體表現為共同體的潰散及其與之相伴隨的關系的瓦解兩個方面。其一,共同體的潰散。傳統社會是由家庭、氏族、部落等各種共同體組成的,以血緣、地緣、情感、精神信仰為依托,人們依據自己生活的區域、語言、親情關系、信仰關系實現自我認同,每個人都可以在共同體中找到確定的位置、身份、屬性。事實上,無論是古代希臘的城邦社會還是中國傳統的家國同構社會都是某種意義上的共同體社會。然而,隨著現代性高揚理性的贊歌,原有的以情感、血緣、地緣、信仰維系的共同體逐漸遭到理性這一法庭的審判而分崩離析,“現代化的力量就像一柄巨大的鐵錘,無所顧忌地砸向所有舊的社區機構——氏族、村莊、部落、地區……”[5]取而代之的是以契約維系的社會出現,以理性為基礎的規則成為處理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準則,一切固有的——血緣、地緣、精神、價值體系、生活方式、道德秩序等——都煙消云散了。個體被迫從共同體中走出來成為孤零零的、原子式的個人,身體從共同體中脫離出來,丟失了個人身份,失去了賴以維系的情感網絡和意義連結,更失去了歸屬感、安全感和存在感。其二,與共同體的潰散相伴隨的是各種關系的瓦解。如果說共同體的解體是身體歸屬感的遺失,那么各種關系的瓦解則是心理歸屬感的迷失,這才是對身份認同更為致命性的打擊,因為人們正是在各種各樣的交往關系中確立自己的位置、尋找情感依靠、獲得身份認同的。在傳統社會,人們生活在血緣關系、地緣關系、倫理關系等各種關系之中,“在那個時候,人們不是以孤立的方式來理解個體,而是將個體理解為‘嵌入’在各種有序的關系之中:與他人的關系,與社會群體的關系,與自然世界和宇宙整體的關系”。[6]進入現代社會后,隨著共同體的解體,以共同體為生存依托的各種關系不歡而散,原有的位置、地位、屬性都消失不見了,個人正如被拋到社會的一個個孤立的點,點與點之間的沒有任何情感和意義關聯。
(二)文化斷裂、多元文化與文化歸屬的焦慮
文化認同是個體對自身文化屬性、文化譜系的歸屬,這就意味著文化認同與下面兩個問題密切相關:一是傳統文化是否被良好地保存下來,二是外來文化是否對本土文化造成沖擊與挑戰,甚至構成威脅。如果傳統文化能夠延續下來并且恰當地處理了與外來文化的關系,文化認同就不會成為一個問題,隨之而來的文化認同危機也就不會出現。相反,如果傳統文化既沒有得到很好的傳承同時又面臨外來文化的沖擊,文化認同危機就難以避免。很不幸的是,中國同時面臨著這兩個問題。其一,傳統文化的斷裂。近代以來,中國社會出現了“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政治、經濟的落后導致了文化上的自卑,試圖改變中國命運的知識分子開始向西方學習,自此,西方文化開始以強勢的主導姿態影響中國,傳統文化則逐漸衰微,甚至被視為阻礙中國社會進步的絆腳石,歷經數次政治運動、文化運動的影響,傳統文化不斷遭受侵蝕和破壞,一次次被無情地拋棄。其二,多元文化的挑戰。近代以來,以儒家思想為主導的價值觀分崩離析,各種文化交相輝映、互競長短,多元文化成為這個時代最突出的特征。在多元文化面前,當代人的文化認同感下降,處于文化認同的緊張、矛盾、焦慮與沖突之中。
(三)超越世界的解體與意義的迷失
不難看出,自我認同危機是伴隨著個體解放程度的加快而逐步加劇的,不論是身體層面還是精神層面。首要表現是個體化傾向的凸顯。應該說,宗教改革是促進個體從宗教束縛中走出的始作俑者,雖然宗教改革的最初目的僅僅是反抗教會兜售贖罪券。在宗教改革之前,個人是無法直接與上帝溝通的,必須通過教會的教士與上帝交流,教士掌握著《圣經》的解釋權,教皇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威。而新教教義認為,個人可以直接與上帝溝通,無需經過教會和教士的中介,個人擁有對《圣經》的解釋權。如此以來,個人的角色、地位在宗教生活中得到彰顯,宗教改革在把個人從教會的束縛中解放出來的同時也使個人失去了精神寄托,個人脫離教會直接與上帝對話使得個體愈發孤單。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幾乎與宗教改革同一時期,在中國傳統社會的儒家思想內部,深受佛教禪宗思想影響的陽明心學對個人觀念進行大尺度的突破,其意義不亞于西方社會的宗教改革。陽明心學強調心即理,注重運用個人的良知解釋天理,價值重心由外在的天理轉向個人的良知,極大張揚了個人的道德與意志自主性,[7]這可以看作是中國傳統社會個人覺醒的標志。其次,理性至上,世界由超越走向世俗。以“理性、自由、世俗”為價值訴求的啟蒙運動在給人類社會帶來空前的思想解放的同時也將傳統社會的價值秩序毀壞殆盡,理性主義成為一種新的“宗教”,任何事物只有經過理性的審判才能被認可,人們從一種宗教中走出來進入另一種宗教。個人從宗教的壓迫中解放出來,基督教一元信仰被打破,宗教生活走向世俗化。中國社會同樣如此,維系中國傳統社會幾千年不衰的以宗法等級制度為核心的儒家倫理遭到史無前例的破壞,價值秩序崩盤,作為傳統中國人精神信仰的“天地君親師”遭受致命打擊。信仰的缺失意味著絕對權威的喪失,人們對任何事情都不再感到神圣。當代人在精神上成為流浪者,在紛繁復雜的價值選擇中迷失了自我,失去了生活的意義。
任何道德、道德教育都是生活在一定的時代環境與社會環境之中的,因此不可避免地會受之影響并留下烙印。自我認同涵蓋人們對自我身份、位置、文化屬性、生存意義和存在價值的認識與體悟,而身份、位置尤其是價值觀念系統是道德、道德教育的前提和基礎,自我認同危機必然帶來對道德、道德教育的沖擊與挑戰。因此,自我認同與道德教育有著天然的密切關聯。自我認同危機正如一把達摩利斯之劍,高懸于現代人的頭頸之上,侵蝕著現代人的道德生活。自我認同危機下道德教育的困境主要表現在自我認同危機對道德觀的沖擊及其引發的一系列問題。
(一)身份認同危機與利己主義價值觀、道德的平庸化
事實上,個體擺脫共同體與宗教束縛和壓迫的過程或者說個體解放的過程正是個體道德不斷式微的過程。麥金太爾在批判情感主義自我觀時曾經尖銳地指出,“這種特殊的現代自我……在爭取自身領域主權的同時,喪失了由社會身份和把人生視作是被安排好的朝向既定目標的觀點所提供的那些傳統的規定”。[8]擺脫了各種身份也就意味著摒棄了人類的傳統美德。人們在慶賀自我解放的同時卻未曾意識到一種個人主義的道德觀正在步步逼近,逐步消解和腐蝕現代人的道德生活。個人主義道德觀以自我作為個人思想和行為的出發點和依據,強調個人權利與個人自由的重要性。這雖然對于維護個人權利、尊重個人自由、彰顯個人主體性具有積極意義,但是,由于缺少明晰的權利界限,加之現有制度的不健全,個人主義極易走向它的極端——利己主義,利己主義凡事以自我為中心,自私自利、損人利己的現象時有發生,這就消弭了道德的公共性。道德教育教人向善,以培養具有公共精神的現代人為旨歸,利己主義價值觀與道德教育的宗旨爭鋒相對,這無疑給道德教育帶來了嚴峻挑戰。
不僅如此,身份認同危機還使道德成為碎片。在良性狀態下,自我本應是整全的、連續的,而在身份認同危機下,自我成為斷裂的、破碎的,身體與精神脫節。與自我的狀態同步,道德也成為一種碎片,缺少一種統整式的、貫穿人的發展全過程的價值引領,規則取代德性成為道德的中心。衡量一個人在道德上是否卓越不再看其是否具備德性而是看其是否遵守規則,也就是依據外在的規則規約而不是內心的道德良知。這就在一定意義上否定了道德存在的意義和價值,一方面,對規則的遵守并非是對其發自內心的信奉,而往往受到違背規則遭受的后果的牽制,比如擔心違背規則而受到懲罰或自身利益的受損。即使一個處處遵守規則的人,也難以被視為一個道德品質高尚的人,因為“道德不只是迫于外界壓力去做正確的事情,而是與內心的良知相契合”,[9]與德性相比,規則是下位的。另一方面,在不同的生活場域所適用的規則不盡相同甚至相悖,這為人們的判斷、選擇帶來了諸多困惑。道德本應是崇高的、神圣的,規則取代德性成為道德的中心,使得道德走向了平庸。如此一來,道德教育也就淪為規則教育,摒棄了追求卓越的宗旨,喪失了獨立性與超越性。
(二)文化認同危機與道德教育文化選擇的困惑
著名漢學家郝大維和安樂哲認為,“使我們獲得自我認同的最好方法不是普遍的自然規律或邏輯范疇,我們的屬性源于現實的社會與政治生活經驗,是我們的文化敘事告訴了我們到底是誰。”[10]于道德教育而言,文化認同危機的消極影響則是更為久遠而深刻的。由于文化認同危機來源于文化斷裂以及多元文化的沖擊,文化認同危機對道德教育的挑戰也圍繞這兩方面展開。其一,文化斷裂帶來的“拿來主義”對西方文化不加選擇地盲目崇拜、全盤接收,傳統文化則視如敝屣而被遺棄。如此,道德教育的文化氣息被驅散,趨同性則迅即凸顯,消弭了其文化特色,最終將淪為西方文化傳統和大眾文化的附庸。其二,多元文化帶來的道德相對主義。多元文化尊重各種文化存在的價值,倡導價值多元。由于缺乏對文化的價值評判標準,極易滋生道德相對主義。道德相對主義否認絕對的、客觀的道德價值的存在,反對終極價值和絕對權威,倡導價值的相對性。這給道德教育帶來了破壞性影響,道德相對主義在事實上否定了道德教育存在的意義和價值。
(三)意義認同危機與道德信仰缺失
在傳統社會,由于信仰的存在,在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種神圣的權威來統攝個人行為。在西方社會,上帝承擔了這一角色,在中國傳統社會雖然沒有明確的宗教信仰,而“天”就是每個人的信仰,中國古人常言的“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等就是認為有一種神圣的存在在監督世人的行為。伴隨著超越世界的解體,這種超越性的神圣存在被理性所解構。人們的精神世界總是需要有某種引領性的價值觀念來填充,當高尚的、神圣的絕對權威或終極價值從中退卻的時候,低劣的、粗俗的以追求物質欲望為目的的道德觀念則會趁虛而入并統攝人們的精神生活。一方面,人們內心缺少了對神圣的事物的敬仰,精神無處安放,自我價值難以體現,只能通過外在的物質欲望和功利性事物獲取來體現個人的存在和價值,尋找自我意義感。終極價值的消亡意味著與之相伴隨的敬畏感的消失,人們對任何事情都無所畏懼,自我利益最大化成為行動的根本出發點,甚至可以為了個人利益犧牲一切,包括他人的正當權益。這正是對當前市場經濟條件下物欲主義社會現實的真實寫照。另一方面,人們只關心與自身有關的利害得失,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為代表的犬儒心態是最強有力的表征,個人忽視了與他人、與社會的關系,缺乏社會責任感和義務感。缺失了信仰的道德教育就像無根的浮萍一樣,使人們失去了自我,迷失了精神家園。
毋庸置疑,自我認同危機嚴重影響著道德教育的實效,對于自我認同危機引發的道德教育困境,一味的怨天尤人并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相反,以積極的、理性的、健康的心態尋求解決問題的方案才是走出道德教育困境的正確態度。應對自我認同危機的挑戰,道德教育應該以“幫助個體找回自己”作為追求,具體來看,要從以下幾個方面的予以改進和完善。
(一)加強以公共精神培養為重點的公民教育
在自我認同危機下,個體喪失了自己的身份,幫助個體重新找回身份就成為道德教育的時代使命。當然了,這個身份已經不再是傳統社會的共同體的成員身份,而應當是現代社會的公民身份,這就需要道德教育以培養適應現代社會的公民作為目標。為此,道德教育一方面要注重培養個體的公共意識與公共精神。公共意識和公共精神是現代社會公民必須具備的基本素養,道德教育要引導學生在參與公共生活的過程中形成公德意識,遵守公共秩序,關心公共事務,“在公共生活中孕育公共情愫或公共態度,形成公共良知”,[11]逐步樹立現代公民精神。另一方面,側重權利與義務的統一。權利和義務是一個統一體,以往的道德教育往往強調個體的責任和義務,相對忽視個體的權利。而權利正是公民所應當具備的基本條件,對于公民權利有兩種極端的做法:一是權利的“閑置”,個體缺乏權利意識,放棄了自己應有的權利或者對侵害自己權利的事情置之不顧;二是權利的濫用。為此,道德教育應幫助個體明晰權利的邊界和范圍,為個體公民權利的享有提供有益的指導和幫助。所以,必須“加強基于權利與義務相統一的公民教育,引導公民確立健康的公共意識與公共精神。”[12]
(二)提升道德教育的文化自覺
面對文化認同危機帶來的道德教育文化選擇的困惑,提升道德教育的文化自覺是解決之道。按照費孝通先生的說法,“文化自覺只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對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來歷,形成過程,所具的特色和它發展的趨向”。[13]提升道德教育的文化自覺一方面要充分認識到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道德教育中的價值。中華文明經歷了五千多年的歷史發展,悠久的歷史孕育了優秀的文化,道德教育不僅不能回避而且必須重視傳統文化的重要性。這就要求避免盲目的“全盤西化”、“拿來主義”,中華傳統文化中的誠信、友善、正義等都對當前的道德教育有重要的意義。另一方面,提升道德教育的文化自覺還需要從現代生活的視角對傳統文化進行批判性審視。傳統文化孕育于男尊女卑、等級森嚴、長幼有序的傳統社會,其中不少內容已經不適用于追求人人平等、呼吁社會公正的現代社會。因此,這就要求從現代生活方式——現代性價值觀的宏觀視野來看待傳統文化,正如有學者所言:“在當前我們已積極參與全球化,在現代化事業遠未實現的大背景下,無論怎樣強調多樣性、特色、傳統,都應該放之于人類文明的大趨勢來看待,即以人類歷史所證明、所公認的現代價值觀為前提——弘揚人的自由、尊嚴、權利、平等、對公共生活的責任等,而不是為了強調傳統、特色、個性而與之相反,做違背歷史潮流和人類文明大勢的事情。”[14]
(三)構建新型對話式關系,提升個人的意義感
通俗地講,自我認同是在與他人的交往過程中、對話過程中不斷得到確證的。這種對話是建立在獨立的、平等的人格基礎之上的師生之間、學生之間的正常溝通與交流,既非教師高高在上的訓話,也非學生低聲下氣的檢討。對話的實質在于:一是建立相互信任的交往機制。坦誠地說,對話是交流與溝通的基本方式,現實的教育中對話無處不在,但是相互信任的并富有教育意義的對話在教學生活并不多見,這就需要教師與學生在交往的過程中敞開心扉、心無旁騖,以真誠地姿態對待每一次交流的機會。二是促進各種關系的形成。如前所述,人們只有生活在關系之網中才能感知自我存在、體悟自我價值,對話的過程也是師生關系、同學關系、朋友關系等各種關系建立的過程,更是學生發現自我、實現自我的過程。這些關系也是對傳統關系遺失的一個彌補。需要注意的是,教育性對話并非道德知識的灌輸,它強調對話的過程以及在對話過程中所展現出的情感與態度。
劉小楓在梳理二十世紀學術思想發展脈絡時指出:“無論歐美還是漢語知識界,一百年來關注的實質性問題是現代現象”,并極富深情地預言到“在未來的世紀,學術思想仍將因現代幽靈的糾纏而費神”。[15]由此看來,現代性的發生和發展是任何人都無法阻擋的社會現實,更是任何人都無法逃避的時代境遇,不管承認與否,現代性實實在在地影響著人們和人們的生活以及時代的精神狀態。由現代性引發的自我認同危機也是現代人不可回避的時代命運,是現代人的阿基里斯之踵。把握和分析道德教育的時代隱憂不能僅僅止步于教育領域,而應將其置于傳統與現代張力下、歷史與文化的變革中進行審視,從歷史的深度與現實的廣度相結合看待道德教育的困境。所以,應對自我認同危機引發的道德教育困境除了通過上述方案外,還需要深層次的社會改革與文化轉型。應對自我認同危機帶來的挑戰,道德教育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1][2]吉登斯.現代性與自我認同:晚期現代的自我與社會[M].趙旭東,方文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8.80-81.58.
[3]吳玉軍.現代社會與自我認同焦慮[J].天津社會科學,2005,(6).
[4][6][9]查爾斯·泰勒.本真性的倫理[M].程煉譯.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12.60.5.13.
[5]大衛·格里芬.后現代精神[M].王成兵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1997.13.
[7]許紀霖.現代中國思想的核心觀念[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210-211.
[8]麥金太爾.德性之后[M].龔群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5.45.
[10]許美德.思想肖像:中國知名教育家的故事[M].周勇等譯.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8.18.
[11][12]馮永剛.教育的公共性意蘊及其當代拓展[J].教育發展研究,2015,(24).
[13]費孝通.反思·對話·文化自覺[J].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7,(3).
[14]唐漢衛.應當從人類文明大視野來審視道德教育[J].中小學德育,2013,(10).
[15]劉小楓.現代性社會理論緒論[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98.1.
(責任編輯:馮永剛)
程 偉/山東女子學院教育學院講師,教育學博士
*本文系山東省社會科學規劃重點項目“制度文化視域下中國傳統道德的現代轉換研究”(15BWHJ02)的研究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