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魯曉夫說,我不明白他為什么這樣動怒;毛澤東說,我們再也不想讓任何人利用我們的國土來達到他們自己的目的了。錢三強說,中國已經改朝換代了,
尊嚴和骨氣再也不是埋在地下的礦物。
1959年10月,赫魯曉夫最后一次訪華,雙方不歡而散。
1960年7月16日,蘇聯政府正式照會中國政府,宣布召回全部在華工作的專家顧問。
1963年,蔣經國訪美,肯尼迪詢問:是否有可能將突擊隊派到像包頭這樣遠的地方。
大饑荒,周恩來親自打電話囑咐:“不能讓他們餓著肚子研制原子彈?!?/p>
關于兩彈一直有激烈的上馬下馬之爭,開會時桌子拍得啪啪響。
蘇聯撤援,留下沉睡的廠房、設備,成堆的疑點、無數的難題,殘缺如天書的資料……我國核武器研制面臨空前嚴峻的危機;強敵環伺,大半個中國已經處于敵對國的包圍圈中,要讓“中國共產黨人在核方面絕育”的叫囂不絕于耳;中國天災,大饑荒如潮水般在大地上肆意蔓延;內部分歧,1961年夏天,發生了“兩彈”是“上馬”,還是“下馬”的激烈爭論。“飯都吃不飽,還搞什么兩彈”,“你打你的原子彈,我打我的手榴彈”。
重重阻力,道道難關!中國要搞核武器,無論從哪一個角度分析,似乎都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中國人沒有退卻!
錢三強說,中國已經改朝換代了,尊嚴和骨氣再也不是埋在地下的礦物。聶榮臻說:不搞出兩彈來,我死不瞑目。核武器研究院墻上“發奮圖強”的“奮”字,改成了“憤”字。中國科學家們無不“愿以身許國”,他們隱姓埋名,從天南海北呼嘯而來,踏上茫茫戈壁無人之地,舍生忘死,殫精竭慮。用智慧、血汗,乃至生命澆鑄著核工業人心中最神圣而偉大的強國夢。
蘇聯撤援
1959年10月,赫魯曉夫與中國兩次會談不歡而散,直指中國是“好斗的公雞”,威脅要撤援。毛澤東輕描淡寫地回答:“技術上能幫我們一下更好。不能幫就由你們考慮決定?!贝文辏K聯單方面撕毀援助協定,中國核武研究陷入生死存亡的危機關頭。
赫魯曉夫與毛澤東吵起來了
1959年9月30日,一架蘇聯專機降落在北京首都機場,前來歡迎的中國領導人、群眾代表以及各國記者等候在那里。機艙門開了,赫魯曉夫揮舞著禮帽,微笑著走下舷梯。周恩來迎上前去,與他握手,擁抱。
赫魯曉夫訪華之前,剛剛結束了他的首次訪美。他在機場發表講話說:“我是剛剛下了那架飛機,就登上了這架飛機?!币晃晃鞣接浾邌柡蒸敃苑颍骸澳诿绹?5天,都與美國人談了什么?”赫魯曉夫說:“和平、友誼!”記者又問:“那么你這次來中國,又帶來了什么?”赫魯曉夫拍拍自己上衣的兩個口袋:“我帶來了兩個口袋,這個口袋里裝的是友誼,這個口袋里裝的,也是友誼!”
10月1日上午,天安門廣場舉行國慶十周年慶典活動,毛澤東和赫魯曉夫等中蘇領導人在天安門城樓上檢閱了部隊和群眾隊伍。
在天安門城樓上,毛澤東與赫魯曉夫有說有笑,在中國攝影師舒世俊的相機里,留下了他們兩人友好交談的照片。但是不一會兒,就從城樓休息室里傳出了爭吵聲。顯然是毛澤東和赫魯曉夫的聲音,開始赫魯曉夫嗓門大,毛澤東聲音小,不一會兒,毛澤東聲音大了起來,似乎很生氣地說:“我們不需要教師爺,不需要指揮棒!”
后來的解密檔案還原了當天的真相——赫魯曉夫與毛澤東吵起來了。
赫魯曉夫當時在天安門城樓上對毛澤東說:“關于生產原子彈的事,我們決定把專家們撤回去。”毛澤東輕描淡寫地回答:“需要是需要,也沒有什么大關系。技術上能幫助我們一下更好。不能幫就由你們考慮決定?!?/p>
赫魯曉夫抵華當天,中蘇雙方就已在頤年堂舉行了一次小范圍的會議。當時,赫魯曉夫針鋒相對地提出:通過對美國的訪問,他認為美國人、艾森豪威爾總統是愛好和平的,而現在世界上卻有一股勢力是反對和平的。由于美國支持臺灣的蔣介石政府,蘇聯是你們的盟友,他們的想法是緩和國際緊張局勢,消除戰爭。
赫魯曉夫話鋒一轉:“可是你們去年卻突然對金門進行炮擊,這種行動只能加劇緊張氣氛,并可能導致世界大戰的爆發?!泵珴蓶|說:“赫魯曉夫同志,我想知道,如果在你們蘇聯有一個地方分裂出去了,你們的黨、政府、人民會怎么辦呢?”赫魯曉夫說:“我們有過這樣的歷史,俄國十月革命勝利后,在遠東的國土上曾經建立了一個遠東共和國,列寧就承認了它。但是后來又回歸了蘇聯。為什么中國在臺灣問題上不走這條路呢?”毛澤東冷冷地說:“您的意思是,我們允許臺灣的分裂,承認它是獨立在中國之外的一個國家?”赫魯曉夫點點頭:“以后再讓它回歸中國嘛?!?/p>
毛澤東堅決地說:“辦不到!你說的那個遠東共和國我不了解,但我知道凡事關領土的問題,你們從來都是寸土必爭,半點都不吃虧的!關于臺灣問題,我們的態度是明確的,這是我們自己的事情,我們自己來解決?!?/p>
赫魯曉夫見說不通,又換了個話題:“艾森豪威爾總統請我轉告你們,希望你們把扣押的八名美國人盡快放了?!?/p>
周恩來說:“不是扣押,是我們在我國東北地區俘獲的八個空降特務。赫魯曉夫同志,您轉告艾森豪威爾,他的話您已經告訴我們了,我們會按照我國的法律來處理這件事情的?!?/p>
這天晚上,雙方談了很久。赫魯曉夫指責中國是“好斗的公雞”。毛澤東臉色鐵青,在場的中國領導人忍著怒氣。第一次會談不歡而散。
10月2日下午,中蘇雙方再次會談,一直到晚上都沒有結束。為了招待各國貴賓,那天晚上安排了兩臺晚會,一個是懷仁堂的京劇晚會,由梅蘭芳演出《穆桂英掛帥》;另一個是文化部禮堂的舞蹈晚會,由蘇聯著名舞蹈演員烏蘭諾娃演出《天鵝湖》。兩臺演出都不敢開始。
赫魯曉夫又談到美國俘虜問題,因為他在美國人面前夸了海口。會談的氣氛異常緊張。最終赫魯曉夫沒有看演出就走了,他沒有說服毛澤東。后來毛澤東對身邊人說過,赫魯曉夫越強硬,我就越頂。
這是赫魯曉夫最后一次來中國。
事實上,中蘇裂痕早已顯露端倪。
在鮮花和笑話的后面,已經彌漫起分裂的陰影。赫魯曉夫對毛澤東提出的“百花齊放”的口號疑慮不安。
在戰爭與和平問題上,毛澤東與赫魯曉夫之間也出現了深深的裂痕。
在一次宴會上,毛澤東說:“赫魯曉夫同志,我跟羅希洛夫講過,我在報紙上看見你們國防部部長朱可夫講話,說是哪個社會主義國家遭受帝國主義進攻,你們都將迅速回擊。這個說法不對,國家都是獨立的,沒有邀請,你們怎么能出兵?”
“難道我們不是社會主義陣營嗎?”赫魯曉夫盡量用一種和平友好的語氣爭辯說,“朱可夫不是代表他個人說這番話的,他代表中央委員會表達了集體的決定。我自己也這樣說過?!?/p>
“誰決定也不對。我們是社會主義陣營,但又是獨立國家?!?/p>
“既然是陣營,那么兩陣交鋒,敵人打你的左翼,中軍和右翼不該迅速行動嗎?”
“不能完全這樣比喻,”毛澤東溫和而又不容含混地說,“我想,起碼對中國是不許這樣的。你們照顧好自己就行;我們自己會打他們,把他們打回他們出發的地方去?!?/p>
1958年,蘇聯曾連續向中國提出兩項損害中國主權的建議,顯示出要在軍事上控制中國的意圖。
1958年4月18日,蘇聯國防部長馬利諾夫斯基元帥致函中國國防部長彭德懷說,為了指揮蘇聯在太平洋地區活動的潛艇,迫切希望在1958年至1962年間由中國和蘇聯共同建設一座大功率的長波發報無線電中心和一座用于遠程通訊的特種收報無線電中心(長波電臺)。
中方立即表示:中國政府同意建設大功率長波電臺,但是費用由中方承擔,建成后中蘇兩國共同使用,并建議就此簽訂一項協定??墒翘K方對中方要擁有電臺的全部所有權這一原則性立場不予重視。
長波電臺的爭論還未平息,1958年7月,蘇聯大使尤金又向中國提出建立共同潛艇艦隊的問題。毛澤東聽后當即表示:首先要明確方法,是我們辦,你們幫助,還是只能合辦,不合辦,你們就不給幫助。
此后赫魯曉夫訪華,親自就這兩件事與毛澤東協商,但毛澤東的意見非常強硬:“英國人、日本人,還有別的許多外國人已經在我們國土上呆了很久,被我們趕走了。赫魯曉夫同志,我們再也不想讓任何人利用我們的國土來達到他們自己的目的了。”
圍繞長波電臺和共同艦隊發生的爭執,給中蘇關系投下了濃重的陰影,直接導致了1959年10月份赫魯曉夫的憤然離去。
蘇聯人對中國的援助一直有所保留
總的來說,1957年《中蘇國防新技術協定》簽訂后,在1957和1958年執行得比較順利。
在此期間,蘇聯先后向中國提供了幾種導彈、飛機和軍事裝備的實物樣品,交付了相應的技術資料,派出有關的技術專家來華指導。蘇聯的幫助,對中國在尖端武器研制方面的起步工作,起到了重要作用,當時,毛澤東曾發出指示:“四海之內皆兄弟,一定要把蘇聯同志看成自己人?!边@個指示也極大地鼓舞了在我國的蘇聯專家。
最初的順利滋長了有些人的依賴心理,有人說,有蘇聯援助,聽蘇聯專家的,照著蘇聯提供的路子干就是了,工業和科研設備可以整套進口,何必再費力氣去搞什么自力更生?
負責簽訂《中蘇國防新技術協定》的聶榮臻卻不這么認為,他在各種場合多次提醒大家:自力更生永遠都是對的,永遠都不會過時。如今我們向蘇聯人學習,仍然是為了將來能夠自力更生。
聶榮臻非常清楚,從根本上說,不能指望蘇聯把最先進的東西賣給中國。他曾多次提醒負責接收的部門,要注意樣品的新舊問題。因為他有這方面的教訓??姑涝瘯r期,蘇聯賣給中國的裝備里就有不少二戰時的舊貨,刷上漆當新品運到中國。一次在火車站,他發現一輛坦克上的油漆還沒有干透,就問同行的蘇聯顧問:“你這個坦克立過多少戰功呀?”蘇聯顧問很不好意思。
《中蘇國防新技術協定》的核心內容,是蘇聯幫助中國制造原子彈、導彈。其中最核心的是原子彈。在這方面,他們確實派來了一批核專家。但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原子彈教學模型和圖紙資料,蘇方卻一直以種種借口拖延不給。
赫魯曉夫晚年在他的回憶錄中道破了其中的秘密:
我們的專家建議我們給中國人一枚原子彈樣品。他們把樣品組裝起來并裝了箱,隨時可以送往中國。這時我們負責核武器的部長向我作了匯報。他知道我們同中國的關系已經惡化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們專門開了一次會,決定該怎么辦。我們知道,如果我們不給中國送去原子彈,中國人一定會指責我們違背協議,撕毀條約等等。另一方面,他們已經展開了誹謗我們的運動,并且還開始提出各種各樣令人難以置信的領土要求。我們不希望他們獲得這樣的印象,好像我們是他們馴服的奴隸,他們要什么我們就給什么,而不管他們如何侮辱我們。最后,我們決定推遲給他們送去樣品的時間。
在蘇聯正式撕毀協定的前13天,聶榮臻給中共中央并毛澤東寫了一份報告,他在報告中提出,隨著中蘇關系的變化,中國在獨立自主地發展科學技術上應該怎么辦的問題。他提到:蘇聯在重要技術關鍵上卡我們,令人氣憤,但氣憤并沒有用,一定要爭口氣。有可能這么一逼,反而會成為發展我國科學技術的動力,會使我們更加堅決地在科學技術上力爭獨立自主,依靠自己,而不是指望外援。
對這個報告,毛澤東、劉少奇和鄧小平都圈閱同意,積極支持聶榮臻的提議。鄧小平在一次中蘇兩黨的高級會談中,坦率地說:“中國共產黨永遠不會接受父子黨、父子國的關系,你們撤退專家使我們受到損失,給我們造成了困難,影響了我們國家建設的整個計劃和外貿計劃,這些計劃都要重新進行安排。中國人民準備吞下這個損失,決心用自己的雙手的勞動來彌補這個損失,建設自己的國家。”
1959年6月,蘇聯政府單方面撕毀了中蘇雙方簽訂的關于國防新技術的協定,拒絕向中國提供原子彈樣品和生產原子彈的技術資料。中央決定,為了牢記1959年6月,中國的原子彈研制項目被定名為“596”工程,集中一切力量要把“爭氣彈”研制出來。
“毀滅性的打擊”把中國人“逼上了梁山”
1960年7月16日,蘇聯政府正式照會中國政府,宣布召回全部在華工作的1390名專家和顧問,并于9月1日前全部離境。同時單方面撕毀了兩國政府簽訂的12個協定,終止343項專家合同和257個科學技術合作項目,并要中國歸還在朝鮮戰爭期間購買蘇聯武器裝備所欠下的350億元債務。
事實上,蘇聯的照會未到之前,蘇聯專家就已開始悄悄撤離中國。核武器研究院的蘇聯專家為數最少,走得最早。7月6號,北京核工程設計院的專家離開;7月8日,蘭州鈾濃縮廠的專家離開。到8月23日,在中國核工業系統工作的233名蘇聯專家全部撤走回國,并帶走了重要的圖紙資料。
接到蘇聯政府的照會后,副總理李富春于7月18日趕到北戴河,向毛澤東匯報。毛澤東聽到消息后并不震驚,也不生氣,他對李富春等人說:“要下決心搞尖端技術。赫魯曉夫不給我們尖端技術,極好!如果給了,這個賬是很難還的?!?/p>
中蘇兩個友好國家的分崩離析,使國際敵對勢力去了一塊心病,不少外媒表示:這是對中國“毀滅性的打擊”。赫魯曉夫甚至說:“搞原子彈,他們到頭來連褲子都沒得穿。”有的蘇聯專家說:“離開我們,估計你們20年也造不出原子彈?!?/p>
大多數蘇聯專家是抱著遺憾、甚至歉意道別的。蘇聯駐中國原子能總顧問扎吉江回國時,陳毅、宋任窮、劉杰一起到機場送行,陳毅等人一再表示感謝,扎吉江也很激動,說:中國人的格瓦拉(腦袋)是很聰明的,你們很早就有四大發明,你們一定會成功,沒有蘇聯的援助,你們自己也可以搞出來,那些東西其實也沒什么了不起。
勿庸置疑,蘇聯撤走專家,帶走資料,對中國經濟和軍事建設的打擊是全面的、沉重的。導彈、原子彈兩個領域又是重災區。
曾經擔任聶榮臻秘書的周均倫說:蘇聯撤走專家中斷協議后,聶榮臻請兩彈系統專門搞了一個調查,單是核方面,協定中30個工程項目,23個沒有完成,其中14個項目沒完成設計,9個無法再建,被迫停止。購買的設備、儀器、材料只有13個項目完成供貨,一些關鍵設備和新技術材料始終未到。并且全中國的科學家,沒有一個人見過原子彈,誰能保證,中國人還能造出原子彈?
但是,當毛澤東7月18日的講話傳達下去后,廣大干部和科技人員振奮了起來。
周恩來在中南海的一次高級軍事會議上表示:不能被壓服,也沒有什么事情會難住中國人民,必須咬牙干下去。在那次會議上賀龍氣得用煙斗猛敲桌子,提出要發奮圖強,打掉一切依賴思想,下決心依靠自己的力量,突破國防尖端技術。聶榮臻在會上堅決地表示:逼上梁山,自己干吧!
周邊威脅
1962年前后,中國與美、蘇、印等大國關系形同水火,大半個中國已經處于敵對國的包圍圈中。美國政府秘密制定了一份令艾森豪威爾都“魂不附體”的恐怖計劃,使中國長期被籠罩在美國的核陰影之下。
美國空軍參謀部建議武裝美國在亞太地區的盟友應對中國的核發展
1958年底,艾森豪威爾政府在美國公眾的強烈反對下,放棄了核攻擊中國的行動。但是最機密的核武器使用計劃——“統一作戰行動計劃”(SIOP)仍在制訂中。
這份計劃由一系列標有“極端敏感信息”的文件組成。根據美國政府規定,凡標有“極端敏感信息”的文件,只有美國總統、國防部長、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和國防部副部長,以及負責指揮、控制和通訊的助理國防部長才能閱讀,堪稱美國的最高國家機密。冷戰結束后,這份計劃中的文件才得以部分解密。
20世紀50年代中期,這份計劃是在大規模報復戰略思想的指導下制訂的。以后美國的各屆政府又據此有所調整,但大的戰略框架一直沒有變,即是以核威懾為其戰略基礎。
艾森豪威爾政府制訂的第一份“統一作戰行動計劃”編號為“SIOP—62”,最初的敵對目標為蘇聯集團?;诖撕笾刑K友好同盟的鞏固,艾森豪威爾明確指出:“對中國的核打擊將意味著蘇聯的報復,因此,如果美國要發動一次先發制人的打擊,必須同時打擊蘇聯和中國?!币虼?,在1959年,敵對目標由蘇聯集團改變為“中蘇集團”。
這份行動計劃共標注了1060個核投彈目標。其中599個目標覆蓋了中蘇武器發射基地和政府與軍事控制中心,151個目標覆蓋城市工業基地。為此,美國將動用近3240枚核彈。艾森豪威爾看到這個報告時,第一反應是“它簡直令我魂不附體”,但他還是批準了這份恐怖的計劃。
在肯尼迪和約翰遜任職期間,美國的核理念并沒有改變,只是根據國際形勢和美國戰略力量的變化作了微調。
1959年9月,美國拍攝到了蘭州氣體擴散廠的照片。1960年底,美國的情報分析得出結論:中國開采鈾原料以及建立濃縮鈾工廠,大約是用鈾來生產钚。中國第一個核反應堆大約能在1961年底接近完成,它會在1962年提供钚。
獲悉中國發展核武器的情報后,有關的對策調整就更加具體化。1961年2月,美國空軍參謀部在《共產黨中國的遠期威脅》的對策報告中,建議通過出售或轉讓的方式,武裝美國在亞太地區的盟友(日本、印度以及臺灣等),以此應對中國的核發展。是年年底,有官員建議美國應設法幫助印度發展核武器,使印度搶在中國之前試爆原子彈,以威懾和限制中國。
對于中國發展核武器,美國之所以陷入恐懼之中,是基于以下判斷:中國一旦擁有核武器,將對全世界,特別是對東亞地區產生巨大影響,美國擔憂的是自己的霸權受到挑戰。而美國軍方歷來有夸大威脅來獲得政策支持的傳統。
在中國核試爆的前一周,美國國防部國際安全事務辦公室起草的《核大國的中國(中國核試爆前的一些想法)》就預測,中國在第一次核試驗之后,很快會在1968年進行首次熱核試驗;到1970年,將攜帶核彈頭的彈道導彈對準亞洲各大城市;到1975年,中國的洲際導彈將具備摧毀舊金山、芝加哥、紐約和華盛頓的能力,并威脅整個歐洲的安全。
該文件還設想“擁有核武器的中國,將會和美國共同分享世界”。
蘇聯拒絕美蘇聯手對華,赫魯曉夫說“我們無法做到孤立中國”
為了更清晰地了解中國核計劃,美國情報部門一直致力于改進偵察手段。其中一個較為有效的方法,就是由國民黨空軍飛行員駕駛U-2飛機,攜帶高分辨率成像攝影機從臺灣起飛,前往大陸進行偵察。另一項偵察手段是使用間諜衛星。
從1961年起,美國情報部門開始進行代號為“科羅納”的衛星偵察計劃。這種間諜衛星攜帶改進的高分辨率照相機,能得到更多清晰的照片。1961年12月,“科羅納”首次辨認出羅布泊基地,但當時美國人并不知道這就是未來的原子彈試驗場。1962年4月,美國的情報分析再一次推測,中國的第一顆原子彈將以钚為原料。分析人員認為,按照最快的時間表,中國將在1963年初研制出一顆以钚為原料的原子彈。
在1963年1月22日舉行的國家安全委員會會議上,肯尼迪十分明確地說:我們關于部分禁止核試驗條約同蘇聯人談判的基本目的,就是制止或延遲中國的核進展。因為肯尼迪相信,中國在“六十年代末及以后的時代,將成為我們美國的主要敵手”。一個有核的中國,將危及美國在亞洲的地位。
就在這次會議之后,無任所大使哈里曼致信肯尼迪,稱蘇聯人對聯邦德國的有核化非常反感。他建議,美蘇之間應就德國與中國問題達成“諒解”。如果華盛頓能同莫斯科達成一致,那么,“我們就可以一起迫使中國停止核計劃。在必要的情況下,要威脅中國,我們將搞掉它的核設施”。
1963年4月,參謀長聯席會議向國防部長提出一份長篇報告,擬定了間接與直接打擊中國核計劃的兩種方案。間接方案是使用外交和宣傳攻勢,直接方案則是使用強制手段。兩種方案既可由美國一家來干,也可以發動西方盟國一起干。美國希望能夠得到蘇聯的支持。直接方案包括:一、由國民黨軍隊實行滲透、破壞和發動對大陸的進攻;二、實施海上封鎖;三、南朝鮮進攻北朝鮮,以對中國邊界施加壓力;四、對中國的核設施進行常規武器的空中打擊;五、使用戰術有選擇地打擊中國的目標。
但是,參謀長聯席會議代主席李梅將軍在備忘錄中坦言,公開使用武力是不現實的。不管是進行封鎖還是使用武力,中國都有可能會報復,使戰爭升級。而且美國的這種行為也很難在國際上合法化。
如果與蘇聯聯手呢?美國國家安全事務助理邦迪是第一個向蘇方發出試探的高級官員。5月中旬,邦迪會見了蘇聯駐美國大使多勃雷寧,并提出希望“私下認真地”就中國核計劃“交換意見”。但多勃雷寧把話題扯開,避而不談。
1963年6月,赫魯曉夫公開宣布,蘇聯同意美國派遣一位特使來莫斯科,討論部分禁止核試驗條約問題。這個消息再次刺激了美國決策層。他們認為這是美蘇聯手對華的一個大好時機。但他們的努力最終還是失敗了,因為赫魯曉夫也感到無法做到孤立中國。
肯尼迪政府繼續研究如何扼殺中國核計劃的各種可行性
1963年9月,蔣經國訪美。9月11日,蔣經國同肯尼迪進行了一次長時間會晤??夏岬现苯亓水數卦儐柺Y經國:“是否有這種可能性,即將300到500人的突擊隊派到像包頭這樣遠的地方,而飛機不被擊落?”蔣經國回答說:派遣突擊隊的建議是可行的。
幾天后,蔣經國會晤中情局局長麥克恩。雙方同意建立一個小組,來研究派遣國民黨作戰人員襲擊中國大陸核設施的可行性問題??夏岬险^續研究如何扼殺中國核計劃的各種可行性。其中,由美國飛機空投蔣軍破壞小組,是中情局最看重的方案。此外,參謀長聯席會議還考慮了一個常規攻擊中國核設施的方案。
1962年前后,美國兩次進行了以中國為假想敵的核戰爭演習。演習中,美軍設想使用戰術核武器,對中國大陸重要目標實施核突襲。
而在那段時間,美國軍艦、飛機不斷侵犯中國領海、領空;蔣介石叫囂反攻大陸,不斷派遣特務登陸,臺海局勢緊張加劇。經美國空軍和中央情報局訓練的國民黨飛行員,駕U-2飛機不斷飛臨中國大陸上空偵察,主要是針對我國在新疆、青海的核基地。
1963年11月22日,肯尼迪遇刺身亡。林登·約翰遜在飛機上宣誓就任美國第36任總統。林登·約翰遜仍然把中國在東亞的影響,看作是對美國的巨大威脅。然而與肯尼迪不同,他沒有公開評論中國的核計劃,也極少提到要采取步驟打擊它。
大半個中國已經處于敵對國的包圍圈中,“沒有原子彈,腰桿子就不硬”,二機部立下軍令狀
1962年前后,可以說中國處于內外交困的時期,內憂——正值三年自然災害后期,經濟上困難重重;外患——與美、蘇、印等大國關系形同水火。打開中國地圖便可發現,大半個中國已經處于敵對國的包圍圈中。
1962年4月起,在蘇聯背后操縱下,新疆發生“伊塔事件”,我國6萬多邊民逃到蘇聯,有兩個縣跑得只剩幾百人。這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最大的一次國際間邊民外逃事件,“伊塔事件”發生后,中國和蘇聯的關系急劇惡化……
中印邊境,也是摩擦不斷。
有一天,周恩來與毛澤東談起國際局勢,不無焦慮地說:“反華大合唱的調子,越唱越高,甚囂塵上?!泵珴蓶|指指桌子:“黑云壓城,我呢,填了一首詞?!边@便是著名的《卜算子·詠梅》: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周恩來讀了一遍,琢磨片刻,說:“主席是借梅花詠志,鼓舞全國人民學習梅花的堅定品格,在任何艱難困苦的情況下,都要站得穩、頂得住,不畏嚴寒冷酷,巋然屹立,毫不動搖,漫天飛雪過后,一定會迎來美好的春天?!?/p>
毛澤東點點頭:“是呀,我還是那句話:不怕鬼,不怕苦,不怕死,帝、修、反徒喚奈何。當然,我們不會坐以待斃,美國前總統羅斯福說過:臉上要有微笑,但手里要有大棒。我們呢,沖人家微笑,人家不睬,為何?明擺著,因為你手里沒有大棒么!”
這時,秘書興沖沖進來報告,剛接到空軍報告,在南昌上空擊落一架U-2,飛行員在飛機墜毀時負重傷,送醫院途中死亡。
二人都笑了。毛澤東說:“剛剛說了手里沒大棒,就揍下來一架,看來棒子還是有的。是老大哥以前給的吧?”周恩來說:“是蘇式薩姆-2地對空導彈。”毛澤東意味深長地說:“將來,我們要用自己的棒子對付反動派,威力那才大呀……”
緊接著,外交部在北京飯店會議廳舉行例行的記者招待會,一大群中外記者到場。陳毅和翻譯坐在主席臺上。因為剛剛打下U-2飛機,一位美國記者搶先站起來提問:“請問副總理閣下,U-2飛機,你們是拿什么打下來的?”陳毅哈哈一笑:“這可是個大秘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标愐愎室馔nD一會兒,“我們是用竹竿把它捅下來的!”
又一個英國記者提問:“美國記者艾爾索普推測說,中國1964年將爆炸原子彈,請問您對此有何評論?”陳毅一愣:“噢?這對我來說也是一個新聞,這件事情,我勸你去問那位美國記者?!睍鲇质且魂囕p松的笑聲。
記者會上的輕松愉快,無法壓下陳毅內心的焦慮。會后,陳毅對二機部部長劉杰說:“沒有原子彈,我這個外交部長,腰桿子就不硬??!”當被問到原子彈的具體研制成功時間,劉杰答應馬上拿一個具體的時間方案出來。
要爆炸原子彈,就原子能工業本身來說,從鈾礦開采,到生產出合格的濃縮鈾,是一個很長的過程,牽涉到全國許多廠礦,要經過數萬人的勞動。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都會影響到原子彈的炸響。
1962年9月,劉杰按照倒排計劃的辦法,一層一層往上追溯,從六氟化鈾到四氟化鈾,再到二氧化鈾,從點火中子源到鈾分離膜,一一讓負責人列出計劃,定出最后期限。到此時,劉杰心里有了底。在二機部黨組會上,劉杰說:“按現在的工作進度,看來1964年響,問題不大??墒茄兄圃訌棧还馐俏覀兌C部的任務,它涉及到全國二十多個省市自治區,九百多家工廠,里面不可預知的因素太多。因此,我建議,我們給中央報:爭取1964年,最遲1965年。”
劉杰預測的這個時間,與前任二機部部長宋任窮在1960年提出的時間基本吻合。同時這個時間也得到了錢三強等科學家的認可。
1962年9月11日,二機部正式向中央提出了爭取1964年,最遲在1965年,爆炸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的“兩年規劃”。這被稱作二機部給中央正式立的軍令狀。
中國決心
人才缺乏、“上馬”“下馬”之爭、三年困難時期……中國核工業面臨著重重阻礙,中國科學家們沒有動搖,他們寧可隱姓埋名,改換研究方向從頭做起;中共中央沒有動搖,15人的中央專委成立了,七位副總理、七位部長加盟中國核武,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在中國研制“兩彈”的悲壯進軍中,原子能研究所是“滿門忠孝”
1990年,錢三強回憶蘇聯撤專家毀協議時自己的心情,他說:“我很清楚,這對于中國原子核科學事業,以至于中國歷史,將意味著什么。前面有道道難關,而只要有一道攻克不下,千軍萬馬就會擱淺。真是這樣的話,造成的經濟損失且不說,中華民族的自立精神將又一次受到莫大創傷。”他又說:“但是,歷史的進步是客觀存在。中國已經改朝換代了。尊嚴和骨氣,再也不是埋在地層深處的礦物。”
蘇聯撤援后,聶榮臻對錢三強說:“我們要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來攻克原子彈、氫彈方面的尖端科學技術問題,我們一定要爭取在國慶15周年前后爆炸我國第一顆原子彈。至于人員選定,由你負責點將,點到哪個單位,哪個單位都不能打折扣?!?/p>
為了應對蘇聯撤援后科研人員匱乏等問題,錢三強除繼續致力于原子能所的學科建設外,開始調整所內科技力量為二機部的一線任務服務。一些已經出場和即將出場的重要科學家,他們的人生轉折,都與錢三強有關。
1960年,當時正在莫斯科杜布納聯合核子研究所工作的周光召、呂敏、何祚庥等十幾名中國專家,得知蘇聯撤援的消息立即奮筆請纓,他們表示:“作為新中國培養的一代科學家,我們隨時聽從祖國的召喚!”據說他們在房間里研究怎樣寫這封信時,特意打開了衛生間的水龍頭弄出響聲掩護,以防隔墻有耳。
1960年9月,錢三強到莫斯科參加杜布納學術委員會。周光召、何祚庥、呂敏等人找到他,向錢三強表達了他們的想法。錢三強深深地被這些報國心切的年輕人感動了。
何祚庥、呂敏本來就是二機部委派的,回去不成問題。但周光召出國前是北大的講師,他本人社會關系又極其復雜(周光召有兩個姐姐跟國民黨中統和軍統有關系)。他來杜布納時,就沒有通過政審,是錢三強和彭桓武兩個人極力爭取,他才得以被派往蘇聯。按照當時的標準,周光召是難以接觸核心機密的。據何祚庥回憶,錢三強悄悄問他:“周光召的業務能力怎么樣?”何祚庥說:“極強,極好?!?/p>
錢三強當即給劉杰發電報,建議把周光召調到核武器研究院理論組,但需要在國內解決調干問題。劉杰十分重視錢三強的意見,立即著手安排解決。錢三強回國后,又兩次前往北大做工作,終于把周光召調到了核武器研究院,而且讓他擔任鄧稼先的副手——理論部副主任。結果,周光召、何祚庥、呂敏三人都如愿以償,分別成為解決原子彈、氫彈和核試驗測試的卓越貢獻者。
蘭州鈾濃縮廠一直是錢三強緊緊盯住的地方。和二機部其他幾個石礦比較,鈾濃縮廠的技術含量最高,工作難度最大。蘇聯專家離開時,幾千臺設備剛剛連接成幾公里長的生產線,如何正確地啟動它們,需要經過大量復雜的計算,還要有一個最科學的分批啟動方案。并且這些機器還需要經過長達幾百天的連續運轉,才能生產出合格的鈾-235。稍有差錯,不僅造不出原子彈,還會帶來災難性的后果。
鈾濃縮廠沒有理論計算,就等于沒有靈魂,幾千臺設備就要癱在那里。由于是誰也沒見過的設備,誰也沒干過的工作,蘭州那邊的技術力量明顯不足,錢三強思來想去,找到了一個可以委以重任的人,這便是物理學家王承書。
1961年春天,錢三強把王承書請到辦公室,他神色嚴峻地問道:“你愿不愿意隱姓埋名一輩子去搞氣體擴散?”王承書毫不遲疑地回答:“我愿意!”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為了國家的科研事業而轉行了。
王承書第一次轉行是在1958年。王承書和丈夫張文裕留學回國后,一直在北大講授統計物理。大約在1958年初,錢三強找到王承書:“承書同志,國家需要你離開北大,到近代物理所我那里,搞鈾同位素分離的研究,請你考慮考慮?!蓖醭袝患偎妓?,當場就說:“不用考慮了,我愿意。”
王承書當時在統計物理學上已經取得很大的成就,繼續下去,前途不可限量。改行就意味著中斷,對于一個科學家來說,這是一件極其殘酷的事。況且,鈾同位素分離研究,在我國還是一個空白,要從頭摸索。
第一次轉行后的王承書,參與了我國最初三個等離子體實驗裝置設計和建造工作。在她的指導和帶領下,我國第一批熱核領域理論人才破土發芽,大多數人成為我國熱核聚變的科研骨干。
對于兩次轉行,王承書在日記中寫道:“年近半百,開始搞一項自己完全不懂的東西,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再一想,當時誰干都不容易,何況我在回國之前就已暗下決心,一定要服從祖國的需要,不惜從零開始?!?/p>
王承書一個人去了蘭州鈾濃縮廠。蘇聯專家撤走之后,氣體擴散廠主工藝車間只裝上了部分機器,沉睡的廠房、設備,成堆的疑點、問題,殘缺如天書的資料……我國核武器研制面臨缺乏燃料的危機。
啟動設備需要進行大量復雜的計算。當時,我國僅有一臺15萬次電子計算機。為檢驗結果的準確度,王承書堅持用手動的機械計算機作必要的驗證。瘦弱的王承書一下一下地敲打沉重的按鍵,一得到數據馬上記錄下來。如此枯燥的工作,她和兩位同事干了一年多,有用的數據裝了三只抽屜,電子計算機算出的10箱紙條,她都一一過目。白天黑夜地計算數字,推導公式……靜悄悄的擴散廠終于轟鳴起來。1964年1月14日,終于生產出合格的高濃縮鈾。同年4月澆鑄出毛坯,加工成原子彈的核部件。
多年以后,王承書的兒子對采訪者說:雖然我媽沒說她去蘭州干什么去了,我爸是搞高能物理的,他應該能猜到我媽干啥去了,我們那時候小,印象中我媽喜歡穿旗袍,很年輕,很漂亮。中間也偶爾從蘭州回來,匆匆忙忙的,十七年之后,當媽媽從蘭州正式調回北京,對我們說不走了,我們這才回過神來,媽媽怎么已經是個老人了。
原子彈涉及多種學科,需要各種各樣的優秀人才。搞原子彈設計,需要一個懂力學的大家。錢學森向錢三強推薦了科學院力學所的副所長郭永懷。郭永懷與錢學森是同門師兄弟,都是著名物理學家馮·卡門的高足。
1956年,在錢學森回國一年后,郭永懷也沖破重重阻撓,從美國回到了祖國?;貒?,他燒掉了自己十幾年的手稿。妻子李佩看了非常心疼,但他指指自己的腦袋說,有什么可心疼的,反正東西都在我腦子里!
郭永懷回國后,在力學系擔任副所長,由于錢學森主要靠在導彈研究院,所以,所里的工作主要由郭永懷主持,短短幾年時間,他為中國的空氣動力學事業作出了巨大貢獻。
錢三強向組織匯報后,親自登門來找郭永懷。當錢三強說出希望他去為原子彈研制做事情時,在美國從不參加機密工作的他立即明白,他這是要接觸機密了——這意味著將要默默無聞地獻身,也許一輩子都不能說出自己干了什么,但是,他義無反顧!
郭永懷問:“什么時候過去?”錢三強說:“越快越好!”從此,郭永懷從科學院消失了。他擔任了核武器研究院副院長,主管核武器的力學部分和武器化工作,成為獨當一面的領軍人物。
錢三強又把目光轉向了他在原子能所的兩位副所長:王淦昌和彭桓武。錢三強向二機部黨組推薦這兩人,說:“他們政治、業務都信得過,能夠挑得起解決最關鍵問題的任務?!?/p>
曾有一位友好的蘇聯專家回國時說:“我們走了不要緊,你們還有王淦昌。”王淦昌1960年底回國之后,準備集中力量繼續從事基本粒子的研究。有人預言,照這么走下去,王淦昌離諾貝爾獎并不遠。但當劉杰和錢三強找到他,請他參加領導原子彈的研制工作時,王淦昌只說了一句話:“我愿以身許國!”
劉杰后來在回憶文章中講到這次談話:我們提出,因事關國家安危,必須嚴格保密,隱姓埋名,不得告訴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母妻兒,還要斷絕一切海外關系,以后不能出國,不得發表任何論文等。還要求王淦昌三天之內,改變原來的研究方向,到新單位報到。王淦昌都毫不猶豫地表示:“可以做到。”
談話后第三天,王淦昌就到核武器研究院報了到,擔任副院長,主管核武器爆轟物理試驗。王淦昌在國際物理學界的影響很大,國外很多人關注他,為了確保安全,也為了保密,從此以后他改名“王京”。
從1961年到1978年,在世界各種學術交流活動中,再也沒見到王淦昌的名字,他從物理學界消失了。別人向他老伴打聽他的下落,老伴回答說,到信箱里去了。老伴確實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去了哪里,她只知道一個信箱代號,家里靠這個代號和他保持斷斷續續的聯系。王淦昌后來從北京到青海,然后又一次次去羅布泊。直到改革開放后,全家才知道,他參與了第一顆原子彈的研制。
17年后的1978年,“王京”才又改回原名王淦昌。
與王淦昌同時被請到九所的還有著名物理學家彭桓武。1947年,拿了兩個博士學位的彭桓武回國執教,并在中國第一次開設量子力學的課程。鄧稼先、黃祖洽、于敏……后來這些在中國原子物理界響當當的人物,都是彭桓武的學生。彭桓武才高八斗,不拘小節。他一直不知道,為了保舉他研究原子彈,錢三強是在領導面前做了擔保的。
錢三強回憶,他本來還打算講一點大道理,比如:要以大局為重,又比如:你本來可以在你熟悉的領域里繼續有所建樹,可是……話到嘴邊,變成了一句:“有什么困難嗎?”
彭桓武望著面前的摯友,平靜地說:“三強,這件事總要有人來做,國家需要我,我去。”就這么簡短的一句話,彭桓武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給了國家最需要的事業。他和王淦昌同一天報到,他也擔任了副院長,主管核武器的理論研究。
王淦昌、彭桓武和郭永懷三名大科學家來到九所后,鄧稼先激動地說,錢三強為九所請來了三尊“大菩薩”。
三人上任不久,一輛專車把他們拉進了中南海,周恩來在西花廳接見了他們。周恩來說:“我們剛剛起步的國防尖端事業,需要一流的科學家,你們當之無愧,黨和人民寄希望于你們??!”
周恩來對他們三天里改變研究方向,服從國家需要,加入到核武器研制行列中來,十分贊許。還說,他寄希望于科學家們擔起這副歷史的重擔,挑起中國的強盛和未來。
在錢三強的精心調配下,至此,中國原子彈研制的基本陣容,確定了下來。
彭桓武形容當時的情景有個形象的比喻,他說:“我們這幾個人就像大宅門門口那兩個石獅子,能辟邪,能震住,先把局面穩住了,再一起往前走?!币苍腥苏f過:在中國研制“兩彈”的悲壯進軍中,原子能研究所是“滿門忠孝”。
蘇聯的突然撤援沒有擊垮中國的兩彈一星事業,正好相反,面對困難,它使中國的一大批核科研技術人員,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成長了起來
原子彈初期的研制工作大致分為六大環節,分別為理論設計、爆轟物理、中子物理、放射化學、引爆控制系統、結構設計。如果把原子彈研制當作一條龍的話,理論設計就是龍頭,所以鄧稼先和他的理論部被推到最前沿,責任重大。
蘇聯撤援后,核武器研究院最先要做的事情,也是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繼續進行原子彈理論及基本結構模型方面的研究。
1960年4月開始,鄧稼先帶領理論部的十幾個年輕人從頭摸索,進行艱苦的理論攻關。這些青年剛從大學畢業,平均年齡23歲。鄧稼先親自授課,一邊學習討論,一邊請老專家舉辦各類學術講座及學術報告會。
原子彈和其他武器研制的最大區別在于,它無法在戰場上被繳獲,然后拆卸研究。一切都得靠這些從未見過原子彈的年輕人憑空想象。極其復雜的方程式,聞所未聞的結構方式,數以萬計的數據,一切都得靠計算,工作量十分龐大。
二機部通過有關部門想了各種辦法,只能為鄧稼先找來四臺半自動的蘇式烏拉爾電動計算器,這已經是當時能找到的最先進的工具,每秒100次,算一個除法要分好幾步,若算開方,還要查巴羅表。由于遠遠不夠用,大量的計算要靠手搖計算器和計算尺,甚至算盤來運算。時間不夠用,科研人員們就一天三班倒,日夜連軸轉,辦公樓里,理論部的燈光常常是凌晨還亮著。陳舊的計算器噼噼啪啪響著,計算用紙裝了一麻袋又一麻袋,堆滿整個房間。
那一段沒白沒黑連軸轉的日子,讓參與計算的每一個人都刻骨銘心。所有人像上足了發條的時鐘一樣,想停都停不下來。幾個月下來,年輕人們都感覺自己老了十歲。
有一天晚上,離核武器研究院不遠處的一個單位,要放映露天電影,大喇叭預告演的是《阿詩瑪》。天黑之后,音樂聲傳到理論部的辦公室。年輕人們忍不住了,紛紛央求鄧稼先,放一晚上假,讓大伙兒痛痛快快看場電影。計算不能停下來。鄧稼先猶豫了一下,和大伙兒商量,兩個人一撥,分五撥去看,每兩個人看20分鐘,然后下一撥人再去接替。等到全部演完,大家再聚在辦公室里,五撥人按順序把故事講一遍。他們就用這個辦法解了一次饞。
鄧稼先太辛苦了,不光是帶領大伙兒運算,有時他還要講課。一天下午,他站在黑板前,講著講著睡著了,粉筆從指尖跌落到地上,他一點兒沒察覺。不一會兒,他突然醒了,不好意思地問大家:“我睡了多久?”人們笑著回答說:“才一分鐘,你不過是站著打了個盹兒?!?/p>
第一次計算的結果出來了,由于缺乏經驗,這次計算失敗了。但從中發現了一些新的物理現象,為此他們又進行了第二、三、四次計算。兩個月后,三次計算所得結果十分接近。但其中一個很重要的數據與之前蘇聯專家講的技術指標不符。面對權威,大家沒有卻步,經過反復驗證和討論,又提出了三個重要的物理因素,建立了三個數學模型,進行了第五、六、七次計算。
1961年,由數學家周毓麟等研究的有效數學方法和計算程序,使用中科院計算所的104電子管計算機,又進行了第八、九次計算,與理論部的運算結果仍是一樣。從而有力地否定掉了蘇聯專家所講的數據。
不停地計算討論,討論計算,共進行了九次,歷時一年。這就是研制原子彈初期廣為稱道的“九次運算”。后來的力學模擬計算,與前九次運算相差不到5%。爆轟試驗也證明,九次計算的結論是正確的,終于摸清了原子彈內爆過程的物理規律,為理論設計奠定了基礎。
1962年9月,九所提交了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的初步理論設計方案。1963年3月理論部提交了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的理論設計方案,為原子彈的結構設計提供了可靠依據。
與此同時,日后成為核武器工程專家的胡思得與他的年輕同事們,經過180多個日日夜夜的艱苦努力,建立了包括高、低壓等整個壓力范圍內的狀態方程,為原子彈的總體力學計算提供了依據。
另一方面,原子能研究所那個臨時搭起的簡陋工棚里,在物理學家何澤慧的指導下,一群青年科技人員經過了幾百次試驗,研制出了點火中子源。青海高原核武器研制基地的基礎建設也在抓緊進行……
蘇聯的突然撤援沒有擊垮中國的兩彈一星事業,正好相反,面對困難,它使中國的一大批核科研技術人員,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成長了起來。
“不能讓他們餓著肚子研制原子彈”
正當科研人員突破重重難關,攻城拔寨的時候,正是共和國內憂外困,最艱難的時刻。
1959年到1961年,正值我國連續三年遭受嚴重自然災害,大饑荒像潮水一樣肆意蔓延。再加上蘇聯索債、帝國主義封鎖,國民經濟出現了空前的困難。
許多工人、科技人員浮腫了,不少人營養不良得了夜盲癥……戈壁灘上稀有的榆樹葉子成了大家補充維生素的寶貴營養品;弱水河畔的沙棗葉、駱駝草籽成了他們充饑的食物。
從北京的試驗室到西北大漠中的建設工地,科技人員、工人、解放軍官兵絲毫沒有停止攀登的腳步,他們咬緊牙關,用心血、用汗水、用雙手、用肩膀、用熱量不足的血肉之軀推動著共和國前行的車輪。
青海西北核武器研制基地和酒泉原子能聯合企業的主要領導李覺、周秩等,想方設法保留隊伍,維持局面。糧食不夠吃,副食供應不足,他們就打駱駝草籽、打獵捕魚,千方百計為大家補充一點營養。
羅布泊核試驗基地在最困難的時刻,“以戈壁為家,以艱苦為榮”成了大家最響亮的口號。車輛少、口糧運不來,張蘊鈺和常勇就率領機關人員徒步幾十公里,一袋一袋往回扛,通向核爆心的公路,是戰士們拉著石磙一步一步碾出來的。公路邊有幾十棵老榆樹,樹葉沒了,樹皮沒了,公路邊的幾口大鐵鍋里熬著樹葉湯。開飯的哨子一響,餓急了的戰士們端著碗,排著隊去打湯。
在長城腳下17號工地的爆轟試驗隊,冬天一來,大風一刮,很多人都凍傷了手腳和耳朵。雖然是野外作業,每人每天的伙食定量也就是九兩糧食,不夠年輕人吃一頓的。
黨中央時時刻刻牽掛著國防科技隊伍的溫飽冷暖。周恩來親自打電話給有關省市負責同志,從各地調撥糧食和生活用品。他在電話中囑咐:“要讓科學家、技術工人、軍隊的干部戰士吃飽,不能讓他們餓著肚子研制原子彈?!?/p>
當時正在協和醫院住院的聶榮臻,得知科技人員的生活困難,心里很不安,決定用個人的名義向北京、廣州、濟南、沈陽等軍區的領導呼吁,請他們盡快設法給予支援,撥給國防科研戰線一批豬肉、魚、海帶、黃豆、水果等食品。陳毅去醫院探望聶榮臻,聞聽此事,當即表示:“這些人是我們的寶貝,我這個外交部長腰桿硬也得靠這些人,我們不吃也要保障他們起碼的生活,向軍區募捐也加上我陳毅的名字。”
支援物資送來了,聶榮臻對國防科委的領導說:“這也是一項有力的政治工作。要把這些東西以中央軍委的名義全部分配給每個專家和技術人員?!彼貏e說明,行政工作人員一律不分,“我是要檢查的”!
不久,聶榮臻真的派人檢查來了,五院的政委拍著胸脯說:“要是我們做后勤的干部吃了一口,開除我的黨籍!”
1962年春節前夕,在人民大會堂宴會廳舉行了一次盛大的宴會,宴會的參加者不是各級領導,不是會議代表,不是外國友人,而是一千多名自然科學工作者。核武器、導彈、衛星方面的專家如數到場。請帖是以陸定一、陳毅、聶榮臻三位副總理的名義發出的,實際上是周恩來最先提出的,并報告毛澤東同意,目的是讓科學家們吃頓肉,增加點營養。
周恩來突然到會,引發熱烈掌聲。他在陸定一、陳毅、聶榮臻陪同下,來到大家中間。他轉達了毛澤東對大家的問候,說今天主要的任務就是吃。全體人員落座后,主賓席上,錢學森、錢三強分別坐在周恩來兩側。菜很豐盛,以肉類居多。人們差不多已經兩年沒這樣吃肉了。參宴者誰都明白,中央這是給大伙兒鼓勁加油啊。
陳毅來到鄧稼先所在的桌子上敬酒,看到鄧稼先比較靦腆,拿筷子的手有些抖,就說:“同志哥!這樣可夾不到大塊肉??!”說完拿起筷子,往鄧稼先碗里夾了一大塊肉,引發一片笑聲。
激烈的上馬下馬之爭
當年,黨中央作出研制“兩彈一星”的決定,很多人可能想當然地認為,這肯定得到了一致的擁護和支持。事實上,整個“兩彈一星”研制過程中,懷疑的聲音都是有的,有時矛盾還很尖銳。
大躍進和三年自然災害使國民經濟到了崩潰的邊緣,面對嚴重困難的局面,1960年9月黨中央提出了“調整、鞏固、充實、提高”的八字方針。根據這一方針,在國家財政極度緊張的情況下,有的建設項目要砍掉,有的建設項目要壓縮。在這一背景下,關于兩彈下馬的聲音再次出現。
1961年夏天,在北戴河召開的國防工業委員會工作會議上,關于“兩彈”的爭論達到了高潮。在當時,這場爭論波及面很廣,許多年后還有人經常提起。
當時兩種意見已經尖銳對立,形成了兩軍對壘的陣勢。反對者的理由似乎更充分:蘇聯公開宣布停止援助,技術上有很多困難,中國自己現有的工業基礎太過薄弱,不足以保證原材料的供應,研制原子彈的困難太大。整個國家經濟形勢困難重重,各方面都要錢,而搞“兩彈”花錢多,實在拿不出那么多錢來。如果硬拿,不僅影響常規武器的研制生產,而且會拖累國民經濟的發展。最好的辦法是暫時下馬,等國家經濟好轉后再上,各方面的條件和準備也可以更充分。形象的說法是,不能為了一頭牛,而餓死一群羊。這樣的意見,在當時的實際情況下為多數人所贊同。
贊成“上馬”的人的意見,是從戰略上看問題,認為值得為長遠的核盾牌多些投入。暫停只會使已經建立的基礎廢棄,隊伍解散,再上馬等于從頭再來,這并非解決問題的辦法。
張愛萍回憶說,政治局開會,有些人提出上馬,也有些人提出下馬。主張上馬的主要是陳毅、聶榮臻、葉劍英、賀龍等幾個元帥。
如果將爭論的雙方劃成陣營的話,軍方的態度是鮮明的。陳毅在一次政治局會議上的話很具有代表性:“中國人就是要把褲子當了,也要把原子彈搞出來!”這句話雖然廣為人知,但與其針鋒相對的一句話卻不為人所知:“老總啊,你還是把褲子提上吧,光著屁股是搞不了原子彈的?!边@樣的話在沒飯吃的年代,并不難理解。
事隔多年之后,當年跟隨聶榮臻到北戴河開會的范濟生,仍然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情形。范濟生說:“當時的氣氛搞得很緊張,堅持兩彈下馬的人,和堅持繼續攻關的人,互不相讓,各說各的理,有時開著會,就吵起來,桌子拍得啪啪響?!?/p>
其實,在那樣困難的時期,主張下馬也不是全無道理。時任總參作戰部參謀、后來的二炮司令員李旭閣是親歷者,他說:“不要認為主張下馬的人沒有道理,那是不對的。當時飯都沒得吃,大躍進等極左思潮影響下,社會生產力遭到嚴重破壞,各種困難和問題堆積如山,在這種情況下,搞經濟的領導人主張經濟稍微恢復以后再上,不是沒有道理的?!?/p>
聶榮臻當然是堅決反對“兩彈”下馬的。說嚴重點,他早把“兩彈”看成了命根子,是國家的命根子。開弓沒有回頭箭,怎么能遇到一點困難就要下馬。
8月20日,聶榮臻簽發了《導彈、原子彈應堅持攻關的報告》,直接上報給毛澤東。報告中說:國防尖端技術的研究試驗基地已具有一定規模,五院和二機部都已集中和培養了幾千名大學畢業以上的技術干部,其中有技術骨干幾百名,并已摸到了若干重大技術問題的關鍵,有些問題已經進入攻關階段。五院研制的設備,可以保證中近程地地導彈的需要。二機部研制原子彈的原料和設備,在1964年幾個礦山和工廠建成后,即可以制造一般的原子彈。因此爭取三五年或更長一些時間突破國防尖端技術是有條件有信心的。報告說:我們已經和正在采取的措施主要有兩條,即調整任務和調整力量。調整的方針是:導彈方面以地地型號為重點,爭取3年左右突破中程的,5年或更長一些時間突破遠程的。在此前提下,適當發展地空導彈,推遲發展飛航式導彈。原子能方面,爭取4年左右建成一套核燃料生產基地,設計試制出初級的原子彈,5年或更長一些時間,建成更先進的一套生產基地,設計試制出能裝在導彈上的比較高級的原子彈。
報告最后說:在暫時困難面前,要頭腦冷靜、實事求是地進行科學分析,越是困難,越需要樹立信心,鼓足干勁。我們必須充分挖掘潛力,盡可能少花錢、多辦事,力爭在三五年或更長一點時間內,完成突破國防尖端技術和提高工業技術水平的歷史任務。
說到底,這是一個堅持要把“兩彈”搞出來的報告。某種程度上說,是一張軍令狀。4年左右,造出初級的原子彈;5年或更長一點時間,造出能裝在導彈上的比較高級的原子彈。這是聶榮臻給中共中央和毛澤東的承諾。
后來了解內情的人都說,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報告。它的重要性就在于進一步增強堅定了中央領導的信心。賀龍和葉劍英也都表示要繼續搞下去。當時主持會議的劉少奇表示,先不要確定“下”還是“上”,應先去調查了解一下,把原子能工業情況搞清楚了,再確定也不遲。毛澤東也贊成這個意見。于是,陳毅和聶榮臻就把調查研究的重任,交給了時任副總參謀長、國防科委副主任張愛萍。
對于尖端武器,張愛萍的態度很明確,“再窮也要有一根嚇人的打狗棍”。他接受任務后,先找了二機部副部長、國防科委副主任劉西堯、劉杰等人,后來又找了核物理學家、核武器研究所的副所長朱光亞等組成了調查班子。
調查回來之后,張愛萍向國防部長林彪匯報,林彪的態度同其他幾位老帥的意見完全一致,同樣很堅決。他說:“原子彈一定要搞下去,一定要響,就是用柴火燒也要把它燒響了。”
這份名為《原子能工業建設的基本情況和亟待解決的幾個問題》的報告得出如下結論:關鍵不在于投入,而在于組織協同;不在于再投入多少,而在于如何挖掘各部門的潛力;不在于爭論上馬下馬之利弊,而在于如何行動,才能搞成。
這項重大工程,看起來盤子很大,但實際上很多東西都蘊含在國民經濟的各個部門之中。這也就是說,在對各部門的投入之外,并不需要增加太多的投入。報告說,共需人民幣787萬元,折合為110萬盧布、120萬美金。報告的效率為原子能工業的高效定下了一個基調。這對于平息上馬、下馬之爭,無疑是一個好消息,更令人振奮的是,有了一個兼顧各方的新途徑。
1961年11月17日,這份“絕密件”送到了毛澤東的案頭,報告說:幾年來,我國原子能工業建設的總的情況是好的,各項工作都有很大進展,打下了一定的基礎……從我們所了解的一些基本情況來看,明年是最關鍵的一年。若是組織得好,抓得緊,有關措施能及時跟上……在1964年制成核武器和進行核試驗是可能實現的?!?/p>
這份文件在毛澤東手上一直存放到1962年12月27日。人們不知道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毛澤東究竟看了多少遍,但從那一道又一道紅色和藍色的標記上,足以看出毛澤東對這件事情是多么關心和重視。
15人中央專門委員會成立,總理任主任,七位副總理、七位部長加入
到1962年秋季,國民經濟全面調整初見成效,加強原子能事業的領導,重新成為議事日程之中的重頭戲。
1962年10月19日,劉少奇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聽取國防工業部門的匯報。他說,導彈和原子彈都需要中央有一個專門機構來抓,做組織工作、協調工作、下命令的工作。
當時,“兩彈”工程由國防工辦、國防科委、總參謀部三家交叉管理。要成立一個高于這三家單位的機構,就意味著領軍人物必須是在軍委副主席、國務院副總理和書記處書記以上的領導人。除軍委主席毛澤東之外,就是國務院總理周恩來和書記處總書記鄧小平了。而鄧小平那邊是黨中央的辦事機構,和政務是兩個系統。從組織架構上來說,多少有些不太順暢。實際上,周恩來成了唯一人選。
所以,劉少奇自問自答地說了句:“誰來挑這個頭呢?我看這件事還是要請總理來挑這個頭才行?!?/p>
1962年10月30日,羅瑞卿向中共中央提出的《關于成立加強對原子能工業領導的中央十五人委員會的建議》中明確提出:“在中央領導下成立一個專門委員會?!薄白詈檬强偫碜タ?。”
11月3日,毛澤東在上面批示:“同意。要大力協同做好這件事?!眱芍苤蟮?1月17日,劉少奇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宣布,中央決定成立15人的中央專門委員會來領導原子彈的研制工作,周恩來任主任委員,負責抓總。另有七位副總理和七位部長參加,組成陣容強大的領導班子。七位副總理都兼著部級職務,其權威性和決策力毋庸置疑。賀龍兼國防工委主任,李富春兼國家計委主任,李先念兼財政部長,薄一波兼國家經委主任,陸定一兼中共中央宣傳部長,聶榮臻兼國家科委主任,羅瑞卿兼軍委秘書長、總參謀長、國防工辦主任。另外還有國防工辦常務副主任、國防工委副主任兼國家經委副主任趙爾陸,副總參謀長兼國防科委副主任張愛萍,冶金工業部部長王鶴壽,二機部部長劉杰,航空工業部部長孫志遠,機械工業部部長段君毅,化學工業部部長高揚七個人。
政治局會議后的當天,周恩來就召集了中央專委會第一次會議。
專委會第一次開會時,決定設立一個專委辦公室作為常設辦事機構,由羅瑞卿兼辦公室主任,趙爾陸兼常務副主任,張愛萍、劉杰、鄭漢濤兼副主任。專委會下屬辦公室的劉柏羅、許淦等共九位成員,都是由周恩來與國防工辦副主任趙爾陸商量定下來的國防工業方面的資深專家。辦公室的秘書長是鄭漢濤,副秘書長是冶金部鋼鐵司司長劉柏羅。
中央專委磨合了不到兩周,也就是11月29日,周恩來又主持召開了第二次會議,專門解決二機部的科技力量及其黨政領導力量不足的問題。會議發出指示,限令各有關部門、部隊和高等院校、科研單位于當年12月底前,為二機部選調各方面優秀人才500名。
在這次人員選調中,周恩來提名或審定了許多領導干部和科技專家。這為加強研制第一顆原子彈和建設核工業,提供了人才基礎。
在這次會上,二機部首次立下了軍令狀,提出了研制原子彈的兩年規劃。當時的國防部部長林彪提出“兩彈為主,導彈第一”。而周恩來在中央專門委員會第二次會議上,明確提出“先抓原子彈”。
在第二次專委會議之前,有人提出中國應該學印度,搞一個原子能委員會。意思是說原子能委員會的名稱比專委會更明確,便于領導。實際上,印度的原子能委員會更像一個學術研究機構。因此,周恩來明確表示不同意。他說,我們不搞尼赫魯式的原子能委員會,我們的專門委員會和他們不同。我們的是權力機構,是政策領導、組織領導機構,負責協調各個職能部門、監督檢查原子能的研制生產等工作。
每次專委會開會之前,都由專委會辦公室整理出議題要點,方便專委會議逐條討論解決。開會前,周恩來不僅要看議題要點,而且要看二機部的相關報告。他認可了再開會。這樣,會議取得一致意見相對容易些,效率也更高。當然,爭論也是不可避免的。這時候,就要由周恩來最后拍板了。
錢學森雖然不是專委委員,但他列席了絕大多數專委會會議。他回憶說,每當意見不統一時,周恩來都能既講民主,又講原則,在復雜的情況下大膽決策。尤其是經費問題,不僅僅因為原子彈工程浩大,投入巨大,也因為三年困難后,情況剛有好轉但國力不足,最主要是第一次摸索著搞這么大的工程,難免有諸多不可預知的因素,導致有些項目事先根本無法列入財政計劃。那么,臨時要錢,錢從哪里來,如何解決,常常會引起爭論。不要說別的問題,僅這一個問題,就是別人無法決定的,由此可見專委會主任的重要。正如劉少奇所說的,這個專委會主任非周恩來莫屬。專委會成立之前,羅瑞卿這個國防工辦主任,遇到兩個元帥爭吵的時候就沒轍!而周恩來坐在那里,沒人敢當著他的面真吵起來。
專委會第二次會議時,總理審查會議紀要,在開展科學研究工作事項上,加了一句話:設置專委機動費多少萬元。這樣,爭論的事就少多了。同時,一些急需又沒有預見的項目也可以馬上運作了,效率自然提高了。
同時,在作出決策后,周恩來還要派人不斷督促檢查,也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錢學森曾回憶說:“那時中央專委決定要哪一個單位辦一件什么事,那是沒有二話的。那決定也很簡單:中央專委哪次哪次會議,決定要你單位辦什么什么,限什么時間完成……也不說為什么,這就是命令!中央專委的同志拿去,把領導找來,命令一宣讀,那就得照辦??!”
對于在專委辦公室工作的同志,周恩來在第二次中央專委會議上,提出了一個很形象的說法:“你們都是從高級崗位上調來的首長,到了專委辦公室工作,既是首長,又是‘腳掌’,要腿勤手勤口勤。你們過去都是首長了,到這里以后,你們權力很大,因為你們代表的是中央專委,專委會定下來的事兒,你們去執行的時候,權力最大。另一方面你們的權力也最小,因為你們個人不能決定任何問題?!?/p>
12月4日,周恩來又主持召開了中央專門委員會第三次會議。會議聽取了劉杰原子能工業生產、建設情況和原子彈研制兩年規劃的匯報,朱光亞對原子武器理論設計的介紹。此前,對于是在1964年還是在1965實現第一次核爆炸,二機部內曾有過爭論,劉杰傾向于1965年。但在上報中央的兩年計劃中,說法是折中的,說是爭取在1964年完成目標,就是考慮要留有半年的余地。即使爭取在1964年首爆的兩年計劃定下來后,這種爭論也依然存在。
周恩來當然知道這樣的爭論,因此在會上明確要求,努力爭取實現既定的計劃,即完成1964年首爆的目標。
圍繞這個目標,二機部要制訂出詳細、具體的進度計劃。周恩來還提出,要實事求是,循序漸進,堅持不懈,戒驕戒躁,質量第一,安全第一,認真抓緊,踏踏實實地努力工作。他還要求大家尊重并掌握科學規律,要不怕失敗,爭取多次試驗求得成功。這也是對爭取1964年成功提法的肯定。
在不到20天的時間里,周恩來連續三次召開中央專門委員會會議,研究有關原子彈的一系列事宜,為二機部調集大批人馬,確定部門間的諸多協作項目,解決了大量的設備設施問題,很快使這一特殊機構的工作快速高效地運轉起來。他對二機部的同志說,專委會就是要幫助你們搞好科研工作,支持你們搞好試驗生產,解決你們解決不了的困難。
“大家要記住那個年代”
1962年春,聶榮臻主持的全國科學技術工作會議在廣州召開。會議期間,聶榮臻分別找幾位科學家談心,他發現幾位科學家表示了大致相同的情緒。
有人提出:“對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這個提法如何理解?”有人反映:“一提知識分子就是資產階級的,叫做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這頂帽子總使人感到低人一頭……”知識分子的情緒集中表現在這個問題上。聶榮臻覺得這個問題很大,關系到幾百萬知識分子,他想在會議期間進一步做好知識分子的思想工作。
2月下旬,周恩來、陳毅來到廣州,聶榮臻請他們到會講話。他對總理說:“知識分子意見很大,怎么回答好?是否請您到會講講?!敝芏鱽碚f:“就叫人民的知識分子,具體怎么講,我到會上再說。正好戲劇創作等幾個會議也在這里開,與會的都是知識分子,也要我講話,到時候我集中講講知識分子問題吧。”
3月2日,周恩來來到市政府禮堂,拿著一張從日歷上撕下的小紙片,一口氣講了兩個小時。在這篇后來收入《周恩來選集》中的《論知識分子》的講話中,周恩來指出:“現在不能籠統地稱知識分子為資產階級的知識分子。知識分子是腦力勞動者構成的社會階層,舊社會過來的和新中國培養的知識分子,構成了社會主義的知識界。十二年來,我國大多數知識分子已有了根本的轉變和極大的進步?!?/p>
會場上響起了長時間的熱烈的掌聲,一股暖流在人們心間流淌。
3月5日陳毅的講話把會議推向了高潮。陳毅說:“建國以來,我們已經有一支愛國的、人民的、社會主義的、無產階級的科技隊伍。你們是人民的知識分子,革命的知識分子,是為無產階級服務的腦力勞動者?!?/p>
“不能經過兩年的改造、考驗,還把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這頂帽子戴在所有的知識分子頭上。”陳毅以他那誠懇坦率的語言,有力地沖擊著與會者的心弦。“今天,要給你們‘脫帽加冕’,就是給你們脫掉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之帽,加上勞動人民知識分子之冕。十二年改造,十二年考驗大家還是不抱怨,還是愿意跟著我們走,還是對共產黨不喪失信心,這至少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心。十年八年還不能考驗一個人,十年、八年、十一二年還不能鑒別一個人,共產黨也太沒有眼光了!共產黨不尊重文化,共產黨不尊重科學這類話,不曉得馬克思講過?還是恩格斯講過?愚昧是個很大的敵人。帝國主義是個敵人,封建勢力是個敵人,愚昧——幾萬萬人沒有知識,沒有科學知識,也是很大的敵人?!?/p>
會場群情激昂,掌聲四起,每個人心里都覺得熱乎乎的。會議結束那天,陶鑄代表中南局和廣東省舉行了盛大招待會,來自全國科技界、教育界、文藝界的代表歡聚一堂。會前,聶榮臻特別指定了竺可楨和錢三強在會上代表科技界發言。
當時,錢三強49歲,已在我國原子能科學技術這塊處女地辛勤耕耘了十幾個年頭,對知識分子問題和科技工作有許多深切的感受。
然而,由于他的工作特殊,他還把握不住哪些該講,哪些不該講。正當錢三強在認真掂量的時候,聶榮臻親切地鼓勵他說:“你在發言中,可以講一講大家關心的原子能工作,要放開了講?!?/p>
當錢三強站起來講話的時候,立刻引起了人們的關注。錢三強在介紹了有關科技攻關的情況之后,激動地宣布:“我國原子彈的總體設計已經開始走上了軌道!我國將在預定的時間里爆炸第一顆原子彈!”
話音剛落,全場立刻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在苦戰攻關的關鍵時刻,黨和國家領導人曾多次到工廠和研制試驗基地視察。
鄧小平說:“你們要大膽去干,干好了是你們的,干錯了是我們書記處的。”
陳毅表示:“就是當了褲子,也要把原子彈搞出來。早一點把原子彈搞出來,我這個外交部長說話腰桿就硬了?!?/p>
張愛萍為大家鼓勁說:“再窮也要有一根打狗棍?!?/p>
中華民族的凝聚力和創造力,又一次在最危難的關頭閃耀出最燦爛的光彩。最困難的年代,卻是實驗室燈光最明亮的年代;最饑餓的年代,卻是創業者歌聲最嘹亮的年代。人們稱譽這是“兩彈一星”創業史上的黃金時代。
30年后,鄧小平充滿深情地說:大家要記住那個年代。
(參考資料:《國家最高決策核盾牌》中國青年出版社2012年第1版、《中國蘑菇云》遼寧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1版、《核鑄強國夢》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第1版、《中國“兩彈一星”的秘密歷程》上海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1版、《西海都市報》2013年7月21日、《中國科學報》2015年5月14日和10月8日、《人民日報海外版》2014年12月5日;作者:彭繼超、伍獻軍、孟昭瑞、孫勤、陶純、陳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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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為第一顆原子彈爆炸花了多少錢
根據2011年解密的資料,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的研制工作共花費了28億人民幣。結合早前公布的模糊資料,中國在截至80年代初的整個核計劃上(第一代核武器的發展研制與工業體系建設),投資相當于一個寶鋼——據此估計是300億人民幣。
核工業部制定第一顆原子彈研制方針時,就明確為:主要技術以我為主,同時要積極考慮全國大力協同。實踐證明,這一方針完全正確,原子彈實際上是全國大力協同才能研制成功的,是全國人民的成果。
在原子彈的理論計算、物理爆炸試驗、各項主要技術關突破、核材料生產等方面,這些都必須由核工業部自己負責研究解決,別的部門代替不了。
但是,原子彈的其他相關部件、器件、測試手段以及相關的配套協作工程,十分龐大,相對涉及的資金也不是小數目。涉及到國防各工業部門、民用部門、科學研究部門、大專院校、各軍種、兵種許多部門,是一件復雜的全國系統配套工程。
例如原子彈本身直接配套的特種雷管、炸藥是兵器工業部所屬廠、所研制的,許多特殊電子元件、器件是電子工業部所屬廠、所研制的。
根據當時的一個協作配套項目表可以看出,僅中央各部、中國科學院、部隊科研生產部門以及地方工業部門就有數十家,涉及航空、冶金、機械、電氣、電子、輕工、化工等許多行業。
如將原子彈托舉起來的鐵塔,是北京金屬結構廠生產的,此鐵塔是無縫鋼管自立式鐵架,共有8647個構件,從北京運到新疆戈壁灘,直至安裝成功,其工程難度之大,可想而知。爆炸前,每個人都要戴上一副防止核輻射的眼鏡,也是民用工業部門制作的。還有從新疆境內主要火車站向核基地運輸大量的物資和人員。還有許多測試儀器,如高速照相機、特殊示波器、精密天平、精密電表等等,缺一不可。那么中國在此過程中,共花費了多少人民幣呢?
根據2011年解密的資料,第一顆原子彈的研制工作,共花費了28億人民幣。結合早前公布的模糊資料,中國在截至80年代初的整個核計劃上(第一代核武器的發展研制與工業體系建設),投資相當于一個寶鋼規模的鋼鐵廠——據此估計是300億人民幣。
提供一些比較數據:
1、中國在三年抗美援朝中總費用是62億元人民幣,其中蘇聯提供的裝備費用是人民幣30億。
2、1959年國家預算中,國防費58億元;債務支出11億元;對外援助支出6億元;其他支出2.7億元。
3、大躍進較普遍的估計損失為1200億。
4、償還蘇聯債務總額是59億元,每年10億元。
5、1956年,周恩來宣布無償贈送越南8億元人民幣。
6、中國免除了朝鮮戰爭中對朝鮮援助的14.5億盧布(折算)債務,1954-1957年援助16億盧布。
中國的核計劃在1958年全面展開,到了1962年,經過是否下馬的討論以后,轉入決戰階段。中國的原子能工業建設目標是小而全,根據資料,從鈾勘探到制造出第一顆原子彈,按1957年的價格計算,約107億元人民幣,按1981年的價格計算,約128.6億元人民幣。
毛澤東對來訪的蒙哥馬利元帥說過:“我們用很少的一點錢搞試驗。我們沒有雄厚的經濟基礎?!边@句話的含義應該是核試驗的費用很少,核工業建設應該不屬于核試驗范疇以內。
根據以上資料綜合估算,中國爆炸第一枚原子彈直接耗資28億;建設核工業體系與配套開支(如鈾開采等)在數十億人民幣,最多達到80億的規模;除此以外,包括核武裝等其他開支,如核潛艇、導彈核武器開發等,總額是建設一個寶鋼的代價。這是一個雖然沉重、卻是可以承受的代價,而不是真的“當掉褲子”了。而在這其中,中國的那些兩彈元勛們,為了給國家減輕負擔,默默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鄧稼先因成功研制原子彈和氫彈獲得特等獎之后,很多人問鄧稼先,搞兩彈得了多少獎金,憨厚的鄧稼先總是笑而不答。
1986年,老朋友楊振寧來北京看望鄧稼先,問起這個問題,鄧稼先夫婦最后終于回答了他,“一張,十元。不對,是原子彈十元,氫彈十元。”當時楊振寧不信,許鹿希嚴肅地說,這是真的,不開玩笑。
(責任編輯:楊思琪;參考資料:《軍事文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