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來,一批高級軍官在輿論中頻頻發言,已經成為中國觀點市場上的一道景觀,民間將他們統稱為“鷹派”。而戴旭又是其中最活躍者之一。戰略家、鷹派、陰謀論家,“戴旭熱”延續至今仍在呈現不同面貌,戴旭本人對此一直很少評判。“對于捍衛國家安全來說,被說是鷹派也沒什么。”
西藏是我們的頭部,新疆是我們的脖子,東南是我們的心腹,南海是我們的爪子。———戴旭
軍人家庭
1964年,戴旭出生在豫東民權縣一個叫做雙塔的小村子里。戴旭的父親是一名軍人,從普通士兵做到了基層軍官。戴旭說,父親所在的原28軍駐守廈門,身在偵察連的父親參加了對臺的戰斗。1985年百萬大裁軍,父親在裁撤范圍內,轉業到了山西運城軍分區工作。戴旭的叔叔也是一名軍人。
軍屬的童年多數都是同老人一起生活,戴旭的爺爺是地道的農民。黃河故道旁邊的民權縣曾是抗日戰場,老人家經常講起他親見日本兵隨意槍殺中國人的往事。在豫東鄉間,類似的故事不斷被講述。
“這對于我幼小的心靈有一定影響,激發我的民族情感。”戴旭說自己想不通家鄉人如此樸實善良,為什么外國人要來侵略,對日本的印象在那時差不多定格了。
戴旭讀小學期間,正是“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的年代,但戴旭擁有一個不知憂愁的童年。“人都有適應力,任何時代都會追求美好的事物。”“文革”前后,豫東很多地方吃不飽、生活困苦,戴旭說因為在童年,對這些感受并不太深。后來,戴旭隨軍來到山西運城,進入康杰中學學習,那是一所以烈士命名的學校,有著濃厚的擁軍擁烈傳統。
一家人團聚后,戴旭最喜歡的地方是父親的書房。他還發現了一本叫做《把一切獻給黨》的小說,主人公吳運鐸在眼睛瞎了、手臂斷了的情況下仍然堅持軍械研究。“國家面臨存亡,他是個把國家命運當成自己使命的人。”戴旭說他一直將吳運鐸作為自己的榜樣。
1979年“對越自衛反擊戰”結束,社會整體彌漫著英雄主義的情緒。當時還在高二的戴旭與同學們一起到火車站迎接北返的戰士。人山人海、鑼鼓喧天的景象讓戴旭萌生了輟學參軍的想法。“軍隊的孩子對軍人有一種天然的感情,軍隊的孩子也大多都選擇了當兵。”
成長在軍人家庭,在經歷了正統而單純的歲月之后,根正苗紅的戴旭參軍入伍,之后進入空軍電訊工程學院,先后在空軍地空導彈某部飛行學院任導航臺長、新聞干事。
1988年,戴旭再度進入上海空軍政治學院學習,并完成了研究領域從技術軍工到政工的變化。
這座地處中國最發達城市的軍校,有著寬松的學術氛圍。戴旭說在這里他閱讀了大量的西方哲學書籍,例如叔本華、尼采等等。課余時間,他的興趣則集中在西洋軍事史。按照他自己的說法,“這一時期廣泛閱讀政治軍事經濟書籍,全面培養理論素質”。
軍校生活后期,1991年海灣戰爭爆發了。美國為首的多國部隊出動的一系列新式武器令戴旭大開眼界,精確制導的戰爭形態也讓戴旭坐立難安。“42天的戰爭,空戰就進行了三十多天。”戴旭說,當時軍隊主流理論還是以人民戰爭為主,對于新的戰爭形態而言,明顯滯后。“當時沒人提,我就提出來優先發展空軍。”
此前,冷戰已經結束。1992年鄧小平視察南方,改革的春風重新吹拂,中國同歐美國家的關系也逐漸恢復正常。“當前世界的主題是和平與發展。”類似的國際形勢的判斷,出現在這一期間中小學的政治課本上。
“美國的軍事科技引領世界,并企圖成為世界帝王,它在打亂、威脅這個世界。”戴旭說,作為關心國家安危的學者他不得不跟蹤美國。戴旭研究認為,中東戰爭、俄羅斯周邊的動蕩背后都有美國的影子,原因就是美國覺得這些地區的軍事、宗教力量會威脅到自身安全。戴旭說,這一跟蹤就是18年,直到他2008年撰寫了《C形包圍:內憂外患下的中國突圍》一書,闡述美國對華的圍困威脅迫在眉睫。

投桃報李,以牙還牙
倪樂雄是戴旭的好朋友。他們的友誼開始于1997年,當時經人介紹,倪樂雄與當時還是上校的戴旭在北京軍區軍官俱樂部一起吃飯,兩人從近代歷史談到軍事,一聊近三個小時。
“戴旭讀書不多,聰明,悟性高,是個難得的人才。”倪樂雄說戴旭的判斷令他贊嘆。戴旭曾判斷說,朝鮮跟中國的關系越來越僵,進而上美國的床。“現在證明都是對的。”此后,兩人引以為知己好友。倪樂雄說,戴旭為人慷慨豪爽,到他的所在城市都會請吃飯。“這些年,朋友的禮節他都做到了,雖然我知道他其實也不是特別富裕。”
2008年戴旭寫成《盛世狼煙》一書,請倪樂雄寫序言,倪說本來自己討厭寫序,但還是破例給戴旭寫了。序言中,他稱“戴旭的文章,常有空谷足音、獨步千古之感”。戴旭也曾在文章中說,倪樂雄在某些方面是比肩“梁啟超、周恩來”的思想家。“他都沒商量,就寫上了,呵呵。”倪樂雄說。
“他是個投桃報李、以牙還牙的人。”倪樂雄說,戴旭和很多人發生爭吵符合他的性格。
戴旭也解釋說,自己信奉對等原則,別人說我狂徒,自己當然要回擊罵回去。他的理由是《亮劍》中李云龍也愛說臟話。
“論據不足就說論據,怎么能人身攻擊呢。”戴旭覺得這是典型的“文革”做法。
學術大校
“現在一些人有和平麻痹的思想,我們全社會都缺少足夠的警惕性。”2009年底,戴旭開通了博客,借助網絡平臺宣傳自己的主張。戴旭坦承自己選擇網絡發聲,就是想借此警醒軍隊和國人。
戴旭說,1980年代軍隊里還有一個私下的交流會,總參謀部等軍官都會舉辦沙龍,探討學術觀點,但之后這類圈子交流就沒有了,只有正式的論壇和講座,他與倪樂雄就常常介紹對方到對口單位講座。
進入網絡之后,戴旭發表了大量關于貪腐、房地產以及GDP的評述,這令他贏得頗高的人氣。“房地產是沒什么技術含量的行業,只會使得GDP虛胖,這樣不會使得國家強大。”戴旭曾經觀察晚清危局,當時中國以茶葉、絲綢、瓷器占到世界生產財富的33%,但很快被能夠生產鋼鐵、槍炮的歐美列強打敗,而當時這些國家的GDP遠不如中國。他解釋自己之所以批評社會現象,就是覺得這限制了國家戰略。
對于軍人身份發言質疑國家的一些政策是否合適,戴旭認為沒有什么不妥。“日美等國軍人也是經常發表言論的。”
對于很多人覺得他是軍隊發言人的說法,戴旭說:“多數都是自己思考的結果,寫出來說出來。”
2012年,曾一度盛傳戴旭被轉業離開軍隊,原因就是其自負的態度不見容于同僚。據與戴旭有接觸的軍隊院校人士介紹,內部對于戴旭的評價不一,很多人并不贊同他的看法。
2012年底,原軍事科學院研究員、《國防》雜志趙勤軒在退休后,一連發表數篇網文評述戴旭走紅現象。文中稱戴旭“危言聳聽,不具備學術性”,由此也引發了一輪討論。后來趙勤軒發文說,戴旭化名“萬木霜天”自夸并攻擊他。接受采訪時,戴旭說自己并沒有。“他(趙勤軒)很有意思,自己岳父曾是毛主席的戰士,經常說別人是五毛,其實背叛自己的信仰。”
“我研究國際戰略,除了跟蹤美國的軍事經濟動態,我的研究資料主要是軍隊刊物、外國軍事研究的參考資料。”對于很多懷疑他論據不足的說法,戴旭說“我掌握的資料他們知道么,有必要告訴他們么。”
2013年2月20日,一條微博貼出的一張日文傳單上寫著“羅援戴旭建議:中日開戰就應該轟炸東京”。包括復旦大學教授馮瑋在內的網民轉發了這條微博并稱兩人為“狂徒”,“極端反華的日本右翼軍人也不會發出轟炸北京這種舉世震驚的狂言”。雙方隨后陷入罵戰。
“我并沒有說過這樣的話。”戴旭說。馮瑋介紹說,關于這一說法的網帖網上相關資料共16000條,果真沒有說過,謠言起于何處?之后戴旭發起還擊,稱馮瑋為“國賊”、“二鬼子”。
馮瑋跟戴旭等人主要的爭論還是集中在論據上面。他認為使用生化武器是違反國際公法的,戴旭質疑H7N9是他國散播的,這對一個國家來說是很嚴重的指控,應該有更清晰的證據。馮瑋曾呼吁同戴旭就一系列問題舉行公開辯論。戴旭的回應是“他不配”。
(摘自《南方周末》2013年4月18日,雷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