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湄合作，同飲一江水的命運共同體

姜浩峰

盡管湄公河流域各國都不想成為瀾湄合作中的配角，但在許多人眼里，瀾湄合作依然是中國在主導，體現了中國主導國際和區域機制設計的能力，也是衡量中國作為區域大國影響力的指標。

政治安全、經濟和可持續發展、社會人文，這是《瀾滄江-湄公河合作首次領導人會議三亞宣言》中所提到的瀾湄務實合作三大支柱。

3月23日，瀾滄江-湄公河合作首次領導人會議在海南三亞舉行。會議主題為“同飲一江水，命運緊相連”。

同飲一江水

瀾滄江與湄公河，并不是兩條河流。它實際上是一條全長4909公里的大河，是世界第七長河，亞洲第三長河，東南亞第一長河，也是中國西南地區的大河之一。瀾滄江發源于中國青海省玉樹藏族自治州雜多縣西北海拔5552米的山頭下，在流經青海、西藏和云南三省區2139公里以后，自云南省勐臘縣出境，并成為老撾與緬甸的界河——湄公河（Mekong River）。湄公河流經老撾、緬甸、泰國、柬埔寨和越南，于越南胡志明市流入南海。

在3月22日的歡迎晚宴上，就有細心的記者注意到，李克強總理與湄公河五國領導人的禮服上繡著瀾滄江-湄公河的流域圖，每個國家對應的流域位置上還繡上了各國的國花。

3月23日，在瀾湄合作會議現場，中國總理李克強、泰國總理巴育、柬埔寨首相洪森、老撾總理通邢、緬甸副總統賽茂康和越南副總理范平明并排站在一起，微微傾斜各自手中的竹筒，將6支竹筒中清澈的瀾滄江-湄公河水匯聚在一起。

自古同飲一江水的瀾滄江-湄公河流域內的人們，展望未來的時候，更多地感受到了命運緊相連的意味。

李克強的會議講話開篇，稱呼各國領導人為“各位同事”。他在會上對瀾湄合作未來發展提出了四點建議——共建瀾湄國家命運共同體、加強互聯互通和產能合作、聚焦可持續發展議題、構筑人文交流橋梁。

這四點建議提出的背景，在李克強的講話中如此提及——“世界經濟整體復蘇乏力，不穩定不確定性在增加，亞洲經濟下行壓力加大。中國和湄公河國家經濟發展雖然也遇到一些新挑戰，但仍展現出強勁的發展態勢?！崩羁藦娂南Ｍ谥袊c湄公河國家先天的合作優勢、牢固的合作基礎、強烈的合作愿望、巨大的合作潛力，形成瀾湄合作6個1相加大于6的效應，既能頂住外部經濟下行壓力，促進自身發展，也可以為促進區域、次區域發展振興探索新路。

早在2014年11月，李克強就在第17次中國-東盟領導人會議上倡議建立瀾滄江-湄公河合作機制。

在上海外國語大學南亞東南亞研究所副所長馮超看來，湄公河流域國家對于瀾湄合作是有期望的。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馮超說：“從地緣經濟和地緣政治兩方面考量，瀾滄江——湄公河次區域地理位置都顯很重要，自1990年代以來，日本、歐美、東盟及其他發達國家和國際組織對該地區合作都高度重視，紛紛參與到該區域合作中來。與發達國家不同，中國畢竟還是發展中國家，與湄公河流域國家的合作，仍屬于南南合作?！?/p>

所謂南南合作，即發展中國家間的經濟技術合作。之所以稱為南南合作系因發展中國家的地理位置大多位于主要發達國家的南方。湄公河流域各國，恰恰是發展中國家里，目前謀發展意愿較強，且發展潛力較大者。

李克強講話中指出——“我們發展的根本目的是要讓人民過上好日子。今年是落實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的開局之年。瀾湄次區域國家是這一進程的積極參與者和貢獻者。中方在本次會議上提出了《瀾湄國家減貧合作非文件》，將繼續推動落實‘東亞減貧合作倡議，在湄公河國家開展減貧合作示范項目?！?/p>

中國除了設立了南南合作援助基金以外，還將設瀾湄合作專項基金，今后5年提供3億美元支持六國提出的中小型合作項目?？缇陈摽貍魅静　槲鍑囵B更多公共衛生領域專業人才，開展為當地白內障患者實施免費復明手術的“光明行”計劃。乃至未來3年為五國提供1.8萬人年政府獎學金和5000名來華培訓名額，并愿在湄公河國家設立職業教育培訓中心。這些，都是中國拿出來的看得見摸得著的實惠。

2015年底以來，受強厄爾尼諾現象影響，瀾滄江—湄公河流域各國均遭受不同程度旱災，湄公河水位降至近90年最低。越南南部干涸的湄公河三角洲比往常提早兩個月出現海水倒灌現象，115萬公頃冬春作物中30%受到威脅。在瀾湄合作首次領導人會議之前，應越南方面請求，中國啟動了從3月15日至4月10日對湄公河下游的補水計劃，以應對湄公河流域的旱情。殊不知，通過云南景洪水電站對湄公河下游放水的同時，中國云南方面亦克服了不少自身的困難。按照中國外交部發言人陸慷的話說，是“盡了最大的努力”。

不僅同飲一江水，李克強在講話中甚至提及了中國紀錄片《舌尖上的中國》在湄公河國家受到民眾喜愛，從中可見六國人民加強相互交往和了解的愿望十分強烈。

一帶一路的范本

馮超告訴記者：“瀾湄合作，某種程度上或可成為‘一帶一路戰略成果的一個典范。”在馮超看來，東南亞國家盡管大多想與中國“一帶一路”戰略進行對接，但對位處瀾湄流域內的大國——中國，仍不免有所提防。而中國需要做的，就是要讓周邊國家看到，中國沒有其他目的，就是為了建立一個合作共贏的平臺?！爸袊宫F的，是追求在經濟合作時不做零和博弈。甚至中國與東盟的合作，都不會妨礙東盟經濟一體化的發展。”

3月23日，李克強在會見泰國總理巴育時說，中泰親如一家。中方贊賞泰方作為瀾湄合作共同主席同中方協作，引領這一新機制的建設進程，將瀾湄合作打造成次區域合作典范。李克強希望共同落實好中泰鐵路項目合作。

馮超認為，瀾湄流域內各國都想成為主角，不想成為配角。

李克強同湄公河國家領導人共同參觀瀾湄合作展。

泰國外長敦所言，可資證明馮超此言不虛。早在2015年11月，在云南景洪舉行的瀾湄合作首次外長會議上，敦就曾說：“瀾湄合作是沿岸六國攜手推動的首個合作機制，各國作為平等伙伴，共同謀求可持續、包容發展，縮減發展差距，實現合作共贏。”

根據馮超的觀察，流域內各國基礎設施缺乏，包括越南的經濟其實對中國有較高依賴度。目前，“中國與湄公河五國均已開展了公路、鐵路、光纜通信等方面合作，昆曼公路已全線通車。合作各方可圍繞邊境線、湄公河流域線、公路線和鐵路線等制定次區域互聯互通整體規劃，通過加大對湄公河流域國家的設施聯通建設的投入力度和速度，重點推動中南半島泛亞鐵路升級建設，推進中泰、中老鐵路和中緬陸水聯運大通道建設，提升電網和光纜聯通水平，同時探討簽署次區域運輸便利化協定，加強規制聯通。” 馮超表示，“一旦次區域國家間實現基礎設施網絡銜接，實現互聯互通，對推動中國與東盟國家合作以及‘一帶一路建設具有重要的示范意義。”

2015年發布的《大湄公河次區域藍皮書》亦曾披露，中國與湄公河流域五國已合作產生一系列成果。比如在能源領域，次區域各國以打造能源互聯網為抓手，加快推進電力、油氣、新能源等方面的合作，中國南方電網與相關國家電力公司建立了周邊國家電力企業高層溝通聯絡機制;在貿易投資方面，次區域內部成員國間的貿易繼續保持增長勢頭。2014年，中國與次區域內其他五國間的貿易總額達到1889.11億美元，其中與緬甸、老撾、越南三國貿易規模增長尤為迅猛，中國與次區域內五國在中國東盟自貿區的合作框架下已于2015年1月1日實現了零關稅，相信在瀾湄合作新機制建成后，各成員國雙邊貿易額還將進一步提升;在非傳統安全領域，至2014年底，中老緬泰四國在湄公河流域聯合巡邏和執法次數達29次，有效加大了四國共同防范和打擊湄公河販毒、販槍、偷渡、走私、販賣人口等跨國犯罪的力度。

未來，中國與湄公河流域五國將繼續深入挖掘可合作的具體領域。泰國正大管理學院中國東盟研究中心主任湯之敏日前即表示，泰國政府最近提出的“超級產業集群”戰略和中國的國際產能合作規劃有不少契合之處，瀾湄區域產能合作有更大潛力可以挖掘。“中泰兩國在汽車、化工、通信、輕紡等領域的產能規劃均有交集，選擇這些領域作為中泰工業產能合作的行業，既是因為本國政府的政策支持，也是因為雙方在這些領域有一定的基礎和優勢?！睖羧缡钦f。

李克強在講話中提到，“中國已同多個湄公河國家簽署或正在商談共建‘一帶一路合作文件，愿加強同各國的發展戰略對接。”為此，中國愿設立100億元人民幣優惠貸款和100億美元信貸額度，包括50億美元優惠出口買方信貸和50億美元產能合作專項貸款，用于支持瀾湄地區基礎設施建設和產能合作項目。中方還將推動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絲路基金等平臺，積極支持瀾湄地區基礎設施等領域合作開發。

緩和南海局勢

在瀾湄合作機制之前，湄公河流域內，已形成了幾個較有影響的合作機制。其中，東盟—湄公河流域開發合作組織，其核心實質上就是東盟10國加中、日、韓3國的區域合作格局。而1995年新成立的湄公河委員會，則是西方各國和國際組織——包括澳大利亞、比利時、丹麥、法國、芬蘭、德國、日本、盧森堡、新西蘭、瑞典、瑞士、新西蘭、荷蘭、美國和歐盟、世界銀行，共同介入該次區域合作開發的平臺。

盡管湄公河流域各國都不想成為瀾湄合作中的配角，但在許多人眼里，瀾湄合作依然是中國在主導。

美國康奈爾大學Reppy和平與沖突研究中心研究員張友誼日前即對媒體表露如此觀點。他說：“瀾湄合作首次領導人會議體現了中國主導國際和區域機制設計的能力，也是衡量中國作為區域大國影響力的指標?！?/p>

值得注意的是——瀾湄合作的三大支柱中，“政治安全”排在首位。根據“三亞宣言”，各方將加強應對恐怖組織、跨國犯罪、自然災害等非傳統安全威脅的合作。通過推動高層往來和對話合作，增進次區域互信理解，以加強可持續安全。

中國社科院亞太與全球戰略研究院研究員、東南亞問題專家許立平認為：“該地區對解決諸如毒品走私、人口販賣、跨國犯罪等非傳統安全的訴求強烈，中方也與老撾、緬甸、泰國建立了四國湄公河巡航機制?！?/p>

但在著名海權戰略學者、上海政法學院教授倪樂雄看來，“政治安全”四個字意味深長，不僅僅是解決跨國犯罪那么簡單?！啊伟踩囊馑?，說白了就是軍事上不要沖突?！蹦邩沸鄹嬖V《新民周刊》記者，“瀾湄合作各國如果在經濟上更緊密，那么域外大國就無法達到藉湄公河流域國家制衡中國的目的。換言之，中國在用經濟手段對付美國的軍事威脅。而湄公河流域國家則分明看到北方有個大富翁。如果想發展，靠域外大國的軍事能力是不可能的，還是依傍中國的經濟比較靠譜?！?/p>

許利平同樣認為，瀾湄合作對中國周邊的和平環境塑造大有好處。他說：“瀾湄合作機制與南海問題本身并無任何關系，但作為東盟框架下的合作，瀾湄合作的推動會加強本地區的政治互信和安全合作，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南海問題的降溫，為南海問題的解決提供正能量。”

倪樂雄則認為，瀾湄合作的成功，將對中國周邊產生典范效用。比如雅魯藏布江。這條大河進入印度后稱為布拉馬普特拉河，進入孟加拉國以后稱為賈木納河。在孟加拉國與恒河匯合后注入孟加拉灣。眾所周知，中印之間的領土糾紛并未解決。

印度智庫戰略遠見集團主席森迪普·瓦斯樂卡也注意到這一點。瓦斯樂卡對瀾湄合作如此評價：“水可以成為和平的樂器，彈奏出和諧的樂章。中國已經決定彈奏這一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