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息網絡、交通便捷性的驅動下,區域經濟一體化的趨勢越來越明顯——區域主體之間的資金、技術、人才等要素流動加快,產業融合加強,產品的市場化程度加深。在這種一體化趨勢中,增長極的擴散效應起到了主導作用,如長三角經濟圈的上海,珠三角經濟圈的深圳、香港,環渤海經濟圈的京津冀。
成渝經濟圈以成都、重慶為軸心,包含遂寧、南充等城市,被譽為中國第四增長極。按照增長極理論,一旦增長極形成,就會向外釋放能量,因為資源的過度聚集會導致規模不經濟;從地理位置上看,西藏處于該經濟圈的邊緣,因此,西藏如何利用成渝經濟圈的擴散效對西藏經濟社會的發展具有重大現實戰略意義。
一、區域經濟融合及發展到國內外研究現狀
區域經濟發展不均衡是增長極存在的主要原因。Aguighier (1988)和Yang (1990)對中國區域經濟發展戰略演進歷程分析后認為,中國地區經濟發展差異的擴大與中國不平衡發展戰略的實施存在密切關系;Rozelle(1994)則認為,中國經濟發展不平衡的主要原因是農村工業化;也有人將中國區域經濟發展的不平衡歸因于區位因素(Bao et al.,2005)。國內學者更認可中國區域經濟的差距來源于第二產業發展的不均衡(林毅夫,1998)。
區域經濟發展不平衡會導致增長極的“擴散效應”和“回波效應”:擴散效應是指經濟中心不可避免地向周邊地區擴散和輻射,從而帶動周邊地區經濟增長。回波效應是指由于經濟中心的強勢地位,導致人才、資金、技術逐漸被經濟中心吸引,從而使欠發達地區越來越不發達,李國忠等(2003)的研究也證實了這一點。
如何應對區域經濟的不平衡,王小魯等(2004)建議進一步轉變政府職能,扶持非國有企業發展,推進要素市場發育。國外學者對中國縮小區域經濟發展不平衡的對策則主要集中于如何進一步提高內陸地區的貿易自由化程度(Jian,1996;zhang and Fan, 2008等)。
但是,在“一帶一路”國策下,如何實現區域經濟發展的融合、發展,則尚缺乏研究。
二、川、渝、藏宏觀經濟基本分析
自1978改革開放以來,四川、重慶、西藏三個省域經濟主體的經濟發展先后經歷了“區域經濟協調發展(1990年)”、“實施市場經濟體制(1992年)”、“西部大開發(1999年)”、“中國加入WTO(2001年)”,但由于三個主體區位優勢不同、資源要素各有千秋、技術發展存在差異,因此,三個省域主體的經濟增長速度、增長內容也存在千差萬別。
我們對2005-2014年10年期間西藏、四川、重慶的宏觀經濟形勢進行分析(基本數據參見表1)。2014年,西藏、四川、重慶三個省域的地區生產總值(GDP)分別為920.83億元、28536.66億元、14262.60億元;體量最大的四川的GDP分別約為重慶的2倍、西藏的31倍。從人均GDP來看,最高的是重慶(4.23億元/萬人),其次是四川(3.53億元/萬人),再次是西藏(2.90億元/萬人)。
在地區生產總值方面,川、渝、藏存在較大的差別,但是在人均GDP指標上,方差檢驗顯示(表2),三地不存在統計學意義上的顯著差別:F(2,27)=1.40,P=0.263>0.05;多重比較95%的置信區間均包含0(表3),再次說明三地的人均GDP不存在顯著性差異。
在相對指標方面,2005-2014年期間,川、渝、藏三地的地區生產總值均保持了兩位數年均增長率,其中重慶地區最高,年均增長率為17.01%,其次是西藏,年均增長率為16.21%,最低的是四川,年均增長率為14.03%。以2005年為基底,2005-2014年期間,四川、重慶兩地的地區生產總值翻了兩番,而重慶則翻了三番;因此,從相對增長率而言,重慶表現更為突出。在人均GDP方面,四川、重慶保持了較為相似的年均增長率:16.20%與16.32%,比西藏的14.03%高出了兩個百分點;定基增長率方面,四川表現較為突出,增長了2.89倍,其次是重慶,增長了2.86倍,西藏最低,約為2.25倍。
將2005-2014年分為兩個子階段(子階段Ⅰ:2005-2009年、子階段Ⅱ:2010-2014年)進行分析,可以明顯看出,無論是地區生產總值還是人均地區生產總值,四川、重慶在子階段Ⅱ期間,無論是在年平均增長率還是定基增長率方面均較子階段Ⅰ有明顯的放緩;西藏則略有上升。
從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四川、重慶的經濟在總量方面,相較于西藏占據絕對優勢;但是在經濟的相對增長率方面,西藏也獨具特色。我們尤其應該看到的是,四川、重慶在子階段Ⅱ期間的增長速度相較于子階段Ⅰ有明顯的放緩,說明兩地的經濟增長需要繼續尋求新的亮點,這為川渝藏三地的合作打下了基礎。
在對川渝藏的宏觀經濟形式進行分析后,接下來我們將就西藏與成渝經濟圈的具體經濟聯系進行分析。
三、西藏與成渝經濟圈的聯系分析
西藏自治區包括拉薩、昌都、日喀則、山南、那曲、林芝和阿里七個地區;成渝經濟圈則包括如成都、重慶、綿陽、德陽、南充、遂寧、雅安等在內的23個大小規模不同的城市。
從交通的可達性來說:綜合分析航空、鐵路、公路,無論是交通運輸還是物流成本,成都和重慶首當其沖成為西藏融入成渝經濟圈的首選,其次是綿陽、南充等成渝經濟圈等二級城市。
從產業布局進行分析:2010年,成渝兩市都提出要建設“三中心”(科技、商貿、金融)和“兩樞紐”(交通、通信) 的總體戰略目標。支撐總體戰略布局的產業主要包括:煙草加工業、醫藥制造業、非金屬礦物制品業、普通機械制造業、交通運輸設備制造業、儀器儀表及辦公用機械、煤氣生產和供應業以及建立在這些產業基礎上的高新技術產業。而西藏經濟總體發展戰略思想是利用后發優勢,實現“跨越式發展”,支撐該發展理念的產業主要包括:特色工業、特色農牧業、特色旅游業等產業。綜合分析,兩地具有較強的互補性,產業鏈承接的粘合程度較強,有助于推動成渝經濟圈的結構優化,同時帶動西藏經濟的發展。
對比自然資源及社會文化風俗:西藏和川渝兩地均有豐富的礦產資源、水資源和旅游資源,兩地在特色農牧業和特色礦業、文化產業、以及旅游業等方面相似性較強,同時已有一定的合作基礎;兩地之間文化風俗接近,民族融通較好,茶馬古道即是經由雅安、康定、至拉薩、最后到達不丹、尼泊爾和印度,因此在經濟、文化及人口方面聯系緊密,西藏林芝、拉薩、昌都等地素有“小四川”的稱謂,而成都、德陽等地也是西藏退休定居和生意往來最密切的城市。
四、西藏融入成渝經濟圈的微觀調研
第一部分我們對川、渝、藏的宏觀經濟形式進行了分析,第二部分我們就西藏融入成渝經濟圈的可行性進行了分析,分析的視角依然偏宏觀。接下來,我們將從微觀的視角對西藏融入成渝經濟圈的可行性進行研究。本部分主要采用調研、訪談的方法——通過對與西藏及成渝經濟圈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經濟界、文化界等不同行業的人士的調研、訪談,我們試圖從微觀的視角探索西藏融入成渝經濟圈的可行性、路徑以及方法。
(一)調研內容
2015年8月-12月,項目組成員對西藏和川渝地區的部分政府部門、國有企業、民營企業的各個相關層面進行了參與觀察,并在此期間對部分政府部門領導、民營企業家進行了問卷調查及深度訪談。截至2016年12月30日,項目組共采訪了21位受訪者(包括西藏自治區及川渝地區政府、發改委、工商局、文化廳、建設廳、高校、國有及商業銀行、國有及民營企業等相關領域的領導干部和工作人員),其中深度訪談11位,發放調查問卷120份,回收有效調查問卷106份。現將主要觀點總結如下:
1.調研對象一:西藏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院長,經濟學教授楊斌
楊斌教授在西藏從事教育工作二十余年,致力于以科學研究為西藏經濟社會的跨越式發展做出貢獻,先后發表過《青藏鐵路對促進西藏經濟發展對研究》、《西藏經濟增長方式初探》、《改革開放以來西藏產業結構演變及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分析》等文章。楊斌院長積極推動與西南交通大學、西南財經大學、四川大學等合作,對西藏與成渝經濟圈文化事業合作具有極為豐富的經驗。
(1)訪談主要內容。本次訪談以教育行業為背景切入西藏融入成渝經濟圈的可行性,訪談主要圍繞教育領域中當前西藏和川渝兩地之間的合作模式有哪些、受訪者對西藏融入成渝經濟圈的總體態度、目前川渝藏合作的既有形式、路徑、合作機制以及合作平臺、強化川渝藏之間的聯系所面臨的困難等問題進行。
(2)訪談內容總結。受訪者對西藏融入成渝經濟圈總體持積極和歡迎的態度,認為未來合作領域廣泛,潛力較大。
同時,楊斌教授對現目前西藏和川渝地區的合作所呈現出的成果和現狀并不滿意,主要表現為:融合的路徑較為單一,仍然依托“援藏工作”為主要形式,而簡單的援助資金、物資和人才都是短期行為,受援主體難以保持可持續的發展;融合的推動力不夠,雙方政府于2011年至今,簽署過包括商務、旅游業、農牧業等在內的戰略合作協議并未達到預期效果,計劃未能落到實處。融合的基礎保障不夠,對于成渝經濟圈和西藏的各個有關部門、企業乃至個體之間,現有的政策靈活性和吸引力不足,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進一步的合作。
川渝藏的融合主要分為三個層面:第一個層面是川渝藏的政府之間、高校之間。在這個層面上,政府和高校都表現出了合作的意向和努力,但是推動力不夠,發展速度緩慢,楊斌教授提出關鍵是應該成立專門的機構以及委員會來負責落實合作協議,召開專門會議,并加強政府之間的溝通和具體政策的落實。第二個層面是企業和政府、企業和高校之間的。川渝地區的企業通過自發和招商引資來到西藏進行投資古已有之,涉及到生產生活的各個領域,并成立了四川商會、成都商會等民間組織;相反,西藏的企業或個體在川渝地區的主要投資方式為購買商品房。從這個角度看,無論是西藏還是川渝地區的企業和其他投資者的投資行為基本是自發性的,政府應該承擔起更積極的作用,主動嫁接,積極引導,給予更多的優惠政策和更廣泛的合作平臺。第三個層面是企業與企業層面的。川渝藏三地之間的企業層面的合作和溝通主要體現在川渝兩地的企業來西藏各地尋求發展,主要涉及到建筑業、文化產業、旅游業、休閑娛樂業、交通運輸業等方面,構成了西藏經濟和社會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但發展模式相對粗放,沒有形成大大產業規模和集群效應。另一方面,由于缺乏有力的引導和支持,沒有發揮出雙方優勢互補、合作共贏的力量。
2.調研對象二:西藏自治區工商行政管理局局長李迎春
西藏自治區工商行政管理局主要負責全區的市場監督管理和行政執法工作,掌握各類企業、從事經營管理活動的單位、個人等市場主體等相關信息。
(1)訪談主要內容。本次訪談主要涉及以下三個問題:第一,政府層面對于當前西藏融入成渝經濟圈的總體態度是什么?目前西藏和川渝兩地之間的合作即有路徑、合作機制以及合作平臺有哪些?強化川渝藏之間的聯系所面臨的困難等問題是什么?
(2)訪談內容總結。受訪者認為西藏和成渝經濟圈從歷史上就有很深等淵源,相較其他周邊地區聯系最為緊密,雙方經濟產業的互補性較強,非常有必要進一步融合,實現互利雙贏,政府對這一視角非常歡迎,同時希望能夠進一步的強化和細化合作內容。
李局長認為目前西藏和川、渝兩地政府之間現有的合作平臺、合作機制以及合作路徑十分有限,主要局限于教育、醫療、服務業和信息產業等領域。而民營經濟的合作則更為廣泛,涉及到商貿流通、建筑業、文化業、采礦業、休閑娛樂業、高新技術產業、交通運輸業、農畜產品、西藏特色產品、藏醫藥、天然飲用水、房地產等多個領域。
在強化融合的角度方面、李局長提出三個方面需要進一步改進。第一是交通,應建立和改善西藏和川渝地區的交通大動脈,建設鐵路,改善公路,開通更多航線,以此達到互聯互通,降低流通成本。第二,雙方政府應提高對川、渝、藏融合的重視程度,加強溝通,進一步簡政放權,加大工作力度,營造更好的經營環境,提供更便利多服務。第三,西藏本地企業應樹立特色、擴大規模、提高層次,加強市場的開拓能力和運作能力,逐漸轉變西藏對川渝對貿易逆差現象。
3.調研對象三:西藏卡若文化藝術產業發展有限公司總經理、西藏新原制冷設備有限公司法人代表趙修武
趙修武先生作為一個來自成都的民營企業家,在西藏打拼20多年,投資經營的領域逐漸從制造業轉型為文化創意產業,對川渝兩地的經濟融合有著深刻的體會。
(1)訪談主要內容。本次訪談主要涉及以下幾個問題:第一,作為來自四川的民營企業家對于當前西藏融入成渝經濟圈的總體態度是什么?目前西藏和川渝兩地之間的合作即有路徑、合作機制以及合作平臺有哪些?強化川渝藏之間的聯系所面臨的困難等問題是什么?未來西藏和成渝經濟圈應該在哪些領域和范圍加強合作?
(2)訪談內容總結。受訪者對西藏和成渝經濟圈各個產業的融合表現出截然相反的兩種態度,一方面對于制造業和多數實體經濟趙總經理并不樂觀;而對于文化產業、旅游業和服務業,趙總經理認為是未來應著重考慮大力發展并且有極大融合空間的。
趙總解釋現有的平臺和機制非常有限,西藏和川渝兩地主要的努力體現為簽訂協議和招商引資。但是落地到西藏的很多川渝企業往往不熟悉西藏的實際,到處碰壁,結果大多不理想。諸如人員流動性大、勞動力成本高、技術水平低、季節性影響等因素制約著實體經濟等發展。在文化產業、旅游業等領域西藏和川渝兩地包括政府主導和民間的合作平臺較為活躍,例如西藏文化旅游創意產業園的300億總投資中來自成渝的投資商就占到力56%的比例。
在強化融合的角度方面、趙總重點談到了兩個主要方面:第一,強化川渝藏的融合,各方政府必須轉變職能,搭建更多的交流和交易平臺,切實推動、落實更加細化的政策,幫助融合的主體能夠站穩腳跟,獲得利益,長期合作。第二,應著力推進跨區域的合作模式,通過建設基礎設施,保障體系來改善西藏當地企業的生存和經營環境。
對于未來西藏和川渝地區的融合領域,趙總認為應該一方面著重發展文化產業、旅游業和服務業;另一方面在其他產業和領域,應考慮產業鏈的整合,發揮西藏的特色和優勢,在農牧業、特色工業、藏醫藥業等諸多領域,由川渝兩地企業承接生產、研發、運輸、銷售等產業鏈下游環節,而西藏本地企業則承擔其上游的原材料和原產地的使命,整合為一條完整的供應鏈。
4.其他調研對象包括西藏自治區發改委副主任馬菁林、新津縣發改委副主任黃志華、國家開發銀行西藏副行長崔曉峰等人
受訪者的主要觀點集中在基礎保障體系建設、產業對接、機制和平臺構建這幾個方面,不難看出,政府須要在其中承擔更為積極的角色。
五、對策及建議
1.訪談對象均對西藏與成渝經濟圈的融合持肯定與歡迎態度,并一致認為,川藏渝產業互補性強,且有著長久的合作歷史,未來合作潛力巨大,可行性非常高。
2.在合作層次上,政府、企事業、個人呈現割裂狀態,需要政府搭建交流或交易平臺,整合各類主體。受訪者一致認為,三類主體中,目前政府應當承擔主要角色,在融合模式的設計、融合環境的改善、融合政策的制訂與落實等方面,政府應當有更大的作為。
3.目前的合作路徑單一,合作主體之間主要表現為短期行為,機會主義行為較為嚴重,導致合作效果不顯著。
4.西藏與成渝經濟圈由于在文化背景、經濟發展基礎等方面存在較大的差異,二者融合不應該是全面的融合,而應該是有選擇的融合。(作者單位為西藏民族大學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