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山花爛漫、草木茂盛的夏天,我們卻反芻演繹、裝扮著冬天里的生活。究竟是夏天還是“冬天”?我們很干脆地回答:當(dāng)然是夏天!但夏天里也有“冬天”。對這一命題,許多人可能不理解,其實(shí),喀喇昆侖的夏天平均氣溫在零度以下,不就是我們所稱的夏天里的“冬天”嗎?
汽車從葉城出發(fā),沿著峻峭的新藏公路艱難地爬行,山坡上時而還能看到點(diǎn)點(diǎn)翠綠。過了庫地大板,那種鮮活生命的綠色頓然消失,山體裸露的斷石、縱橫的褐色褶皺,以及松軟、飄零的頭顱,好似一幅漠然而高傲的姿態(tài),讓人望而生畏,人的脈搏跳動的次數(shù)、心臟所承受的壓力也在步步加劇。高原反應(yīng)也像一個看不見的黑影慢慢襲來,惡心、頭痛、心悸、胸悶、氣短步步緊逼,時刻侵吞著人的肌體。我們一塊上山的四名新兵中,郭亞、薛新仕已經(jīng)耐不了高原病癥惡劣的折磨,兩手緊抱腦袋叫苦不迭,車上的兩瓶氧氣一直供他倆呼吸。副連長陳清賢和我們幾個戰(zhàn)士都強(qiáng)忍著反應(yīng)的不適沉默不語,往日里那種生龍活虎的勁兒不見了。唯有李進(jìn)上山次數(shù)多,沒有一點(diǎn)反應(yīng),在平穩(wěn)地駕車前進(jìn)。
目的地———天文點(diǎn)哨卡快到了,每個人臉上露出了笑容。只見哨卡建在一個四方開闊的土石包上,云蒸霧鎖,又聽到了鑼鼓喧天。越往前行聲音越來越大,回蕩連綿,清晰可辨在哨卡的大門口排了兩行隊(duì)伍,歡迎我們的到來。汽車到哨卡停穩(wěn)后,除我們四張陌生的面孔外,他們很熟悉很親切,相互擁抱在了一起。我們四個新兵被分配到班里后,老兵立即為我們沏上了茶水,打來了洗臉?biāo)砹舜蹭仭=又妒掳嗟耐径藖砹藷釟怛v騰的大米粥和剛出鍋的雪白喧騰的饅頭。飯雖送到嘴邊,可我們見飯就惡心,就想吐。連長馬成軍爽快地對我們說,只要渡過了吃飯難關(guān),我們的身體才能強(qiáng)壯,才能在哨卡牢固地扎下根來。在哨卡,對吃飯有一個明確規(guī)定,一碗及格,兩碗良好,三碗優(yōu)秀,每晚的連點(diǎn)名都要公布吃飯的成績,多吃的表揚(yáng),少吃的批評。這項(xiàng)哨卡獨(dú)具特色的吃飯比賽,鼓勵了我們吃了吐、吐了吃,一口、二口,一碗、兩碗,終于闖過了吃飯難關(guān)。過了一周我們都能大碗大碗地吃飯了,并且吃得是那么香,頭也不覺痛了,胸也不覺悶了,精力也充沛多了,但畢竟海拔5000米以上的哨卡,跑步和出力搬運(yùn)東西仍上氣不接下氣。

哨卡還儲備了大量的豬肉、羊肉、牛肉、雞肉和副食品,一年四季基本吃不上新鮮蔬菜,新鮮蔬菜和瓜果運(yùn)到哨卡上最快也要三四天,大部分腐爛,剩下的也只能嘗個鮮,味道還不夠純正。炊事班的同志起早摸黑比較辛苦,還變著法子做出各種花樣的可口飯菜。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地方,一般的爐灶、炊具是做不熟飯的,這里做飯所用炊具都是加壓的,用汽油噴燈取火,稍不注意就有著火、爆炸的危險,炊事人員嚴(yán)格操作程序,都把安全放在了首位。住所全部用無煙焦炭生火,雖然室外溫度在零下二十多度,但室內(nèi)始終保持了二十度以上。
在天文點(diǎn)哨卡夏秋兩季里,我們一直穿著冬裝,同時高原風(fēng)吹黑的兩頰讓我們變得老成了許多。所以,是年秋天我們下山到葉城吃飯時,人人穿著毛皮鞋,裹著棉衣,許多群眾望著我們的身影不知不覺地愣在了那里。
毫無疑問,我們那不合時宜的著裝,不正是“冬天”的表現(xiàn)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