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曼斯菲爾德,20世紀英國著名短篇小說家之一,被譽為世界短篇小說女王。本論文從女性文學批評視角出發,系統地分析了曼斯菲爾德短篇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及其中所體現的女性思想,并得出結論,即曼斯菲爾德筆下有三種女性形象:對生活萌生幻滅感的女性、孤獨的小人物女性及具有反叛精神的女性。通過對這些女性形象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曼斯菲爾德對女性問題的思考以及她對女性獨立的呼喚。
一、引言
女性知識分子的崛起是20世紀初文學歷史的新潮流,作為轉型時期的女作家,凱瑟琳·曼斯菲爾德的小說繼承了維多利亞時代女性文學的寫作風格,融入對自己坎坷一生經歷的描述。無論是作品的寫作手法還是蘊含的思想都為當今的短篇小說乃至文學創作的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然而,曼斯菲爾德并不像弗吉尼亞·伍爾夫的作品那樣受關注,在中國尤為如此。主要研究都集中在傳記式批評研究、影響研究、文本解讀以及不同理論流派的解讀,然而對曼斯菲爾德作品中的女性主題這一問題并沒有給予充分的注意。為引發更多評論家對曼斯菲爾德的女性思想及其筆下女性形象的思考,本論文從女性文學批評視角出發,系統地分析曼斯菲爾德短篇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反映其對女性問題的思考及對女性獨立的呼喚。
二、理論基礎
19世紀中葉至今,女權主義已有百余年發展歷史,隨著三次女性主義思潮的發展,其概念及內涵特征呈現出變化性、復雜性、靈活性的特點,至今在學術界無論是研究女性主義流派或事個人,都不能從一定角度對其概念內涵做出有準確性、條理性、系統性、學術性的解釋。簡而言之,女性主義理論主要“致力于性別差異和不平等的根源、結果及解決途徑的理論學說,以及期望給性別關系帶來深刻變化的社會與文化變革重建工程的努力”(付翠蓮, p.3)。
當女性主義成為一種學術界的文化視角,便確定了以性別差異為研究角度,進而來分析問題的方法論原則。這一學術原則顛覆了各學科中的“父權制”思想,即男性主宰女性的命運,男性是一切事務的家長,女性處于被壓迫奴役的地位。女性主義以女性解放為己任,深刻剖析女性思想和社會問題,以實現女性生命自由、生活獨立、擁有自我尊嚴和自我價值,真正實現男女平等。
三、曼斯菲爾德短篇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和女性思想
3.1 對生活萌生幻滅感的女性
幻滅感源于理想與現實的反差,是希望的破滅,單純善良的女性更易萌生這種幻滅感,因為她們總是活在理想世界,曼斯菲爾德筆下的眾多女主角都曾經歷幻滅感:
已婚女性。《幸福》典型地揭示了女主人公貝莎的幻滅感。已過而立之年的她愛著生活中的一切,心中燃燒著幸福的火焰,行為舉止如孩子一樣,“run instead of walk, to take dance steps in and off the pavement,…, or to stand still and laugh at nothing—at nothing, simply” (Boddy 219)。然而這種幸福感破滅在一場與丈夫款待好友的派對上,散場時丈夫主動送客,貝莎無意發現他竟在與自己的女友調情。原來在貝莎眼中 “幸福”的家庭生活竟是丈夫與好友的一場長期騙局。她曾把自己比作院子中盛開的梨樹,象征著自己幸福繁榮的生活,而如今諷刺的是,梨樹仍在,心中的希望已幻滅。曼斯菲爾德并未告訴讀者貝莎會何去何從—離開或是維持她“幸福”的家庭,但作為一個經濟上完全依賴丈夫的女性,如果不是默默忍受,她又如何度日呢?
單身女性。在《求職女》中,曼斯菲爾德刻畫了年輕的單身女性對整個社會,尤其是對男性希望的幻滅。一個剛得到家庭教師職位的小女子孤身一人乘輪船、火車從英國到德國去,與來接她去她家的一位太太會面。這是她第一次獨自外出,臨行前有人告誡她“it’s better to mistrust people at first rather than trust them, and it’s safer to suspect people of evil intentions rather than good ones…It sounds rather hard but we’ve got to be women of the world, haven’t we?” (Mansfield 175) 。這句話雖仍繞在她心頭,但仍輸給她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和善意。火車上,一位坐在旁邊的老人衣著考究,紳士風度,親切有禮,一路對女孩關愛有加,但在誘導女孩回家提供幫助后,偽君子面目立刻暴露,他“held her against the wall, pressed against her his hard old body and his twitching knee, and though she shook her head from side to side, distracted, kissed her on the mouth” (Mansfield 188)。善良的女孩遭遇了源于男權社會的丑陋行徑—性騷擾或性壓抑,這個道貌岸然的老頭粉碎了她對這個社會善意的幻想。
3.2 孤獨的小人物
曼斯菲爾德擅長刻畫底層社會女性小人物,無論年齡、經歷有何不同,她們都忍受著貧窮的苦楚。方平指出,值得贊揚的是曼斯菲爾德意識到社會等級是女性不幸生活的根本因素(p. 346)。
兒童。在曼斯菲爾德的作品中,我們可看出對于窮人,資本主義世界是孤獨的,而且這種孤獨從孩童時代便已開始。《娃娃屋》描寫了孩子的世界與大人一樣侵染了貧富之分、階級歧視的罪惡。柯維姐妹出身貧寒,父親進了監獄,母親是洗衣工,同校柏諾家的孩子們地位高貴,一天,她們得到了一份精致的“娃娃屋”的禮物并高興地到處炫耀,同學們都急于討好她們,想受到邀請去家中參觀,唯有柯維姐妹被排除在外。柏諾家的一個女兒凱琪對她們動了惻隱之心,趁其他姐妹不在時偷偷邀請兩姐妹來家里看這個娃娃屋。而當衣衫襤褸、沉默寡言的兩姐妹剛剛入迷地看到娃娃屋和里面的蠟燭時,卻被碧若姨媽發現了并像趕小雞一樣把她們趕了出去,“burning with shame, shrinking together, they squeezed through Burnells’ house and ran away, with the little lamp lingering in their mind” (Mansfield 390)。兩姐妹的驚恐之狀令人倍感心酸,但曼斯菲爾德并未以消極的筆調結尾,而是反復強調 “little lamp”,象征著柯維姐妹心中的希望和女性解放的光明前景。
老年女性。《帕克媽媽的一生》中,曼斯菲爾德從老婦人帕克媽媽的內心世界透視了在傳統的父權社會里處于邊緣地位的女人的悲慘命運,她沒有任何權利,沒有任何社會地位。帕克夫人的丈夫由于惡劣的工作環境去世,留下了13個兒女需要帕爾夫人照顧,其中7個孩子早夭,2個女兒被賣去妓院,3個兒子離家出走,最小的女兒嫁給一個一貧如洗的服務生,服務生后來死于潰瘍病,留下他們的兒子侖尼給帕克夫人。帕克夫人認為她唯一的外孫侖尼是生活給她的唯一禮物,在他身上傾注了她所有的愛。然而這樣一個鮮活的生命沒有逃過病魔,他的死給了帕克夫人沉痛的最后一擊。小說結尾,帕克媽媽于悲痛中離開雇主的寓所來到街頭,再也不能自制,但世界之大,竟沒有一個地方能讓她想痛快地哭一場:如果在家哭,會嚇到她的女兒;如果在街上,會有人或者警察來詢問;她也不能去雇主的公寓,應為“she had no right to cry in strangers’ houses” (Mansfield 308)。刺骨的寒風冰冷的雨,她走在街頭,不曾有人在意她的悲傷。
3.3 具有反叛精神的女性
“父權制”思想無疑是女性的精神桎梏,曼斯菲爾德的短篇小說刻畫了各種試圖打破這一桎梏的女性形象,其中,曼斯菲爾德將兒童視作婦女解放的希望,而凱琪便是其中的典型,“Kezia is a character shouldering Mansfield’s hope for women future” (Qun Wu, 47)。雖然凱琪從小的教育就是讓她成為服從于“父權制”思想的溫順的“淑女”,但她仍保持著自我意識和獨立性,這與曼斯菲爾德的個人經歷密切相關,她將凱琪視作自己的化身,在其作品中反復重塑直到完美,凱琪這一人物貫穿于她多部作品,如《序曲》、《在海灣》、《小姑娘》和《娃娃屋》。
在《娃娃屋》中,凱琪挑戰了家族制定的秩序,即不得邀請貧窮骯臟的柯維姐妹來家中參觀娃娃屋,其他柏諾家的孩子都欣然接受這種秩序,粗暴地對待柯維姐妹,只有凱琪遵從自己的判斷,平等看待柯維姐妹,邀請她們來家中,結果受到了碧若姨媽的責罰。《序曲》中描述了一段場景,柏諾家族的廚師派特邀請家族的孩子們觀看砍鴨頭的表演,看到血腥場面,孩子們開始尖叫,有些出于興奮,有些出于驚恐,唯有凱琪表現不同,她突然沖向派特,雙手抱住他的腿,用頭使勁頂著他的膝蓋,大喊著“[p]ut head back! [p]ut head back!” (Mansfield 46) 這里,鴨子象征著順從的女性,而派特則是男權文化的代表,他可以左右女性的命運,砍掉女性的頭顱—思想、智慧和意識,女孩子的驚恐表現了對男權社會的屈服,男孩子的興奮則在宣揚自己的特權,而凱琪的行為則在用自己的方式對抗這種特權,雖然她未能改變結果,但她身上仍存在著一種可能,即她不會放棄自己的信念,這便是曼斯菲爾德承載在她身上對女性自由的希望。
四、結論
凱瑟琳·曼斯菲爾德短篇小說中展示了三種女性形象:對生活萌生幻滅感的女性、孤獨的小人物女性及具有反叛精神的女性。無論已婚或單身、貧窮或富有、年齡大小,她們都忍受著父權制社會的壓迫。透過這些人物,曼斯菲爾德揭示了女性不幸的原因—經濟依賴性、性壓抑、社會等級和父權制思想桎梏,并表現了對爭取女性獨立平等的希望,鼓勵各類女性為實現美好生活和個人價值而抗爭。
(作者單位:大連科技學院外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