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靈芝醋嘗

今歲夏日，京城出差，偶識山西清徐人趙先生。清徐是老陳醋的故鄉，是醋都，那里人都愛吃醋。

趙先生名保德，筆名靈芝山人，是山西靈芝生物工程研究院院長，也是文學愛好者。我們聊了起來，聊西戎，聊馬烽，聊趙樹理，聊“山藥蛋派”，聊正在火爆上映的電影《生死抉擇》及其作者張平，也聊河西解良人云長公關羽和“無好人”的洪洞縣。雖初次邂逅，趣味頗為相投，遂下榻同一旅舍。睡前，見我有一本山西侯馬人師東兵寫的關于“文革”的書，便拿去如饑似渴地讀了起來。一覺醒來，見他仍在挑燈夜讀。翌日清晨，他神清氣爽，全無睡意。趙先生要請我吃飯，余屢謝卻。剛剛相識即欣然應邀，豈不見笑？趙先生說：“現在革命，就是請客吃飯啊！”詼諧如此公，讓我防線頓破，遂同至一酒家共飲一番。我發現，除了吃飯時趙先生將幾袋靈芝谷醋放入碟中讓我品嘗外，其余他談的除文學歷史外，更多的是時政。可謂憂國憂民，“政治覺悟”頗高。我頗生怪：這位醋哥，怎么像個政客，功夫全在醋外？再聊乃知，趙先生早年曾立志從文，寫過小說，寫過詩歌，自謙無大作；也想做官，運道亦是不濟，遂立志做醋，研究中醫，研究中藥，研究氣功，研究靈芝谷醋，竟成功了，現擁有靈芝谷醋的專利。閑聊中，趙先生的一番“愛情醋論”亦讓我頗覺經典。趙先生說，男女相愛，或男追女，或女戀男，愛之不成則生恨，殊不知，此恨實乃一種醋也！

臨別，趙先生送我一箱靈芝谷醋，有瓶裝，有袋裝。說可降血壓降血脂降血糖、可養顏美容，又稱“貴妃醋”，還可調制高檔雞尾酒。靈芝乃生長于高山之巔的長生不老之丹，是九天仙草。靈芝谷醋系由靈芝、天谷（薏仁）等十幾味可食中草藥精釀而成，可茶飲可餐用。我無高血壓高血脂，更無糖尿病，亦更無成仙之奢望。至于養顏，本人別無所夸，皮膚生來白皙絕非自詡。至于雞尾酒，余更汗顏，別說高檔雞尾酒，就是低檔雞尾酒余也未曾見過。除了在外國電影中偶爾聽到這個詞外，余平生從不知雞尾酒為何物。吾生于楚地襄陽而非晉人，素無醋飲之嗜好，本無興趣，礙于盛情只得收下。回襄樊后，趙先生又寄來幾箱，要我銷售，說可賺錢發財。不提發財便罷，一提余便心怵。余平生自知無經商之術，生意絕少介入，但前年還是經不住誘惑，一不小心誤入一樁生意之中，財沒發成卻老本虧盡，至今債務纏身，每每難以夜眠。本已窮酸，若再賣醋，豈不更酸？便扔在一邊，遇友人來訪，就送上一瓶，權作饋贈。堂兄系鄉下農民，年屆六旬，且患高血壓，每每頭痛難忍。加之近年收成不佳，無錢住院，現已靜臥在家，僅靠買絡心通維系治療。侄女來，亦將靈芝谷醋與她幾瓶，讓他爹一嘗，看是否一治。鄉下姑父年近八旬，身體素來健朗，耳聰目明，面色紅潤如五十許人。唯好飲酒，一日三餐不可無酒，近時也忽患頭暈頭痛之疾。余亦送老姑父幾瓶，讓他一試。秋九月，余不幸右腳又遇車禍骨折，術后療養，醫生說，醋可促進骨質生長之愈合，這才又想起趙先生的靈芝谷醋。遂作茶飲，作創敷。不覺間兩月未到，竟能試著下地走路。幾個嘗醋的朋友都來索要，說效果很好。鄉下老姑父也托表弟來再問還有無靈芝谷醋，說靈芝谷醋治好了他的頭暈之疾，使他又能飲酒如常。特別是侄女再來，不再為其父買絡心痛，而直問還有無靈芝谷醋。說她爹服后頭不再痛了，血壓降了，心臟也好了，已能下地干活了。聽他們一說，忙說還有還有，遂傾出所有讓他們拿去。見親友們都說好，吾又忽發奇想，想知曉下這趙先生的“高檔雞尾酒”是怎么回事。經查資料，訊友人，乃知雞尾酒系由一主酒，一般是白蘭地葡萄酒等高檔主酒，加兌高級香檳及其他飲料調制而成。余無白蘭地，更無高級香檳，只有家釀的土葡萄酒，便試著倒了杯自釀的葡萄酒，兌入趙先生的靈芝谷醋些許，調了喝了下去。真沒想到，兌入靈芝谷醋的土葡萄酒，既非純酒亦非純醋，亦酒亦醋，微酸微甜，其爽無比。遂速將這一低檔雞尾酒調制法遍告友人。友人聞知便如法炮制，飲后皆贊不絕口，稱我為“本世紀最偉大的發現，可獲諾貝爾最佳美容飲品獎”。迅即風靡友人間，連平素滴酒不沾的女士也競相仿效，幾乎喝光家中的紅酒，趙先生的靈芝谷醋可真成了“貴妃醋”了。余又將此法返告趙先生，趙先生大喜，乃命名曰“靈芝谷高能雞尾酒”。趙先生的靈芝谷醋雖沒讓我發財，但治好了親友的疾患，豈非一大幸事？從文不成，做官不濟，乃作一醋翁，能療民之疾，更養民之顏，平生之愿足矣，豈不樂哉？

在家療傷，閑翻著汪曾祺的散文集，讀《咸菜茨菇湯》，想起趙先生的靈芝谷醋，遂寫下這篇醋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