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勝
沈洋兄深入農村六年,長篇小說《萬物生》是他扎實開展駐村工作結出的一枚碩果。小說成功地塑造了鶴鎮新農村建設工作隊隊長文雅琪在植根群眾中汲取力量,在基層磨礪中成長這一新時期農村掛職干部的形象。豐富了當下農村題材人物的畫廊。
文雅琪是市農業局的科技干部,有著小資情調的她本來無意于官場,只想過一種閑適、從容而溫馨的生活。但她又是一名黨員干部,講黨性首先要從服從組織安排開始。于是,擺在掛職干部文雅琪面前的選擇有了兩種:一種是在兩年掛職期間,成為“原單位不管、掛職單位不管、家里也無法管”的三不管干部,名義上是掛職鍛煉,其實“掛”而不“煉”,這種情況并不鮮見,加上文雅琪父母年事已高,母親身體不好,她完全可以選擇這種方式完成掛職“任務”。但掛職工作激發出她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強烈使命感和擔當精神,她發現,“原來,做官并不都是享受,并不都是高高在上的,利用這個平臺,還可以為群眾做很多好事實事的。”她在工作中思考,“物質層面的問題基本解決后,新農村建設還有沒有提升的空間。”于是,在工作中堅持把根扎深、把事干實。
應該說,掛職之初的文雅琪在政治上并不老練,但為民情懷和一顆火熱的心使她很快成熟起來。作為鶴鎮新農村建設工作隊隊長,她把有可能成為一盤散沙的掛職干部們凝聚成一團,根據每位掛職干部的經歷、特長等調動他們的積極性;她做老百姓的工作,站在老百姓的角度考慮問題,設身處地為老百姓著想。在實踐中,逐漸成為一名優秀鄉村掛職干部的楷模。以優美的文字為當下農村題材小說塑造了一位充滿正能量的女掛職干部形象是《萬物生》的一大亮點。
《萬物生》人物關系盤根錯節,蘋果村村支書劉孝恩是文雅琪的表叔;村主任宗官員是主持鎮政府工作的副鎮長宗澤的父親,宗官員家與文雅琪一家有兩代“世仇”,宗澤后來又成為文雅琪的男友。小說的情節在充滿張力的矛盾沖突中向前發展,跌宕起伏,故事性很強,好看、耐讀。鎮黨委書記馮建國是一位有著多年從政經驗的基層黨委書記,他正直、原則性強,同時也保守,固步自封。但為民情懷,使他勇于打破固有的平衡,不計較個人得失,支持文雅琪關于蘋果村的蘋果產業及文化建設實施方案。宗澤熱情,有思想,想作為。他在全體村民的公利與父親一己私利之間糾結、徘徊,最終倒向了公利這邊。宗官員心理陰暗,為了維護自己的既得利益,不惜鋌而走險,成為兩次群體性事件的幕后黑手。他痛恨著文家,表面上卻不得不表現出對文雅琪的友好,打落牙往肚子里吞的滋味不好受。這些人物形象塑造得生動飽滿,入木三分,展示了作者深刻扎實的藝術功底。
《萬物生》的意義還在于為人們打開了了解當下農村的一扇窗口。通過這扇窗口,人們看到,當下的農村出現了不少新的元素,呈現出一些新的動態。首先,農村物質基礎初備,與十幾年前農民紛紛進城相比,農民的整體文化素質也有所提高,農民自身就有迫切改變家鄉面貌的愿望。在城市學有所成的年輕人開始回鄉創業,即使在比較偏遠的滇東北鄉村也是如此。吳園長“是幼師畢業的,本來可以在城里幼兒園找個穩定的工作,但是看到蘋果村沒有一家幼兒園,就主動回到家鄉創業,辦了這家幼兒園。”這說明,文雅琪希望帶領村民改變蘋果村精神風貌的事業有一定的群眾基礎。
其次,深入基層掛職鍛煉并勤于思考的沈洋兄,也寫出了許多不為我們所知的當下鄉鎮干部生態。譬如,鶴鎮黨鎮領導班子,決策時雖然也遵循民主程序,但班子成員卻習慣于把“班長”當“家長”。“班長”發個言、表個態,甚至幾句有意無意的談話,往往就意味著定了基調。所以,作為“班長”的鎮黨委書記不知不覺間就當上了“家長”,一錘定音,一言九鼎。再譬如,鄉鎮干部如何看待掛職干部。文雅琪剛到鶴鎮時,鎮領導班子認為掛職干部不過是來鍍鍍金,走走過場,做不出什么成績,對掛職干部不抱什么希望,也不給掛職干部鍛煉的機會。這與黨組織設立掛職干部的初衷是相違背的,值得關注。
《萬物生》還寫了兩次群體事件,一次村民為拖欠工程款的事去市政府門前上訪,一次則是拆遷糾紛引發的矛盾。雖然這兩次事件都是因為宗官員在背后的推波助瀾,但也反映了當下農民維護自己合法權益的意識在增強。農民不平則鳴,不再是忍氣吞聲,逆來順受的形象。
《萬物生》的情景描寫具有濃郁的地方特色,不僅是對話中地方方言的運用,譬如用“給”替代“可”,把自己的父親稱呼為“我爹”等。而且還描寫了滇東北鄉村獨特的自然風光。對鄉村舌尖上的味道更是寫來津津樂道,譬如:“竹筍燉老豬腳,筍子是大關木桿鎮三江口林場的上好筍子,豬腳來自大山包,那里的豬全部放養,被稱為跑腿豬,肉質極好,清香四溢。天麻汽鍋雞,天麻是小草壩的烏天麻,世界聞名,具有較高的藥用價值,雞是鹽津縣的烏骨雞,有天下第一雞之說。魚是關河里面的江團,肉質細膩,口感一流。……”讓人在饞涎欲滴后回味,這文字中又何嘗不蘊含著作者為家鄉自豪、為家鄉驕傲、為家鄉魂牽夢繞的深厚感情?
《萬物生》也有一些不足的地方。譬如,結尾部分宗澤不幸遇難后,文雅琪仍然決定與其舉行婚禮,婚禮上,紙扎的宗澤能鞠躬能下跪的描寫,都消弱了故事的真實性。文雅琪最后辭去鶴鎮黨委書記一職,也不大符合人物性格發展的邏輯,顯得作者是為了避免人物塑造上的高大全之嫌,在有意拉低這個人物的形象。另外,對其他掛職干部描寫,只集中在有限的幾次會場,扎根農村建設和發展方面,著墨似嫌不足。但終歸瑕不掩瑜,《萬物生》是一部描寫當下農村題材的優秀著作。
作者系《中國作家》文學編輯部副主任。
【責任編輯 吳明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