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同心

聶君伊

“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說著遠行人。”看完韓帥的《一九九九》和陳姝瑾的《陪她回家》，我立刻撥通了手中的電話打給家人。我想家了，這兩部作品的每一個畫面都將我的情感帶至幾百公里外的家鄉，那里有我最熟悉的人和事物。那里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這就是電影的力量。

“半夏的紀念”，6月正是“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的好時節，炎炎的夏日與荷爾蒙的味道總是在空氣中肆意飛揚，這是屬于青春的季節。是畢業季，所以6月在每個中國人的記憶深處都有著不一樣的特殊回憶。夏天，是故事的結束，也是故事的開始。喜歡看電影的原因有很多，開心的時候看電影放松，難過的時候看電影忘記。當我把每一個角色代入自己的生命中去的時候，那份感動、震撼抑或是悲憤的情緒都被我牢牢保存。因為，有了這些故事，我才是一個更豐滿更充實的人。前些日子讀到蔣勛的《給青年藝術家的信》令我感慨頗深，這是一本奇特的書，像是開啟感官的一把鑰匙。氣味是什么？氣味無所不在，你可以看不見，聽不見，摸不著，嘗不到，但卻可以聞得到，這便是嗅覺。動物的嗅覺非常敏銳，是最機警的感官。嗅覺存在真實，留在我們的記憶里。當再次聞到氣味，便又能喚醒我們古老的記憶。當我們陷入回憶，仿佛那種熟悉的氣味又環繞在周圍。你的記憶中，哪些氣味深深徜徉在心里，浮蕩漂流，揮之不去，母親的氣味，故鄉的氣味，童年的氣味？

看《一九九九》的時候，我回憶起了我的童年。小時候爸爸媽媽工作忙，我就跟著爺爺奶奶住，都說樹深處見鹿，奶奶家被大樹包圍著，即使是最炎熱的夏天奶奶家也總是清涼舒爽。爺爺住在一樓，旁邊有一個小院子，院子里種著櫻桃樹、葡萄樹、無花果樹，還有一些蔬菜，院子里還有一間放有鍋爐的小屋子，是用來燒暖氣的地方。櫻桃樹自我有記憶起就一直悄無聲息地在院子里，從不見它結果，只見它長個，到了第五個年頭，爺爺準備將其拔去時卻意外地發現它結了果，此后年年，一到成熟時，樹上便掛滿了櫻桃。櫻桃越長越高，爺爺卻越變越矮了。前些日子爺爺打電話告訴我，今年的櫻桃又結了好多果子，可惜你爸爸和叔叔工作太忙，都沒人來摘，爺爺也爬不上去了，只得讓鳥啄了去。爺爺是習武之人，在我剛剛有記憶的時候，爺爺就躺在席子上跟我講當年太爺爺習武的故事，每次講到太爺爺還給毛主席表演過大刀的時候，爺爺眼睛里總是閃著光芒，雖然我沒見過太爺爺，但我想他一定像爺爺一樣是個“樹”一般的男人吧。小學的時候我開始養蠶，爺爺總是在暑假里騎著電動車帶我去郊區摘桑葉，爺爺說，這樣就可以把買桑葉的錢省下來給嬌嬌（我的小名）買好吃的啦！記得那些年幼的日子，爺爺正值中年，尚且健碩的他總是帶著一頂鴨舌帽，牽著我的小手，帶著我穿遍大街小巷買我最愛吃的零食。如今爺爺老了，每次回家都會給爺爺奶奶拍上幾張照片，因為每一次，我都想用力把時間留住，讓爺爺奶奶老得慢點，再慢點。可惜，看著這些照片，看著爺爺奶奶的手越來越黑，越來越小，全是皺紋的手上被密密麻麻的黑點包圍，我想哭，但也得忍住。猶記得這次上學前爺爺的肩周炎復發，我去看爺爺的時候他躺在床上，我對爺爺說：“你要好好鍛煉，愛護自己的身體，別忘了你還要報重孫呢，你一定要陪我很久很久。”握著爺爺手的一剎那，從不愛哭的爺爺眼中竟充滿淚水。我忙轉身離去，因為下一秒，淚水也爬滿我的臉頰。回憶中的夏天總是閃著萬丈光芒，我和爺爺奶奶的故事還有太多太多，若讓我講上三天三夜怕也是說不完的，因為我在爺爺家生活了11年，這用分秒堆砌的時光怎能被一一描述，但這份情感和童年的珍貴記憶永遠是我一生的財富。

緊接著我又在小電影院看了陳姝瑾的《陪她回家》，一部樸實無華的紀錄片卻讓我數次流下眼淚。說來也奇怪，每個人的故事都不同，感情卻都如此類似。看著片子中奶奶年邁的身軀，交錯的皺紋。我忽然覺得自己正在失去，失去的就是與爺爺奶奶共處的時光。是不是人在一個成長的階段里總是與成長和自己不停地拉扯搏斗，而忽略最愛自己的親人。猶記得上了初中之后，媽媽便將我接到了離校更近的家中，與爺爺奶奶的距離便就此拉開。青春期的叛逆讓我變得厭惡奶奶的嘮叨，爺爺的關懷。每次回到爺爺家中，我吃飯時，爺爺奶奶都靜靜地看著我，生怕錯漏了我一分一毫的變化，而年幼的我卻讓他們不要盯著我看，因為別扭。上了大學，我越來越忙，爺爺奶奶卻越來越閑。以他們的性格，應該是每天都要給我打電話的，但是卻很奇怪，爺爺奶奶很少主動給我打電話，想來他們可能是怕打擾到我吧。老年人不能像年輕人這般灑脫無憂，他們要擔心和牽掛的人雖然越來越少，但卻最重要。大學里每次放寒暑假，爺爺奶奶都會讓我在家里住上一段時間，想來我很后悔，因為爺爺家偏離市區，沒有網絡，我總是待不了兩天便回到家中。現在想來，互聯網真的改變人類太多。這部紀錄片如當頭一棒將我重重打醒，我開始反思，并努力加倍珍惜。好在爺爺奶奶身體尚好，一切都來得及。

在讀《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時煉金術師告訴男孩：“萬物皆為一物，當你想做一件事的時候，就是說心會竭盡全力。”是啊，我們既不生活在過去，也不生活在未來，我們所擁有的只是現在，如果我們能永遠停留在現在，那么我們就將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常常感恩上帝給我帶來的一切，雖然并不富裕，但我的家人給予我的，對我而言，千金不換。這些微小而確定的幸福就是我巨大的財富，當我在晚上輾轉反側之時便會拿出來細細品味，它們就是生命中的明燈，陪著你，不離不棄。生活就是一個僅僅是我們現在經歷的這一刻。就像我最喜歡的我國臺灣作家簡嫃說的那句：“快樂活在當下，盡心就是完美。”時光總是選擇善待每一個內心柔軟的人，盡孝和陪伴對“愛”而言，每一天都是嶄新的開始。

今年暑假，我也約了幾個愛拍片的朋友，打算拍拍我的爺爺，老人嘛，有事做，還能和喜歡的人一起做，不管做不做的成，過程總是讓人開心驚喜的。那些關于爺爺奶奶的故事，我都想一點點了解，用文字，用鏡頭，更要用心記錄下來。想把之前和爺爺奶奶錯過的時間都找到，想表達愛，想感受愛。

有人說過，萬物同心，心會竭盡全力。電影這門藝術真是妙不可言，感情也是。做個用力感受生活的人，也感謝“半夏”給我帶來2016年不一般的夏天，記錄并且成長。

（南昌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