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時,母親常給我講外公家風的故事,要求我們以此為楷模,堂堂正正為人處事。外公名叫秦文廣,家住城郊秦家灣,是頗有名氣的武學世家。老人膝下有四子二女。當時是民國初年,盜賊四起,民不聊生。百姓為謀求生存之路,掀起了習武自衛的熱潮,去外公家拜師學藝的徒弟也有數十人。
外公是家長,也是武學教師,對后輩行為要求十分嚴格,他制定了十六字的家風家訓:“為人正直,樂于助人,懲惡揚善,保護鄉鄰?!鼻拜呇詡魃斫蹋筝吶巳僳`行,久而久之,這十六字植根在家人和學徒心中。外公家先后為當地百姓做了不少善事,如調解糾紛、借錢借糧、修橋鋪路、救助貧困等,其中最讓我記憶深刻的是冒生命危險去匪窩救人質。
1928年春,外公家來了一位客人,她叫羅香玲,是我母親的表姐、我的表姨。表姨家住離外公家百里外的天星山下,家中有父親、母親及五歲小弟。當時的表姨人才出眾,是當地出名的妙齡美女。她淚流滿面地訴說了兩天前她家突遭橫禍之事。
那天上午,羅家來了一群兇神惡煞般的土匪,抬著兩箱珠寶首飾和綢緞衣物,對表姨父親喊道:“我們黑虎寨山大王鄭之強看中了你家閨女,今天特來送禮求婚,三天之后就來迎娶。若有半個不字就立刻滅你全家!”表姨父親當即跪倒在地求情,土匪卻一腳踢翻他后揚長而去。這群土匪有百余人,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當地官府均懼怕三分。思前想后,表姨父母讓她暫來我外公家避難。
鄭匪得知后氣得暴跳如雷,帶領手下把表姨全家抓去山寨作人質。同時派人送信給外公,限兩天內送表姨去山寨交換人質,不然就先殺人質,然后血洗外公全家。
外公臨危不亂,立刻召開家庭會議,共商對策。表姨覺得這場禍事因她而起,只能由她去換回她家人。外公長子、我大舅伯秦仕忠則建議,他馬上帶領些兄弟上山去救人,順便懲罰下那幫惡匪。出人意料的是平時文雅寡言的幺姨秦仕玉站起身來反對這兩種意見,她認為表姨去是羊入虎口,大舅伯帶人去會寡不敵眾、難有勝算。她提議:“我的年齡、身段、面貌均與表姐相似,由我喬裝打扮冒充表姐,由哥哥們用花轎送我前往匪寨去換人質,名正言順地進入匪窩后,再隨機應變,以智取勝。但有一個前提,此次行動必須要全聽我指揮……”幺姨話沒說完,全場響起反對聲。大舅伯秦仕忠說:“小妹你才17歲,雖曾學了一點兒武術,但要去土匪窩對敵,好比虎口拔牙。”幺姨心中不服,二人愈爭愈烈,各不相讓。這時外公發言了,讓兄妹二人當眾比劃幾招,戰前選將擇優錄取。
比了幾個回合后,幺姨體力不支,只守難攻。大舅伯勝券在握,放松警惕,不料其后背被猛擊,險些倒伏于地,勝負瞬間見分曉。原來幺姨在學習家中武功的同時,又自創了“繞行轉步”的奇招,迅速轉到敵人后方,攻其不備。幺姨獲得這次出征斗匪的主帥資格。
一切按照幺姨的計劃進行,花轎被抬到黑虎寨門前。鄭匪跑來掀開轎門簾一看,正是朝思暮想的美人兒端坐在內,隨即擁進客廳,對轎夫十六人也以賓客相待。午宴過后,鄭匪與幺姨商量,準備當晚拜堂成親。幺姨卻堅持先放了表姨全家,休息好后明天再辦喜事。鄭匪只好答應。
第二天黑虎寨大辦喜宴,眾匪猛喝狂賭,一個個醉得東倒西歪。天黑后,鄭匪醉醺醺地來到洞房,迫不及待地欲抱幺姨。幺姨說:“練武之人在新婚夜,男女雙方必須靜下心來練功半個時辰后方可圓房,否則會重病纏身,男人要練‘鴨子浮水功’,女人要練‘金雞獨立功’。我們開始練吧!”于是她先開始練,鄭匪只好站成騎馬樁,腰身前彎90度,雙手向后平伸,練起“鴨子浮水”功來。
不一會兒,鄭匪睡意昏昏,幺姨突然用手銬迅速銬住他的兩只手,鄭匪意識到自己中了圈套,立刻睡意全無,轉身只見幺姨高舉尖刀刺過來,他嚇得跪地哀求。幺姨想到惡匪的種種惡行,毫不猶豫地用尖刀刺死了鄭匪。
此時,滾滾濃煙朝門窗涌進,門外火光沖天,人聲鼎沸。原來秦家兄弟學徒按既定計劃,放火燒毀匪寨房屋,乘混亂局面攻擊匪眾。匪寨嘍啰們群龍無首,無心戀戰,趕緊逃命去了。秦氏兄妹此次斗頑匪救人質之戰,大獲全勝。當地民眾拍手稱快,高度贊揚外公秦文廣的家風好,品德高,男女老少是英豪。
(本刊選錄時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