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氣”與日語“気”詞匯的民族文化與情感構成異同

【摘要】：中日兩國作為一衣帶水的鄰國，語言和文化間互相借鑒并相互影響。中國漢字傳入日本后形成了用于記述日語的獨特日本漢字，雖字形相同，卻在發音、含義、用法等方面各有不同。本文以形態上十分接近的漢語“氣”和日語“気”為研究對象，從感情傾向的角度考察它們之間的差異性，并揭示其背后的社會根源及文化內涵。

【關鍵詞】： 氣;気;感情傾向;外向性;內向性

一、“氣”與“気”詞匯表達的差異性

漢語漢字“氣”與日語漢字“気”在兩國語言中的使用頻率都很高，由它們組成的詞和短語數量繁多。例如，漢語中的“氣”詞匯有“勇氣”、“秀氣”、“小家子氣”、“忍氣吞聲”等;日語中的“気”詞匯有“元気”（精力充沛）、“気構え”（精神準備）、“気を張る”（振奮精神）、“気が揉める”（焦慮不安）等。日語“気”來源于漢語“氣”，但現代日語里頻繁使用的“気”卻和漢語中的“氣”在意思上有很大偏差。

漢語“氣”更側重于“氣體、氣味、生氣、氣息”等直觀性、具體性、外顯性的表達，雖也用來表達精神和情緒方面的含義，但常常與外在的表情、神態、舉止、談吐等搭配使用來表達外在的感情。例如，“叔齊一下子失了銳氣，坐倒了，垂了頭。（魯迅 《故事新編·采薇》）”中，通過“坐倒了，垂了頭”這樣具體的動作和神情來體現“失了銳氣”，讓“銳氣”一詞更具“外向性”。又如，“《連續作戰》生動地刻畫了一個猛打猛沖，虎氣逼人的戰士形象。（《解放軍報》 1974.11.10）”在這個句子里，“虎氣”前面的“猛打猛沖”充分展現了戰士威武、雄壯的氣勢，這也是感情的外部表現，即“氣”的外向性傾向。

日語“気”詞匯則更側重于“人的心理活動、精神狀態（尤其是內心情緒）”等曖昧性、細膩性、內隱性的表達。例如，日語“気兼ね”指對他人客氣、顧慮、約束的“心理狀態”，該詞匯更強調心理意識上的變化。句子“先輩の前ではなんとなく気兼ねする。（《廣辭苑》） ”指“在前輩面前不知為何總覺得有點拘束。”又如，“母は家に殘っている子供のことが気になっている。（《廣辭苑》）”意指“母親擔心留在家里的孩子。”此句中的“気”含有不安和擔心的意思，表達心里的感受、想法、焦慮。翻譯成漢語時常常用“～心”來表達，這種感受屬于個人的內心活動。句中主體的擔心之情沒有通過外在行為流露出來，這揭示了“気”的內向性傾向。

漢語“氣”與日語“気”二者意義的不同正鮮明地反映了中日兩國人民的心理特點及其中滲透的文化內涵。可以說，這兩個字能揭示中日語言文化的某些特點，是研究中日語言文化的一個重要切入點，對對日漢語教學也大有裨益。

二、“氣”與“気”感情傾向差異的原因

語言與文化緊密相連，正確理解“氣”和“気”的含義有助于深入了解中日兩國人民的思維和行為方式。

中國人在與人交往時，常常喜歡直截了當地表達自我。“人我界限不明顯”[1]，經常與陌生人聊得親切起來，便將其納入“自己人”的圈子，稱兄道弟、推心置腹。他們崇尚“打開天窗說亮話”、“把話說清楚”、“直截了當地說”等表達方式。如果對方說話掖掖藏藏、含糊不清，中國人會覺得很沒有誠意，性子不夠直爽。日本社會重視“以心傳心”，日本人有“對內”和“對外”兩種區別對待的意識，并且這種思想意識在腦海中根深蒂固。他們喜歡與對方之間保持一定距離，“敬而遠之”的思想意識很濃厚。

中國人這種直接的感情表達方式在藝術中也處處有所體現。傳統歌舞中，中國人總是積極表達真摯的感情，表現出熱情奔放的自我。這與日本傳統歌舞相比有很大差異。中國有句諺語叫“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意思是只要知道的就要說出來，而且要說的毫無保留。這恰好反映了中國人單純、坦率表達情感的性格特征。而這種直接表達情感的方式也體現在“氣”詞匯中，喜歡直接表達的中國人把外露的感情、情緒也理解成“氣”的一種。

與此相對，日本人則是喜歡壓抑喜怒哀樂的民族。不將喜怒哀樂等情感表現在臉上，這在儒教和武士的世界里是一種美德。日本人是武士民族，他們把感情壓抑在內心中，不讓外人感知。尤其不把悲傷、消極的情緒傳遞給他人，這是日本武士的尊嚴和堅守。日語里有句話叫“顔で笑って心で泣いて”，意思是“臉上笑著心里卻哭著”。這句話生動體現了日本人矛盾的行為方式和情感表達。不管多么興奮，或多么悲傷，日本人都不表現出來，而是默默將感情壓抑在心里，表面上保持冷靜。日本人表面上看似沒有表情，但實際上內心卻是情感十分豐富、細膩的民族。和歌[2]等文學作品里描寫的日本人的感情是敏感、細膩的，他們尤其擅長內心告白。在詞匯中，這種特征也處處可見。很多使用“気”的場合就描繪了這種自己心中漂浮不定的情感和微妙的心理活動。這足以證明日本人內在情感的充實和豐富。

三、從跨文化交流角度看“氣”與“気”

歷史上中國留日學者曾掀起過一場學習日本的運動，他們大量翻譯日語著作，大量引進日語詞匯。一百多年后的今天，漢語依然從日語引進了很多現代詞匯。而這些詞匯正反映了跨文化交流大背景下，中日兩個國家、兩種文明在語言上的互通和融合。

縱觀由“氣”與“気”構成的詞匯，不難發現，很多詞起到了縮減跨文化交流障礙的作用，達到了兩國實現良性溝通的目的。如“人氣”一詞，其實就是全盤引自日語。此日源外來詞用于形容人或事物受歡迎的程度，在社會上的評價和印象。最初在港臺演藝界被廣泛使用，后來此詞不再局限于娛樂界，延伸到中國大陸居民日常生活的各個領域。漢語里，我們常說“人氣興旺”、“有人氣”、“人氣飆升”、“人氣走低”等等，這些都源自日語“人気”這個詞匯。

除此之外，受日本動漫的影響，日語“元気”這個詞也逐漸從熒幕、網絡走進人們的生活。“元気”一方面可以用來形容身體健康;另一方面也指精力充沛、干勁兒十足。漢語“元氣”與日語“元気”的含義稍有不同，漢語“元氣”含義有很多，比如可以指天地未分前的混沌之氣，也泛指宇宙自然之氣，是一種自然原始要素。指國家或社會團體得以生存發展的物質力量和精神力量。還可用來形容人的精神、精氣等。此外，它還是中醫學名詞，是中國哲學術語。現代漢語里我們常說的“元氣”一詞深受日語“元気”的影響，其部分含義來源于日語“元気”，并在日常生活中被人們廣泛使用。比如“元氣娘[3]”一詞，就是來源于日本動漫，意指元氣少女，比喻那些表現活潑、精神良好的美麗年輕女子。漢語里也常用“元氣”來形容自己或他人的精神狀態。如“元氣滿滿”、“元氣十足”、“元氣淋漓”等。

漢語國際教育領域的學者們在積極致力于對外漢語教學事業的同時，也在廣泛傳播中國文化。跨文化交際既是一種教學手段，也是一種學習策略。系統了解并學習漢語“氣”與日語“気”的差異性對教師教學、學生學習以及中日兩國人民進行跨文化交流都大有裨益。

注釋：

[1]孫隆基：《中國文化的深層結構》，廣西：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第149頁。

[2]日本的一種詩歌。日本最初的詩是使用漢字寫成的，有的用漢字的意，有的用漢字的音。在此基礎上產生了具有日本特點的詩。因為日本叫大和民族，加之寫了詩要吟唱，所以便稱為“和歌”。

[3]“元氣娘”是ACGN（Animation動畫、Comic漫畫、Game游戲、Novel小說）界用語，多為御宅族所使用。

參考文獻：

[1]杜玲莉.日語中的“気”及其漢譯研究[J].時代教育，2013（19）.

[2]李明華.淺談中文“氣”字在日語中的表現[J].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6）.

[3]羅雪梅.日語漢字“気”與漢語漢字“氣”之比較[J].長春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9（5）.

[4]尚會鵬.中國人與日本人——社會集團、行為方式和文化心理的比較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5]赤塚行雄（1990）『「気」の文化論』[M]、創拓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