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9日,新華社受權全文播發《慈善法》,此法將于9月1日開始正式實施。有人說,慈善繁榮的時代來臨了。但一定要警惕,慈善之花盛開的時候,“偽慈善”的雜草免不了隨之而來。
我區別慈善與“偽慈善”主要基于以下幾點:目標、發展、對質疑的態度、有數據而非故事。
慈善項目的目標可能五花八門,但它們都是為了解決受助人的現實困難或由此帶來的社會問題,而不是為了追逐名聲或者利益。而“偽慈善”就不同,它們有很強的利己目的。
去年,有個美國人在Ted演講說:社會應該用對待商業組織的標準來對待慈善機構,慈善籌款也應該用商業的辦法。演講者說:他花錢在媒體上購買整版廣告、在電視和廣播的黃金時間做廣告,幫助一個艾滋病項目籌集了6億美元。他認為,對于公益組織來說,籌錢越多,影響越大,慈善組織就越牛逼——你看,為了籌到更多的善款,他不惜用大把大把的錢做商業廣告,這目的顯然不是從解決受助人的困難或社會問題出發,而是慈善組織做大做強。
不要認為演講者在美國這么做沒有問題,在最近一次籌款中,演講者的公司從7000萬美元的善款中抽取了40%的籌資成本,遭到美國社會的一致譴責后已經關門大吉。這個演講去年在中國也火過一陣子,很多公益組織以此為經典,爭相效法,認為“商業傳播籌款”比“慈善籌款”更有效,這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
格尼茨和拉切奇尼是以色列的兩位經濟學教授,他們在以色列的“慈善日”招募當地高中生做了一個測試。兩位經濟學家把學生分成了三組。第一組,經過關于慈善事業重要性的演講培訓后,讓他們去募捐。第二組和第三組不僅作了演講,而且還分別給予了金錢獎勵,第二組獎勵1%,第三組獎勵10%。雖然,他們也對學生說明,這些獎金不會從善款中提取,而是來自其他渠道。
結果是沒有任何金錢鼓勵的第一組籌款最多,第三組籌款的成績雖然也不錯,但還是沒有第一組籌集的善款多。研究者得出的結論是:雖然支付傭金可以讓慈善組織籌集到更多的善款,但金錢把規范和道德排擠掉了,以至于損害了慈善勸喻世人向善的功效(見邁克爾·桑德爾《金錢不能買什么》,中信出版社2012年版)。
后來,美國加州大學在全球100多個國家做過同樣的試驗,結果完全一致,無一例外。
康德說:“一個好的意志之所以好,不是由他所制造的社會影響來決定的。”慈善行為轉化成錢是對慈善的誤讀,只有把受助人受益、社會進步作為慈善的最終目的,才能真正謂之為慈善。
越是有影響力的慈善公益項目,發展起來就越是需要日積月累的努力。而偽慈善則不同,它幾乎從一開始就宣稱自己是真理,是完美的,只要找到“大錢”,就能做成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比如說:2006年,格萊珉銀行創始人尤努斯獲得諾貝爾和平獎之后,無數公益機構開始在國內拷貝格萊珉銀行的小額貸款模式,最終大部分都“鎩羽而歸”。為什么呢?就是因為拷貝者無視格萊珉銀行以“16條基本原則”為核心的社會動員,以及循序漸進的發展模式。簡而言之,只模仿到了形,沒把握到神。
在孟加拉的農村,缺乏自信的貧困婦女常常把自己禁錮在家里,很少出門參加社交活動,更不要說和陌生男人面對面交談。尤努斯為了鼓勵那些需要幫助的婦女貸款,他一開始是和女助手一同前往動員婦女貸款。尤努斯安排女助手進屋和婦女交流,然后傳話到坐在院子中的尤努斯。持續幾年之后,才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打破了這種禁忌的籬笆。
格萊珉銀行從沒有回報的“慈善支持”走到“盈利運營”用了20年左右的時間。20來年,尤努斯所推動的社會參與和建構的社會規范才是格萊珉銀行最終實現“盈利運營”的根本,而不是把“16條基本原則”貼在墻上那么簡單。
偽慈善對待社會質疑會有非常強烈的反對,如果有點權力,他們甚至會打壓這些挑戰他們的人。譬如,前幾天被民政部曝光“主要目的就是在境內斂財,有些甚至向企業敲詐勒索”的203家“山寨社團”中的“世界杰出華商協會”和“世界奢侈品協會”,被社會質疑以后,曾百萬懸賞尋找舉報者“@落魄書生周筱赟”和刑事控告“@花總丟了金箍棒”,后者甚至還到法院起訴《新京報》等。
通常情況下,捐贈人為什么很容易被偽慈善的籌款故事感動?因為“故事”是人類早期知識積累的核心。
現代慈善是建立在數據、圖表、統計、計算公式之上,并會預設原有的制度設計不足,才導致一些人遭遇到不公正的待遇。所以,現代慈善強調用建立在數據、圖表、統計和計算公式之上的觀察,并鼓勵創新與試驗。
1744年,兩位蘇格蘭長老會的教師打算成立一個壽險基金,為神職人員的遺孀和孤兒提供補助。他們沒有祈禱,也沒有從《圣經》中去找答案,而是請愛丁堡大學的數學家麥克勞林用統計與概率等知識為“基金”設計籌款目標。
根據數學家的計算,到1765年,“蘇格蘭教會牧師遺孀及孩童基金”總資本會是58348英鎊。事實證明,到了1765年,該基金的善款總額為58347英鎊,只比數學家預測的少了一英鎊。這比所有的宗教預測都準確,而數學家的預測模型也成了現代精算學的基礎。
嚴格地說,識別偽慈善沒有特別嚴格的條條框框,但是有一個核心:收集各種觀察,并以數學工具來分析(在此停頓感嘆,下輩子一定要學好數學),而不是簡簡單單地聽慈善組織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