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結合政治文化的概念和葉彌的部分小說,挖掘作家隱藏在文本背后的政治認知和對政治價值的評價,分析作家作品中的文化反思。葉彌以冷漠而溫情、俯視而親近的姿態在文本中書寫出對政治文化的理解,她冷酷的記錄著“文革”時期政治對于人性的殘害,批判著追逐權力者的丑惡嘴臉,隱含作者對于遭受政治迫害壓者和被權力牽制者的批判和同情。
【關鍵詞】:政治;文化;葉彌;權利
一、政治對人的迫害
葉彌作品籠罩著政治和權力的陰影,充斥著壓抑的氛圍。她的許多作品,均不著痕跡地揭示出權力與政治對普通人生活的影響,以及極權主義帶來的沉痛傷害。探討葉彌作品對于政治權利的書寫以及作家對政治文化的反思,是葉彌研究中新的視角。
《美哉少年》講述了“文革”時期,知識分子李夢安一家被下放到農村。李夢安曾經是一名大學教授,在“文革” 的政治高壓之下,似乎任何人都可以隨意欺凌于這個知識分子之上:為了湊成十三之數,他被大隊書記隨意的拉去批斗;因為縣城里出現了反動標語,他“理所當然”的被當做反動分子關起來;他不得不對著文化水平不高的孫大舅點頭哈腰......在“文革”這一荒唐的年代里,政治大環境異化著知識分子的心靈:李夢安在《毛選》里夾了一本配有女電影明星照片的毛線編結書,終日沉湎于對這些美女圖的觀賞。他極力讓積極樂觀的精神支撐著自己,可還是覺得自己“出現了一些問題”[1]。很多的政治語言,諸如“你墮落”、“這是罪證”、“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要文斗不要武斗嘛”,充斥于文本之中。在嚴峻的政治形勢面前,知識分子逆來順受、自甘墮落,放棄了堅守自己的精神立場和獨立的人格;農民們的政治意識非常強烈,由政治等級劃分所構成的價值觀充斥于他們的生活。葉彌以小人物的遭遇揭示了“文革”時期政治的殘酷性,批判了政治權利對人性的壓迫。
《局部》中“我”和丈夫徐少有都是被下放到農村的知識分子。丈夫徐少有成了一個懶惰消極的人,“我”則被傳言要和展九霄私奔。由于壓迫性的政治氛圍,作為知識分子的“我”渴望逃走,渴望打破被束縛的生活狀態,身體里有一股澎湃的暗流隱藏在被規制的命運里,于是,在“我”的臆想中,似乎真的和展九霄約定好了私奔。“文革”的政治高壓造成了知識分子無聊的生活狀態,扼殺了知識分子的生命力,壓迫了他們自由的靈魂。而“我”的生命力得到釋放的方式則是通過與程實的偷情,這一情節的設置使得嚴肅的政治意義被消解,也體現了身處歷史舞臺知識分子內心的無奈和痛苦。“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2]的人生哲學是一代知識分子在“文革”在無奈中的選擇。因為情感問題被勒令站在雪坑里的”腐化分子“,即使在冰天雪地里凍僵依然不敢逃離那個雪坑;而其中之一的老太婆最后跳河而死,原因可能是因為她的愛人已經被折磨致死,作家通過隱晦的推測道出了政治對人性的迫害。
《黃色的故事》講述了特殊年代人的本性被壓抑的故事。“我”的外婆家流傳著一本《無羈室寶鑒》,記錄的是外婆家的木匠工坊里的工人講述的黃段子。傳播黃色故事,這在當時是不被允許的。居委會主任鮑阿姨打著“除了加工木頭,還加工黃色故事”[3]的名頭封鎖了外婆家的地下木匠坊,外婆被迫參加“地富反壞右”的學習班并掛著恥辱的牌子游行。在政治敏感的年代 ,人們的生活受到高度壓制,人的性欲也被壓制著,舅舅則成了政治高壓下萎靡的人性代表。葉彌通過這本書,從側面描述了“文革”時期人性被控制、缺乏生命力的表現。
二、對權利的利用和向往
《耶穌的圣光》是一篇深含韻意的中篇小說。因為與鄉長的情人對罵了幾句,鄉長便帶人把謝九的家打砸了一通。對于橫行霸道的鄉長,平時痞子氣濃厚的謝九不但不敢反抗,就連打狗隊成員占小竹節便宜,謝九都敢怒不敢言。中國的“官本位”思想由來已久,做官了就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中國農民對權勢及權勢擁有者的恐懼是深入骨髓的。謝九為了改變自己低下的地位,幻想“不知何年何月也能這樣在家鄉的土地上耀武揚威”[4],這有點兒類似于“阿Q”了。“在這里,高血壓的回家休息,低血壓的打麻將,血壓不高不低的在外辦事,留在辦公室的是快要撤職或退休的人。”[5]葉彌以幽默的語調嘲諷官員的工作狀態,將官員只拿薪水不辦事的丑態展示出來。政治職位帶來的不可侵犯性以及官員的不可靠性導致了四分之三的鄉人依賴基督教來指導生活,鄉人懼怕政治權利又不敢反抗,只能一味的忍受欺詐;不敢、不愿相信政治權利,唯有依靠宗教信仰來麻痹自己。
《糧站的故事》讀來非常有趣,但其中的意味則令人深思。糧站站長王胖子自己偷米倒賣出去卻告訴侯隊長是農民侯二、侯三所為,侯隊長不分青紅皂白,要求侯二、侯三去糧站罰站。侯二想知道他們犯了什么錯誤,侯隊長的回答是:“這話也是你能問的嗎?你膽子不小。”[6]這里的政治意味呼之欲出:政治權利的擁有者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而被管制的普通人則只有接受被統治的權利。中國政治權力體制的設置中,擁有鄉村政治權力的鄉長、村長、支書、隊長等人,被賦予了國家政策的代表的角色,一向善于做順民的百姓不得不對他們百依百順。政治滲透進普通農民的生活之中,說話前都要加上“毛主席說了......”, 農民對于政治權利俯首稱臣;兒童小剛從梯子上摔下來的一個原因就是因為別的孩子要求他學毛主席打招呼的樣子,表現出孩子們對領袖的極度崇拜。
《大笑上天堂》中,媽媽和孩子們都很活潑頑皮,爸爸卻不會笑。“他不習慣快樂。”“他習慣一本正經地批評人”[7]。究其原因,則是因為“爸爸”對權力的執著。福柯曾經說過權力猶如蜘蛛所織的蜘蛛網一樣存在于人們的日常生活中,存在于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存在于家庭,各種機構,制度中等等。“他訓斥我們的時候,精神抖擻,神采奕奕,眉飛色舞,全身仿佛散發出金色的光芒來。”[8]權力猶如一塊磁鐵,吸引著人,同時異化著人,最后人性被扭曲了:“爸爸”不會笑。
三、文化反思
葉彌曾說,“我的少年時經歷過‘文革’,經歷過深深地不安。”政治意識對生活的強烈介入影響著中國一代作家的創作心理,在他們的心靈留下烙印。葉彌作品中,有政治高壓對人性的迫害,有權力占有者的作威作福,有底層人民對權力的無限渴望;更有葉彌對弄權者丑惡嘴臉的揭露,對“文革”時期政治權利的調侃,以及對飽受“文革”政治權利摧殘而導致的人性扭曲的同情。葉彌近似冷酷的視角,呈現她記憶中“文革”的殘酷;又以親切的溫情口吻,表述對政治權利下人性扭曲的人們的深切同情:葉彌既高高在上的俯瞰“文革”這一特殊歷史舞臺上上演的荒謬故事,又以飽含溫情的目光,親近身處故事中的人們。首先,葉彌執意于冷靜的揭示政治這臺國家大機器的殘酷和荒謬。葉彌平靜的構造故事的發展脈絡,冷靜隱晦的交代時代背景,冷酷的刻畫政治權利迫害下人性的掙扎,又以戲謔調侃的口吻講述特殊年代小人物的生活軌跡。其次,她以諷刺的筆觸表達對權利追隨者的鄙視。葉彌用似魯迅先生的寬廣胸襟和冷冷的眼神,來關注和俯視中國群民對于權力的恐懼和渴望,她以自己冷酷而溫情的筆觸呈現了政治、權利的荒謬和壓迫。
注釋:
[1]葉彌:《美哉少年》,《長篇小說選刊》,2006年第4期。
[2]葉彌:《混沌年代》,河南:河南文藝出版社,2014年版,第57頁。
[3]葉彌:《混沌年代》,河南:河南文藝出版社,2014年版,第117頁。
[4]葉彌:《粉紅手冊》,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3年版,第19頁。
[5]葉彌:《粉紅手冊》,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3年版,第23頁。
[6]葉彌:《去吧,變成紫色》,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4年版,第87頁。
[7]葉彌:《天鵝絨》,山東:山東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第359頁。
[8]葉彌:《天鵝絨》,山東:山東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第36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