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仲秋 周寶和
吳承恩在《西游記》中塑造了大量與神佛有關的妖魔形象,這些藝術形象的創造有其特殊的意義和價值,通過對與神佛有關妖魔形象塑造原因的探究,有助于深化對《西游記》主題的認識與理解,認識吳承恩小說創作的深層意蘊。
作為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記》,塑造了眾多富有文化內涵的人物形象。在小說中,吳承恩用了大量筆墨來描寫唐僧師徒四人。此外,作者還創造了大量的妖魔形象,成為小說重要的組成部分。
對于“妖魔”的界定,可以從文字學角度考究?!墩f文解字》這樣解釋“妖”:“地反物也,從示,和神同類。”妖是異于常物的,荒誕的,妖和神是一個世界的?!澳А眲t是從佛教經書中引進的外來語,是佛經中梵文“魔羅”的簡稱,主要的作用就是擾亂、破壞正常秩序?!把А眲t是在中國古代長期的世俗生活和宗教文化發展中融合出的合成詞,意指那些破壞人類正常生活秩序、為非作歹、荒誕雜亂的怪物。
在唐僧師徒經歷的九九八十一難中,他們遇到了各種風格迥異的妖怪,其中與佛教神仙有關的妖魔更是占據了重要部分。它們有的是與神佛有親屬關系,有的是神仙的童子、坐騎,還有的則是星 宿下凡。據筆者統計,在《西游記》中,唐僧師徒四人取經途中遇到與神佛有關的妖魔共計十五處,分別為:烏雞國全真道人,衡陽峪黑水河的河神,蓮花洞里的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小雷音寺的黃眉大王,比丘國的國丈,無底洞的老鼠精,盤桓洞的獅子精,天竺國的玉兔精,通天河的靈感大王,金兜山的獨角兕大王,麒麟山的賽太歲,獅駝洞的三魔頭,黑松林的黃袍老怪、黃風洞的黃風怪、通天河的靈感大王。其中,平頂山蓮花洞的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小雷音寺的黃眉大王屬于神佛的童子,盤桓洞的獅子精和烏雞國的全道真人則屬于神佛的坐騎,金兜山的獨角兕大王、天竺國的玉兔精、黑松林的黃袍老怪、黃風洞的黃風怪、通天河的靈感大王屬于神佛的寵物。比丘國的國丈、黑水河的河神、獅駝洞的魔頭都與神佛有親屬關系。事實上,與神佛有關的這些妖魔形象極大豐富了《西游記》的人物內涵和作品深度,它們不僅僅是為非作歹的妖魔,這種血緣化的關系實際上也是人間社會的反映,在取經路上,師徒四人與這些邪惡力量的較量,充斥著智慧、人情、正義的力量,讓讀者以世俗化的眼光來考量神佛的舉止,具有時代的先覺性。
深入探究吳承恩塑造與神佛有關妖魔的原因,筆者認為主要可歸為以下三點。
第一,《西游記》的創作背景是唐僧師徒的取經之路,從最開始的人物塑造,吳承恩便有意將主人公與神佛相關聯,因此小說的敘述擺脫不了佛教思想的影響。一些奉旨下界等候師徒四人、為唐僧等人設置取經障礙的妖魔體現了佛教苦修的宗旨,只有經歷這些磨難,唐僧師徒才能在心靈和肉體上得到凈化和升華,才能達到佛教的最高境界,取得真經并傳播至凡界。在文本的敘述中,大部分的妖魔都是孫悟空等三人能夠降服的,但吳承恩并沒有止筆于此,他通過與神佛有關的妖魔描寫,向我們展示了世態滄桑。眾多的與神佛有關的妖魔,由于借助了神佛的寶貝或特殊本領,往往不能被輕易降服,甚至很多時候其他神佛也無可奈何,只有觀音菩薩才能徹底解決。例如,孫悟空在金兜山與獨角兕大王大戰,這一妖怪借助金剛圈將孫悟空等人的兵器全部卷走,甚至搶走了孫悟空請來的眾多神仙的寶物,最后還是如來暗示孫悟空請來太上老君,使妖怪現出青牛原形,收歸天界。
第二,與神佛有關的妖魔形象塑造和最后降服結果實際上反映了封建社會里政治的黑暗、統治階級的上下勾結并肆意壓榨人民的社會狀況。一方面,與神佛有關的妖魔在下界作惡多端,但一旦孫悟空要對其斬草除根,與之相關的神佛就會出面庇佑,以“收服”為名,行保護之實,呵斥幾句便既往不咎帶回天界。這些妖魔與其他普通妖魔的待遇是有極大差距的。其他沒有神佛這層關系的妖魔,在與唐僧師徒的較量中,往往最后都被絞殺殆盡,甚至有的妖魔并沒有傷害到唐僧等人,但因為他們是妖而被孫悟空等人斬草除根。比如,唐僧等人在三山庵被勁節老等邀請共同賞景作詩,后被孫悟空尋到,擾亂了聚會,幾人瞬間消失,經查看他們是幾株樹木修煉成精。勁節老是松樹,孤直工是柏樹,等等。豬八戒聞后,用釘耙一頓亂耙,唐僧雖勸阻說他們并未傷人,但孫悟空唯恐留下后患,所以和豬八戒一起斬草除根。這些樹木雖已經成精,但缺乏神佛的庇護,他們的下場只能是枉費了百年修行,丟了性命。在這種對比中,對權勢社會的嘲諷就十分明顯。另一方面,統治階級的內部政局混亂,他們慫恿爪牙魚肉百姓,也在這些與神佛有關的妖魔身上得到了體現??菟蓾净鹪贫吹募t孩兒精心設計要吃唐僧肉,他的手下依仗圣嬰大王的名號找山神、土地要例錢,使得土地等“一個個衣不充身,食不充口”。山神土地已經如此,下層百姓的生活可想而知。但是,正是這樣一個作惡多端魚肉百姓的妖魔,觀音菩薩最后將之收為身邊的善財童子,與之相比,樹精之死實在令人扼腕。善惡、人情皆在對比中顯現。
第三,明代怪力亂神的文化品位對妖魔形象的塑造有影響作用。在明代以前,儒家文化對一切“奇異”之物持排斥態度。如孔子曾云“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但到了明代,這一現象卻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明代人越來越多地關注超現實的東西,這種獨特的文化品位也影響了小說的創作。此外,到了明代中葉以后,“趣”成為小說審美的基本范疇,產生了“天下文章當以趣為第一”的說法。明代世俗化傾向加劇,讓宗教的面紗逐漸被揭開,神佛褪去了身上的靈光,下到凡間成為有弱點的普通大眾。所以,在小說中,神佛的出現必不可少,與之有關的妖魔則是這種“趣”與“超現實”的結合,神佛對妖魔的庇護也是世俗化的表現之一。
通過以上的分析可知,吳承恩在《西游記》中關于與神佛有關妖魔的創作并非簡單的形象創造,它們身上體現了作者對明代社會生活的真切感受,寄托了作者對下層民眾生存現狀的深切憂思。
(江蘇連云港師范高等??茖W校)
基金項目:2015年連云港師專校級課題“一帶一路”戰略背景下《西游記》海外傳播;2015年連云港市哲學社科課題“《西游記》在‘一帶一路國家的傳播方法探究”(編號:16LKT65);2016年江蘇省高等學校大學生創新項目“西游記文化旅游資源的開發與傳播策略研究”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