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谷芳,1950年出生,臺灣著名禪者、音樂家、文化評論人。臺灣佛光大學藝術研究所所長。著有《千峰映月》《一個禪者眼中的男女》《禪兩刃相交》《如實生活如是禪》等。
王甬平:林先生, 您好,很難得, 能請您從臺灣來到咱們寧波市,而且是在這個非常著名的禪寺“七塔寺”里舉行了這場讓大家都感到非常唯美的“海上禪茶會”。您怎么會想到以這樣一個形式,來參加咱們寧波舉行的中國國際茶文化和茶產品博覽會?
林谷芳:其實茶文化在臺灣的廣泛形成是在40年代末的事了。大概在30幾年前的時候,茶文化開始在臺灣復興起來,而在近10幾年中,通過海峽兩岸的交流加強,也使得茶文化和茶藝在大陸普遍出現。它大體上是以不同的茶配合相關的音樂,然后通過不同的人生哲理概念的文化貫穿在藝術的表演中,在這個寧靜的禪院里展開,給大家營造出一個整體的藝術融合在生命中的情境,讓欣賞者通過眼、耳、鼻、舌的交匯,沏出一種茶禪的世界。若追朔它的根源和精神,就是我們文人的雅集文匯流傳到今的結果,因為我們可以在很多古老的文集里看到,這烹茶、賦詩、畫畫、寫作、彈琴等等,基本上就是合在一塊兒進行的。
王甬平:那么,這“茶文化”日益面向廣泛的原因是什么呢?
林谷芳:首先從農業、人文乃至到宗教的角度看,我們都可以感受到茶在里面起著某種作用,而這個因素,在臺灣的傳統文化發展中一直沒有中斷過,“茶事”的程序也基本上是沿襲傳統的。另外一個原因是:1949年前后有一批文人從大陸落戶到了臺灣后,其中部分在臺北落戶,因此在那一帶,兩地的文化傳統就自然而然地匯合而產生了一種新的“茶藝”文化,到現在我們仍可以看到臺北的文化氛圍跟我們江浙一帶很相似。
王甬平:也就是說在臺灣民眾中如此熱衷的“茶文化”習俗,與大陸還是一脈相承的。在2010年中國上海世博會上,臺灣館里所表達的最突出和集中的一點,我覺得就是“茶文化”。當我們一邁進那個用竹子編成穹頂,以一棵大樹造型的臺灣館內,那迎面而來容貌秀麗、儀態和藹可親的臺灣姑娘首先就給我們每一位進入館內參觀的觀眾奉上的是一杯著名的臺灣高山茶,然后我們被安排在一排排原木做成的長板凳上,一邊品味著香茗,一邊傾聽著臺灣姑娘為我們演奏一曲和我們手中的高山茶非常匹配動聽的高山族民謠,讓參觀者都非常享受沉浸其中。今天在林先生您的的組織下,在這在“海上禪茶會”上,舞臺上在通過二胡、琵琶等中國古老的民族樂器演奏,把華夏古典音樂跟臺下觀眾們手中的杯茶融合成一種融融的“茶文化”意境:觀眾在手捧香茗,慢慢地一口口品味茶香、茶味的同時,眼睛看著、耳邊聆聽著臺上配合著悠揚的民樂演奏的演員,通過美文朗誦、古曲演唱、民樂演奏,對“茶文化”進行流長淵源的介紹和演繹,使我們真的非常享受。是否我們能用一個詞語去表達,或者是解說什么叫“茶文化”?
林谷芳:我想說四個字最能體現現在臺灣發展出來的“茶文化”,叫做“一方天地”。
我們在表演的這種在臺灣重新弘揚出來的“一壺泡”茶藝,它以茶席的布施作為“茶經“——把茶巾鋪開后,所有的茶具都被一件件放置到那一方茶巾上,這時你就覺得你的目光和精神已經聚焦在這一方天地之中了。你布置的這個茶席,無論你用的是什么樣的壺、用的是怎樣的杯子、泡的是哪種茶、表達的是怎樣的茶語、乃至你穿著怎樣的衣服?都成為了一個構成這“一方天地”的整體元素,而修元素貫穿了每一個個體的完整生命,所以,在這方寸之間,茶人很容易透過這樣的訓練和演習,把自己淡定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那么,這時無論外界是如何的煩囂,世間是如何的冷暖,就總是能夠淡定安處在這一個自我的天地里。因而從某種意義上講,臺灣社會的那種安定、淡然、和諧的一面,就是由于與這茶藝文化之間的密切關聯而客觀存在而且在具體表現著。
王甬平:從林先生剛才所表達的臺灣民眾對“茶文化”的認識,更多的是表現在它的自然淡定、清雅生態、古樸民風的狀態帶給我們一派清新感受,包括您今天在臺上表述、表演的古樂和茶藝間的元素關聯,都無不給到我這種感受。不過疑問的是:您覺得“茶文化”在臺灣非常的盛行,而臺灣給我們的卻是一個無論從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時時都表現出一種它不是一個非常平靜的社會的感覺,你覺得這“一體兩面”之間的關系是什么?
林谷芳:我想要了解臺灣的社會,有一個很簡單的坐標可以切入:臺灣社會呈現兩種狀態,一種稱之為“顯性臺灣”,另一種可喚之為“隱性臺灣”。“顯性臺灣”就是你們在新聞媒體上所看到很意氣風發甚至是很張牙舞爪的、喧囂的臺灣;而另外一種則是我們剛才說的淡定、含蓄、自我約束要求的“隱性臺灣”。喧囂的顯性臺灣為何能和諧安定同處一體,是因為有“隱性臺灣”最真實而絕大多數人的向心力量所在。在目前兩岸還不能夠完完全全無阻礙的全面交流的時候,我們更多看到的只是“顯性臺灣”的表現而沒有注意到“隱性臺灣”的力量。曾經有記者在文中描繪我說:“林谷芳先生是“隱性臺灣”的一道標桿。他也許不像許多大家所認識的臺灣名人那樣地為大陸朋友們所熟知,但卻是在臺灣發揮的力量遠遠超越我們的想象“。
王甬平:我對臺灣的認識,不僅從林先生您今天在臺上的表演讓我有著深切的感受;其實還可以舉出很多我們所了解的人物和情況來進行解讀。比如說臺灣的著名學者、藝術家白先勇先生,他對昆曲的熱衷熱愛已經到了一種癡迷的地步。作為整個中國的一個省,臺灣的昆曲表演的表演水準跟整個大陸整體的水準比較,甚至某種意義上說它還超越和領先了一步,發展得更快、普及得更廣。正因為有一大批跟您和白先勇先生等一大批,自始至終在竭盡全力把中國大陸傳統文化中的精髓進行發揚光大的學者們的努力,才使得今天的臺灣是一個顯性的、張揚的、西化的臺灣和隱性的、含蓄的、中式的臺灣的并存,構成了今天這既生機勃勃昂揚向上,又“潤物細無聲”的中西合璧活力無限的臺灣。這也是大陸和臺灣文化血脈永遠相連的生動體現。
林谷芳:誠如你所說的,一個社會它能夠發展進步,必定是因為有一些人文的動力推動著她生生不息、青出于藍勝于藍。在歷史的進程中,社會的發展有時候它會像脫韁之野馬的不理性;但是,如果有另外一個穩定性的力量在制衡著它,那么這個脫韁的野馬多少會顯現這個社會的活力和被羈絆是的馴服安靜……
因此可以說臺灣社會其實有一種外人不容易察覺的一種動態的平衡。如果能夠看到這一點,我想就能看到臺灣的發展與它的可愛之處了。
王甬平:從今天您特地帶來您的團隊來到寧波表演這個禪茶文化,我想一定是有您想表現的目的的?
林谷芳:其實,對習禪者來講,對所有的從事都有一個預先的目的,其實往往就失掉了平常心。所以,這個活動是因緣而來的。從大而言,因為有寧波的歷史地位;從小而論,“茶文化”的禪意有七塔寺在其中扮演一個角色,兩者間的呼應就更能完善地調動起來。
王甬平: 也就是說,您今天把表演放在七塔寺里進行,是因為您對寧波和臺灣、七塔寺和禪茶文化之間密切關聯因素考察的結果才加以應用,而且您認為茶文化和習禪講禪兩者之間結合是最佳的狀態……
林谷芳:我本身就是習禪、研究禪宗的,這首先就是一個事情起因的原點。至于“茶文化”推廣,我一直深深接觸已經20多年了。所以,很自然把這兩者做了結合。
責任編輯:邵燕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