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變通在手,造化因心”是在讀沈宗騫《芥舟學畫編》后,我覺得最具概括性的八個字。古人生花妙語,意義深遠,其中內涵,各人有各自的不同見解。這篇文章我想著重的則是我理解的“變通在手,造化因心”語境下山水畫品相與意境之美。技法何來?曰:從古而來!而后品相何來?曰:從心而來!
【關鍵詞】:山水畫;造化;變通;品相;意境
世間的形形色色,各有其形,各有其態。自然之美在于其豐富和變化。因而若將其置于畫家之手,必將也是變化的。若初學者懂得這個道理,便急于求變,使所作之畫充滿急躁暴戾之氣而無內容可觀,只會根基不穩,容易塌陷。清代沈宗騫《介舟學畫編》中提到“學畫者,必須臨摹舊跡,猶學文之必揣摩傳作。”那臨摹舊跡有什么用呢?又提到“仿古,必自存其為我,謂以古人之法度,運自己之心思。”山水畫歷經千朝萬代發展而來,承載著無數大方之家的思想及經驗。因此,初學之人不能盲目求變,首先要虛心求摹古人妙作,遍尋其作法,為日后創作或寫生儲備材料之資。在仿古之時,不求絕似,但求領會古人精神意象,不拘成法。如此之后,再求變通,則出之于你的萬千氣象,即使不比古人精妙絕倫,那也是意致不凡,充滿真意。品格豈會低下!
何為變通?變通即是依據不同情況,做出相應的變動。變通不僅僅是技法之變,如筆墨情態的變化,更是立意和靈趣之變。天地之間的千巖萬壑,因其所處的地理位置不同,千變萬化,各有其貌。這就要求畫家在立意表達和筆墨語言上進行變通。如李唐的《萬壑松風圖》,用馬牙皴、豆瓣皴和刮鐵皴,表現了山如磐石,巖骨如鐵,堅不可摧的北方高山峻巖的景象,其畫中透露出的更是一種充滿力度和堅貞的精神。相比之下,董源的《夏景山口待渡圖》則柔和溫婉很多。其用披麻皴和點子皴表現了江南土質偏多的山體結構與植被茂盛,淹然潤澤的地理特征,全篇充滿了恬適愜意、閑逸雅致的生活態度。兩位大家對筆墨情態的變通,塑造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地理風光;對立意和靈趣的變通表達了不一樣的精神和情感。
明代畫家唐志契《繪事微言》中有這樣一句話“畫尊惟山水最高,雖人物、花鳥、草蟲未始不可稱絕,然終不及山水之氣味風流瀟灑”,這句話用在藝術美上,就是說中國山水畫具有代表中國畫的美學意義。古人給予山水畫的評價如此之高,不僅是山水畫表現了豐富萬變的自然,更重要的是其內在的精神性。而這種精神性對作品格調與品相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關系。如此說來,倒是讓人覺得高深莫測,似懂非懂。如何理解這種精神性?
前面講到,始要遍摹百家以求高古,而后自立門戶以求變通。此時的“變”表達的已不是單純的手上功夫,更多的是內在精神。這種精神可以是人對自然的情愫,諸如熱愛、崇敬、向往等等;可以是自我真性情的表達;也可以是對人生和自然的思考......而所有的這些都來自內心。內心包含了自我的天性、情感、趣味、思想等。作畫時正是源于這種內在的自我表達,使作品各有其貌,各有其趣,各有其格。因此,變通在手之后,更要造化因心。仿古之時不可一味求似,如此只會歸于成式而無變。故仿古要以自我性情,合古人的性情,不可有古而無我。正所謂筆墨雖出于手,實根于心。
古人認為兩間的形形色色,是自然真意之所呈。林木丘壑,山泉飛瀑,峻巖峭壁等都是的自然饋贈。古人更是毫不保留的表達了對自然的這份熱愛與崇敬,認為作畫與天地造化有相通之處,天地以靈氣而生物,在人以靈氣而成畫。唐代張璪曾說“外師造化,中得心源”,表明古人因心造境,更是把對自然的向往和崇拜與造化相融,成就一番光景。在大部分的中國山水畫作品中,畫家只把人物做點綴之景,而把高山遠水、秋山寒林、林巖泉壑作為主要描繪對象,以之來表達對于自然的崇敬。比如,在北宋畫家范寬《溪山行旅圖》中,畫家描繪了崇山峻嶺,給人一種壓倒之勢,似乎高山就在眼前。而畫中穿插的行旅,卻顯得微不足道。很明顯,畫家在真正意義上不是僅在表現一幅行旅題材的繪畫,而是想通過點景,讓藝術接受者能夠真正的體會到 “峰巒渾厚、勢壯雄強”山水畫中的壯美境界。
畫有雅俗之分,亦如人品有高下。畫俗約有五:格俗、韻俗、氣俗、筆俗、圖俗。雅大略亦有五:高雅、典雅、雋雅、和雅、大雅(參考《介舟學畫編》)。對于古代的文人畫家來說,如何趨雅避俗是極其重要的課題。如果自身眼界不高,知識短淺,那么作品即使不是大俗也不可能親近于雅。前有提及,筆墨之道,關乎性情,本乎心。因此,若欲所作之畫的格調去俗存雅,除了研習古作以提高眼界,更要修心以養性。這就為畫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古人認為求格調之高,其道有四:一曰清心以消俗慮,二曰善讀書以明理境,三曰卻早譽以幾遠到,四曰親近風雅以正體裁(摘自《介舟學畫編》)。實際還是對作畫根本——心與精神的修行。其中,消除俗慮是求靜心,讀書明理是充實心靈,遠到是培養虛心和耐心,親風雅亦是心中充滿正義之氣。如此修心,久而久之,則心性成熟,卓識已立。作畫之時,筆墨由心而出,意境由心而生,使人品味愈久愈覺內蘊深厚,這才是畫的最高體格。
“意境”是我國傳統美學中的一個重要范疇,它是構成藝術美的不可缺少的因素,亦是山水畫品格高低的重要評價標準。歷代文人、畫家從不同角度、立場、美學觀念對“意境”一詞的含義作了很多較為精辟的論述,如古代有后人評價唐代王維的畫是“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北宋郭熙《林泉高致》“謂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畫凡至此,皆入妙品;但可行、可望不如可居、可游之為得。”這里闡述了“可行”“可望”“可游”“可居”的四“可”之境,以“可游”“可居”為最高境界。宇宙之間,情景的變化是無窮無盡的,既沒有固定不變的形象,也不允許畫家按固定的模式去生搬硬套。因此,意境的營造需要畫家多游歷名山大川,以及前幾段論述的博覽群書、開拓眼界、學會變通、修心養性和定力苦練。天地是集聚靈氣之地,而靈氣表現在山川上,有平遠延綿而相互衍生的,有高山峻拔而雄偉壯麗的,有峭壁奇異而清秀瘦削的,也有天穹豐厚而迂回深遠的。畫者要將這些景象描繪于筆墨之下,并非極難之事,更難得的貴在存住那份靈氣。若是由心隨性而發,筆動機隨,脫腕而出,一如天地靈氣之所成,則靈動趣妙,自然得大意和大雅,何患無立意與品相!
“變通在手,造化因心”兩者不分先后,互為因果,都要在追本朔源,臨仿舊跡的基礎上。摹古之時,領會其中奧妙,研習作畫法度,作為日后創作資料,并以自我性情合古人性情。如此則步入作畫正道,免被習氣鄙陋所染以致品相邪媚,格調低俗。繼而因心所變,造化隨性。對于我們來說,古人作法是一個里程碑,但不是終點。即使深得前人法度,若作畫一味用古法,長此以往只會形成模式,所作有古而無我,仍舊是原地踏步,寸步不行,令人感到陳舊而無趣。因此,因心求變又是十分的重要。面對自然,筆墨靈變得其神,思想變通得其意,隨心所動得其真,猶如可得郭溪所述的“可觀,可行,可游,可居”之境。意境之深,蘊植之厚,是謂技藝、格調、品相、立意之高。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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