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誰風露立中宵

摘 要：《綺懷》組詩是黃仲則愛情詩的代表作，通過十六首詩我們可以完整的看到詩人的愛情從萌芽，相戀，別離再到追憶的全過程。與此同時黃仲則也用自己不同于前代詩人的清詞麗句給我們開拓了愛情詩新的表達意境，實現了對原有愛情詩詞的超越。本文將以黃仲則的《綺懷》組詩為切入點，淺析《綺懷》詩中情感的發展脈絡，以及仲則的愛情詩與前代愛情詩詞相比的獨到之處。

關鍵詞：黃仲則；《綺懷》；愛情詩詞

黃仲則（1749-1783），名景仁，字仲則，自號鹿菲子，江蘇武進人。他生于乾嘉盛世，卻又能敏銳的察覺到世事殆將有變，吟唱盛世悲歌，他作詩“好作憂苦語”，一句“慘慘柴門風雪夜，此時有子不如無”令多少飄零在外的游子潸然淚下。他著有《兩當軒集》，共二十二卷，存詩一千一百多首，而情詩數量在《兩當軒集》中占的比例并不大，主要是《秋夕》、《感舊》四首、《感舊雜詩》四首、《綺懷》十六首等。其中《綺懷》組詩以其情節的連貫性，情感的真摯細膩性，較為完整的展現了詩人的創作風貌，實現了對傳統愛情詩的超越，成為他愛情詩的代表之作。

一、《綺懷》組詩及愛情發展脈絡

《綺懷》十六首作于乾隆四十年（1775 年），詩人客居安徽壽州，只身一人身處他鄉異地，青春逝去，愛情幻滅，一切如過眼云煙，指尖沙漏，時過境遷，煢煢孑立，作者有感于此情此景還有逝去的歲月人生，遂作《綺懷》十六首，追憶似水年華與渙然成空的愛情。

綜觀十六首詩可以比較清楚的理清詩人的情感發展脈絡：從初見相戀（第一首）——約會相處的點點滴滴（2、3首）—— 表妹遠嫁傳書表思念（4、5首）——嫁后重逢略顯生疏（6首）——再離別（7首）——重逢纏綿（8、9首）——湯餅筵逢后再別（10首）——十年別離無緣相見徹骨思念（11-16首）。

（一）初見

初見之時“楚楚腰肢掌上輕，得人憐處最分明。千圍步障難藏艷，百合葳蕤不鎖情。”將一個窈窕淑女的形象躍然紙上，女孩的纖細的腰肢，婀娜的步態是“步障”“葳蕤”這種世俗之物所遮擋不住的，“朱鳥窗前眉欲語，紫姑乩畔目將成”是說正月十五迎紫姑神的時候，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在南窗下眉目傳情。不摻雜著任何雜質的美妙的愛情就這樣在眉目傳情的你儂我儂之下展開，也為后來二人的別離之苦相思之痛埋下伏筆。

（二）朝夕相處

接著在郎有情妾有意的感情基礎之上兩個人開始了朝昔相處，留下了“記得酒闌人散后，共搴珠箔數春星”寫酒闌人散之后，兩個人一起數星星，愛情的甜蜜和浪漫就這樣流淌在純情的少男少女之間。“來從花底春寒峭，可借梨云半枕偎”，是寫兩人在相約的時候，女子遲遲不到，少年熱戀中焦灼等待著的心啊無處安放，只好想象著兩人相偎而眠的樣子來安慰自己焦灼的心靈。這些美好回憶，哪怕日后再無相見之日，詩人亦能在這些難以忘懷的回憶之中體味初戀之時青澀的溫存。

（三）表妹遠嫁

緊接著表妹遠嫁，“錦江直在青天上，盼斷流頭尺鯉魚”，“我”依舊守著錦江盼著“你”寫給“我”的情書，然而望斷錦江也未能等到你的來信，脈脈情深流淌于文字之中，作者不禁自問“蟲娘門戶舊相望，生小相憐各自傷”，你我自幼相識郎情妾意，為何偏偏就不能在一起吶？哀怨之情溢于言表。“綠珠往日酬無價，碧玉于今抱有郎”可是仔細想一想，就算收到你的來信又能怎樣吶？你已經是別人的新娘了。相愛之人不能在一起的痛楚不禁讓人喟然嘆息。

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就這樣以組詩的形式展現給我們，男女主人公經歷了世俗紛擾終究還是錯過了彼此，只能在漫長的歲月里思念著對方，卻無緣相見度日如年。黃仲則以清麗卻又飽含深情的筆觸向我們緩緩攤開一幅愛情的畫卷，讓我們在他的愛情里喟嘆、惋惜、沉淪。

二、與前代愛情詩詞相比的獨到之處

愛情是古代文人墨客的常用主題，才子佳人的故事往往在一代又一代詩人的傳頌與描摹之下不斷地深入人心，在繼承前人的基礎之上，黃仲則又融入了自身鮮明的特色，一方面擺脫傳統愛情詩詞的窠臼，另一方面又毫無疑問的為愛情詩詞的發展注入了新鮮的血液。

首先，歷代詩人詞人對女性的描寫大多都集中于對女子貌，姿態，服飾的描摹。詩仙李太白就曾有“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的詩句，用來描繪楊貴妃的絕色之姿，看到云朵就想到她的衣裳，看到綻放的花朵就想到她的絕世風華。同樣是寫楊玉環的美貌，白居易也曾寫下“回眸一笑百魅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的佳句，足以讓讀者感受到楊貴妃的傾國傾城之色。晚唐時期詩人、詞人溫庭筠也有大量寫女性之美的詞，如“倭墮低梳髻，連娟細掃眉”，從發髻到眉毛，曲盡形容。北宋情詞也沿襲了前代人的寫作傾向，如晏幾道“記得小萍初見，兩重心字羅衣” 寫與小萍初次相見，她穿著兩重心字香熏過的羅衣著重于對女子服飾的描寫。仲則詩中也有對女性美貌和姿態的描寫，如“楚楚腰肢掌上輕，得人憐處最分明”寫女子纖細的腰肢，同時化用趙飛燕能為掌上舞的典故寫出女子的纖弱嬌美的情態，用“千圍步障難藏艷，百合葳蕤不鎖情”的側面描寫，寫屏風也遮擋不住女子的艷麗之色。但仲則詩中更多的是通過對女子性格的描寫來塑造形象的。“妙諳諧謔擅心靈，不用千呼出畫屏”寫女子心靈聰慧很懂得說笑話，“斂袖搊成弦雜拉，隔窗摻碎鼓丁寧 ”寫女子調皮又具有音樂素養，“流黃看織回腸錦，飛白教臨弱腕書”寫女子讀書臨帖字跡娟秀很有文化素養，“會面生疏稀笑靨，別筵珍重贈歌聲”寫女子嫁人后與之重逢以歌贈別，足以看見女子重情重義的形象，“解意尚呈銀約指，含羞頻整玉搔頭”寫女子雖為人母，但仍保留著小女兒的嬌羞之態。與前代詩人詞人僅停留在外貌衣著的描寫不同，仲則對人物形象的描摹已經深入到人物性格的內部，相比來說后者所描摹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其次，詩人詞人在描摹女性美色的同時都不免帶有香艷的色彩，吳梅村情詞極其香艷：“嬌眼斜回帳底，酥胸緊貼燈。臂枕余香猶膩，口脂微印方鮮.云蹤雨跡故依然，掉下一床花片。”（《前調·春思》）仲則詩中雖然也有“中人蘭氣似微醺，薌澤還疑枕上聞。唾點著衣剛半指，齒痕切頸定三分”這樣香艷的句子，但是他們之間的感情更多的是通過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的細節來傳達，他們的愛情不僅僅停留在性的層面，更體現在朝夕相處之時的歡愉，分別之后的苦苦思念。“記得酒闌人散后，共搴珠箔數春星”寫那回酒闌人散后，我倆一同挑起珠簾數星星的場景，寫出了熱戀中的男女平淡相處共同看星星的浪漫的畫面，沒有香艷的畫面，有的只是真實的生活，但這樣往往更加觸動人心。

最后，歷代詩人詞人寫愛情大多都是以閨中少女的身份或傳達相思之情，或勇敢的追求愛情。晚唐花間詞派的代表詞作大都是以這樣的一種形式來表達。如溫庭筠的《望江南》“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萍洲。”寫出一個閨中少婦梳洗后在江邊樓臺眺望，可是，過盡千帆仍然沒看見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心中不免惆悵萬千，暗喻思婦的脈脈含情和對心上人的思念。韋莊的《思帝鄉》“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用白描的手法寫出一個天真爛漫追逐愛情幸福的少女形象。

淡香無痕的初見，濃香漸溢的愛戀，清苦單薄的思念，他的愛情恰如江南清茗，三泡之后已叫人略帶惆悵，我像品茗一樣讀完了他的詩句。開卷時，心如止水；掩卷時，已是淚流滿面。四季又輪回了一次，歲月的年輪又多了一痕。許多事，寫起來很長，想起來很短，，一生如流光過眼，白駒過隙。總有些不甘塵封在歲月里的人和事，鐫刻在記憶里。他的一生像是一部壓抑著激情的電影，他的詩就是最好的腳本，將生命的過程隱匿其中，情感逐次顯現，憂傷滲入生命。他的孤獨，如影隨形了一生。在詩中，看他走過千山萬水。我愿他，到紅塵未染的地方，人跡不至，千蓮盛開，有仙鶴白鹿接引，做一個自由自在的人。亦愿讀過他詩的你我，能夠珍惜當下，不悲過去，不貪當下，不懼未來。

注釋：

《綺懷》之一

《綺懷》之一

《綺懷》之二

《綺懷》之三

《綺懷》之四

《綺懷》之五

《清平調》

《長恨歌》

《南歌子》

《臨江仙 夢后樓臺高鎖》

參考文獻：

[1][清]黃景仁.兩當軒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2]王蓉.黃仲則綺懷組詩淺論[J].重慶：藝術殿堂，2010.

[3]許雋超.黃仲則年譜考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4]楊勝寬，吳杰.試論《秋興八首》的整體結構[J].四川：宜賓學院學報，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