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樣,吃過晚飯,霜兒和弟弟露兒就去幫鄰居老芒爺看護瓜園。
老芒爺?shù)墓蠄@坐落在清陽河畔,緊挨著一大片密匝匝綠澄澄的護灘林。那是一塊油沙地,泥土就像用羅羅出來的,細膩而又松散,加之靠水又近,是料理瓜園頂理想的地方。老芒爺自從承包這塊地以后,年年在這兒種西瓜。他總是在排澇溝上搭起一個二起樓的鋪子,這樣可以不占瓜園的地場。他原先有個老伴兒,因三伏天過大河被山洪拉走了,他不愿續(xù)弦兒,多少年來就這么形單影只地過日子。因為家里沒有牽掛,西瓜又需要細心料理,他就弄一個煤油爐子和一個小鋁鍋,帶上點糧米和蔬菜,在瓜園里燎燒著吃。從瓜芽露頭到西瓜下市,這段時期,他一直泡在那里,默默無聞地打杈、埋蔓、捉蟲、摘瓜,無聲地與土地交流感情,與西瓜對話。他的瓜瓤口好,皮兒薄,個頭大。更重要的是他人緣好,待人厚道,講求信譽,滿地轱轱轆轆的大西瓜不用拿到集市上賣,在地里現(xiàn)摘現(xiàn)稱還供不應(yīng)求呢。這才叫“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哪!
出村不遠就是河畔,兄弟倆到了瓜園,老芒爺剛吃罷晚飯。
“孩子,我這里沒有什么好東西招待你們,除了西瓜還是西瓜。來,吃瓜。”老芒爺說著取過一個大西瓜。
霜兒忙推辭:“老爺爺,別切開,剛吞下飯,飽飽的。”
“這西瓜是水氣貨,能幫助化食,像喝茶一樣,喝下去不大一會兒,就尿出去啦。”老芒爺撈起切瓜刀,刀刃剛破瓜皮,就聽得“嘭”地一聲裂開了。“這是一個好瓜,該著你們有口福。”老芒爺說罷割成幾小塊,催促道:“自家出產(chǎn)的,不貴金,盡管吃好了,來。”
盛情難卻。既然切開就無法保存了,不吃也就糟蹋了。霜兒和露兒就開始吃瓜,喲,是黃瓤的,沙迷迷的。
好容易把大西瓜吃了,兄弟倆的肚皮鼓起來了,老芒爺像檢驗西瓜熟不熟似的用手指彈著他倆的肚皮:“嗯,熟了,熟了。”說著,兩眼笑瞇瞇的,嘴角上的皺紋也像西瓜上的弧形花紋。
這當兒,瓜園的東北角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老爺爺,八成又是那只獾來了。”霜兒咒罵道:“這該死的家伙!”
“嗯,是它,去把它攆走吧。”
霜兒和露兒沿著園邊,躡手躡腳地摸上前。小家伙見有人來,慌忙鉆進旁邊的玉米地,夜色釅釅,哪里還看見它的蹤影。兄弟倆吃了個大西瓜,覺得憋得慌,便各自挺著肚皮,長長地灑了一泡尿,這才回到鋪子里,仰面八叉地躺在草簾上。老芒爺點燃一根用艾蒿、山胡椒扭成的蒿繩,明滅的火頭上裊起一縷帶中藥味的青煙,迫使蚊子們不敢近前,只能在外面糾纏起哄。老芒爺呢,卻在一邊悄沒聲地把小車輪胎裁成條條,他時常這么做,也不知派什么用場。
“老爺爺,講個故事吧。”霜兒征求道。
“不啦,時候不早啦,快睡吧,明天還要上學呢。”老芒爺嘆了一口氣。
霜兒料定他有什么心事,就再也沒有吱聲。
天有些陰,遠天不時地打露閃。輕微的略帶腥味的串河風從上游吹來,從鋪子里蕩過,涼颼颼的,就像媽媽在給他們搧扇兒。河灘林里樹葉沙沙,偶爾有斑鳩咕咕,好像在竊竊私語。前天下了一場雨,空氣有些潮濕。河邊和溝汊傳來清脆的蛙鼓,連同周圍蛐蟮和蟋蟀的低吟淺唱,匯成一支和諧的催眠曲,令人朦朧入睡。啊,在這靜謐的夏夜,沒有比在這河灘瓜鋪里過夜再愜意的啦。
約摸睡到下半夜,霜兒覺得鋪板搖晃了一下,他一向睡覺驚醒,微微睜眼,見老芒爺下了鋪子,穿上掛在旁邊的衣服,掏出煙袋在荷包里搓揉出一鍋旱煙,噙在嘴上,劃火點著,吧嗒吧嗒地吸了起來。爾后,帶上膠皮條子和一個用細柳條編成的罐形小簍,走出瓜園,沿著林中的小徑,朝河邊走去。
露閃愈是頻了,遠天有了隱隱的雷聲。抬頭看,天陰得黑黑的,不見一粒星兒。
霜兒想,在這黑黢黢的夜里,在這鬼氣森森的河灘上,他要去干什么呢?他裁膠皮又是干什么用呢?對了,他有好幾次傍亮天從外面回來,坐在鋪子上用草莖摳牙縫,分明是剛吃過什么。那么,他在哪兒吃的呢?他覺得老芒爺?shù)男袆佑行柢E,決定暗中跟蹤察看。他趕忙爬起來,推了推露兒:“哎,起來,起來!”
露兒睡眼惺忪,很不耐煩:“叫我干什么?”
“你先在這兒好好看著,我到南面去轉(zhuǎn)悠轉(zhuǎn)悠。”
“老爺爺呢?”露兒覺察出老芒爺不在鋪子里。
“他有事回村去了。”霜兒沒有直說。
“你們都走了,我自個在這兒會害怕的。”
“不就是來個獾和刺猬嘛,你還怕它們嗎?好弟弟聽話,我去去就來,你千萬別嚷。就這樣,你睡吧。”霜兒安慰弟弟一番后,走出鋪子,機警地睜大眼睛,悄悄地尾隨而去。
樹林茂密,枝葉蓊郁,里面越發(fā)漆黑。霜兒像盲人摸摸索索地朝前行走,走了一陣子,眼前有些朦朦亮了,不用說,已經(jīng)來到河邊。然而,河面茫茫,杳無人跡,老芒爺究竟在哪里?霜兒正焦急地上下尋找,忽聽得下游不遠處傳來一聲咳嗽聲,接著便有了一團不大的火光。霜兒沿河邊悄悄地向下游走去,繞過一片蘆葦,眼前一下子開闊起來。老芒爺正手持用膠皮做成的火把,脫下衣服,開始走進水里。
這是一個極幽靜的河灣,發(fā)大水的時候,湍急的河水在這里打了個漩兒,將河灘沖成一個急彎,大水一消,這里自然有了一泓渟水。河邊一拉溜柳樹因根部的泥土被河水掏走,便歪斜在水面上。這兒上有樹冠遮蔭,下有裸露的樹根掩護,鯽魚和“花拉板子魚”愛在此處聚首寄居。它們可刁啦,光憑一盤掄網(wǎng),是絕對制服不了它們的,除非有獨特的狩獵技術(shù),才能迫使它們就范。
這陣子,老芒爺已走進齊胯深的水里,腰帶上系著那只小條簍,全神貫注地盯著水下。在火把的照耀下,他活像一只精瘦精瘦的叼魚郎子。
噢,弄了半天,原來他在照魚。
霜兒只聽說過這種古老的獵魚方式,道理跟書上說的那種海上燈光誘魚法一樣,但他從來沒見過,更沒親身體驗過,今晚他要好好領(lǐng)略一番。
老芒爺仍然弓腰站在水中央,將火把緊貼著水面。不到一袋煙的工夫,他那鷹隼般的目光在火把周圍來回打量,不用說有魚兒游到身邊。他捏著一根锃亮的類似織毛衣用的針兒,極其麻利地朝水下一扎,就提上一尾一拃長的魚兒,取下后塞進簍里,然后,又瞅準機會,有把握、有選擇地一一獵獲。那麻利勁就跟在蘋果堆里挑選蘋果一樣。他不多不少扎了八條,就走上岸來,打了兩個寒顫,穿上衣服,徑直朝村里走去。
霜兒索性要看個水落石出,依然偷偷跟蹤。
老芒爺來到村東馮奶奶的院門前,輕輕拍了三下門環(huán),屋里就有了燈光,接著門兒開了,老芒爺走了進去。
霜兒在院外屏聲斂氣,側(cè)耳細聽兩位老人說些什么。
“唉,真難為大哥你這么老掛記著俺,可我這病就是不見強,這幾天覺得有些重了。”馮奶奶的話語充滿了凄楚。“唉,恐怕是不行了,枉費了你對我的一番好心。”
老芒爺說:“得了病就要好好養(yǎng)護,有道是‘病來如山倒,病好如抽絲’嘛。”
噢,原來是這樣。霜兒聽奶奶說過,馮奶奶患的是癌癥,而且又是晚期。她消瘦了許多,像一盞迎風搖擺的殘燈,說不定什么時候會猝然熄滅。她有兩個女兒,怎奈都嫁到外村,沒有一個盡孝道照顧她。據(jù)說她早年跟老芒爺很要好,播種時,老芒爺在前面扶犁,她在后面撒種,從不拆幫兒。如今在她生命垂危之際,老芒爺不忘舊情,時常去安慰她,照顧她。霜兒很同情這兩位不幸的老人,他倆商量好了,照魚的事兒絕不出去聲張,甚至想找機會助老芒爺一臂之力呢。
又過了幾天,老芒爺仍然背著霜兒和露兒隔三差五地去河灣為馮奶奶照魚、送魚。每每這時,霜兒心里就覺得熱熱的,真想跟他一塊前往。但是轉(zhuǎn)念又一想,這樣做會影響那種神秘而美好的氣氛。他只能爬起來,更好地為老人家看護瓜園。
最近這趟,老芒爺從村里回來,倚著鋪子連聲長嘆。霜兒借助他劃火吃煙的當兒,見他一雙老眼里潮上了一層淚水,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更密了。霜兒猜測,準是馮奶奶的病情加重了。唉,這個可怕的不治之癥喲!
前天夜里,老芒爺在河灣照魚時,遇上了驟降的雷雨,他年邁體弱,一時受了風寒,一連兩天臥床不起。多虧霜兒放了暑假,為他燒水、拿藥,還為他摘瓜賣瓜。同時,小霜還掛記馮奶奶,他知道老芒爺已有三天沒去為她照魚了。
這天夜里,霜兒假意告訴老芒爺要回家做作業(yè),暗地里要替他去河灣照魚。他聽大人們說,云黑頭去河邊照魚照蟹子,時運不好,會碰上夜叉,那怪物可高啦,上頂天下拄地,還伸手跟你要魚要蟹子吃,可嚇人哩。霜兒想起來,不免有些打憷,只得叫上露兒,給他充個膽兒。
兄弟倆從下游抵達河灣,這樣可繞過瓜園,不被老芒爺發(fā)現(xiàn)。
霜兒也點燃一根膠皮,手握一根帶尖的鐵絲,一絲不掛地走進水里,學著老芒爺?shù)募苁剑粍右膊粍拥囟⒅拢h看真像一尊雕塑安放在水中。露兒則坐在岸邊,準備隨時往小簍里裝魚。
這水中的魚兒真刁,剛才還躍出水面,帶起一小簇潔凈的水花兒,落進水中,畫出一圈圈柔綿的漣漪。一旦有人下水,它們便一哄而散,各自隱蔽在樹根旮旯里,湛清無比的水里一時蕩然無存。你要是紋絲不動地站在那里,它們覺得是虛驚一場,就會游出來,游到火把底下,穩(wěn)穩(wěn)地停在那里,如同一群虔誠的佛教徒,為一天中最莊嚴的時刻膜拜頂禮。
霜兒看到一條鯽魚游過來,金黃色的鱗片都看得那么清晰。它一口不罷一口地吸水,兩腮不停地翕動。霜兒好不歡喜,瞄量準了,伸手扎去,提上來一看,連片魚鱗也未穿著。
露兒指望哥哥能手到擒來,沒想到首戰(zhàn)告吹,只得掃興地坐回原處。
水面平靜了。霜兒又看到近處停著一尾“花拉板子魚”,它距火把挺近,兩肘上的綠杠杠顯得那么美觀新穎。若在白天,你只能看它像個影子在水中竄來竄去,很難觀賞到它的豐采。霜兒又迅速扎下,誰知那刁滑的家伙早有防范,尾巴一甩,就不打影了。他又連連出擊,仍然沒能得手。霜兒在心里咒罵道:“好哇,你們這些該死的家伙,專門欺負一個小學徒。這個法子我治不了你們,我還有頂厲害的絕招兒。你們等著瞧吧,不叫你們漂出來才怪呢!
霜兒回到岸上,穿好衣服,對露兒說:“你幫我捋一些萍柳葉子來,再拔一些野蕎麥。”
“哥,你要藥魚?”
“嗯。”
“那可需要好多。”
“河灘上有的是嘛。”
露兒只得遵命。
兄弟倆不大一會兒,就捋來一抱萍柳葉子,又拔來一些野蕎麥。各自找來兩塊石頭,像搗蒜一樣,將所采之物全都搗爛,爾后撒進水中。這兩種植物的葉子,有一股苦苦的味兒,藥魚特別好使。
停了不長時間,水面上就有了數(shù)不清的魚尾紋。霜兒知道這是魚兒們堅持不住了,紛紛朝下游出口處逃竄。那兒水深,堵是堵不住的,畢竟此方有效,還是有一些小魚兒肚皮朝天地浮上來。霜兒和露兒也不嫌棄,跳進水中一一撈起。
他們連夜送給了馮奶奶,并告訴她是老芒爺指派他們送來的。
在回家的路上,霜兒對露兒說:“這件事千萬別對外人說,更不能讓老芒爺知道。”
露兒見哥哥說得這般嚴肅,只得點頭表示保守秘密。
第二天,老芒爺病情初愈,就在瓜田里忙活起來,直到太陽落山,才將幾天積壓下來的活計干完。他仍想著那樁事兒,到了夜里,又一聲不響地走進河灘林。
望著老芒爺?shù)谋秤埃獌盒睦锟┼庖幌拢喊眩呛訛车乃呀?jīng)污染了,魚早跑干凈了,只有再發(fā)河水,將污水沖走,才能再存下一茬魚。唉,滿以為背著老芒爺做了一件好事,豈不知是做了一件十足的蠢事!這下倒好,害得他又要在水中泡上一陣子。他的病剛好,下水能受得了嗎?不行,要趕快招呼他回來。哎呀,這么做豈不是暴露秘密了嗎!霜兒好內(nèi)疚,好懊恨,躺在鋪子里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果然不出霜兒所料,老芒爺擎著火把,在水里足足泡了一袋煙的工夫。火光照得水下亮亮的,水底的沉淀物無不看得清清楚楚。唉,較大的魚兒不見影兒,連小魚崽子也不光臨了,真是邪了!老芒爺又把火把移到靠岸的地方,嗬,水里裸露的樹根真像幽深的密林,莫非它們?nèi)卦诶锩妫克麚炱鹨粔K枯枝往里捅了捅,依然不見一尾魚兒。驀地,他發(fā)現(xiàn)水邊上漂浮著一些細碎的樹葉,撈起來一聞,是萍柳葉。那些紅莖兒是野蕎麥。老芒爺恍然大悟:原來在他患病期間,這兒的魚被誰藥了!他連聲惋惜:“糟蹋了,糟蹋了!”他抱怨藥魚的人做事太絕,不該竭澤而漁。
臨走時,老芒爺擎著火把,戀戀不舍地看了看這個偏僻的、不很大的河灣。是的,這兒曾一度是他的“冷藏箱”,自有照不完的河魚,扎不完的情趣,這兒曾遺落他多少對往事美好的記憶!可如今……老芒爺倏然間有一種不祥的預(yù)兆:這河灣“死”了,她會不會也要走了呢?細想想,已有四天沒去看望她了,也不知她病成什么樣子。明天一定想法弄幾條魚,順便帶給她,這是她最愛吃的。
老芒爺回到鋪子里,煩躁地把膠皮和小魚簍扔在一邊,掏出煙袋吃起了悶煙。
霜兒自然知道老芒爺?shù)男那椤K槐愦钤挘b著酣然入睡的樣子,心里呢,卻像打碎了五味瓶,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有露兒大概太困了,發(fā)出輕微的鼾聲。
恰好后半夜下起了大雨,河林、原野、瓜園,到處充滿了沙沙沙的聲音,就像有一群漫無邊際的羊群匆匆地跑向遠方。看來傍亮時分必能下來河水。
啊,這雨下得好哇,能沖走河水,能游來魚兒,能及早糾正我們因一時魯莽造成的失誤,霜兒這么暗暗地想著。一道閃電照得瓜園慘白慘白,霜兒看見老芒爺從外面弄來一根長長的楊樹條子。怎么,他要做魚桿釣魚?對了,天亮后不能照魚,更不能扎魚,那么只有釣魚才有把握。難得他對馮奶奶這么癡情。霜兒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天亮了,雨仍在下著。霜兒和露兒回到家里,媽媽告訴他們:馮奶奶在昨天半夜不幸過世了,霜兒猛地打了個激靈,啊,不幸的事終于發(fā)生了!應(yīng)該立即讓老芒爺知道,別讓他去苦苦地釣魚了。
霜兒拉上露兒,又鉆進稠密的雨簾里。他倆跑啊跑啊,到了瓜鋪里一看,老芒爺不在。他倆又鉆進河灘林中,朝河灣跑去。跑著跑著,突然霜兒止住了腳步,回頭示意露兒別弄出動靜。
在他們面前,呈現(xiàn)出一種從未看到的景致,這景致儼然一幅水彩畫:透過茫茫晨雨,兩岸的蘆葦顯得朦朧含蓄,渾濁的洪水打著漩兒向東奔流。岸邊,一位老人頭戴斗笠,身披蓑衣,在執(zhí)著地垂釣。啊,畫面是這般古樸、凝重,背景是這般悲壯、蒼涼。
霜兒望著老芒爺,不由得鼻子一酸,淚水奪眶而出。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一任雨點打在臉上、身上。
露兒有些驚訝:“哥哥,你不告訴他嗎?”
霜兒不忍心打破眼前這種肅穆的氣氛,低聲說:“等一等吧。”
“哥哥,他還在為馮奶奶釣魚嗎?”
“嗯。”
“他為啥要這么做呢?”
霜兒抽抽噎噎地說;“好弟弟,我,我也,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