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不厭百回改”、“語不驚人死不休”。古代詩人詞家,都十分重視對作品的反復修改, 即使是名家高手也不例外。
據《史記》記載,呂不韋與儒生輯成《呂氏春秋》,全書有一百六十篇文章,分成二十六卷,共二十多萬字,在當時稱得上是一部巨著。書寫成后,呂不韋命令把全文抄出,貼在咸陽城門上,并發出布告:誰能把書中的文字增加一個或減少一個,甚至改動一個,賞黃金千兩。這就是“一字千金”的典故。詩人為了改好作品,哪怕一字半句,也往往為之絞盡腦汁,苦費心機。杜甫詩曰:“新詩改罷自長吟”。可見他十分重視詩文的修改。南宋魏慶之《詩人玉屑》載:陳舍人得杜集舊本,文多脫誤,《送蔡都尉》云“身輕一鳥”,其下脫一字。陳公與數客各用一字補之,或云“疾”,或云“減”,或云“落”,或云“下”,莫能定。后得一善本,乃是“過” 字, 陳公嘆服,以為雖一字,諸君亦不能到也。
北宋著名文學家歐陽修對自己文稿,“出入觀省之,朝夕改”。其名作《醉翁亭記》,初稿開頭為“滁州四面有山……”數十字。后來反復琢磨,覺得文章中心應突出醉翁亭,其他方面不必鋪墊太多,于是大刀闊斧砍掉大部分,僅存“環滁皆山也”五字。這一改,除了文字洗練外,更顯示出歐陽修文風之嚴謹。直到晚年,歐陽修仍保持這種文風,甚至把原稿改得一字不存。
“唐宋八大家”之一、北宋著名的文學家王安石在寫“春風又綠江南岸”一句詩時,一個“綠”字反復推敲,反復修改,先后從“到”、“吹”、“過”\"、“入”、“駐”……一直改到“綠”字方滿意為止,于是才有了這流傳至今的千古名句。
北宋大文學家蘇東坡《和歐叔弼詩》,有句詩原為“淵明為小邑”,是說陶淵明作小縣官,后改為“淵明求縣令”,把陶淵明因家境貧困,求做小官的心情,完全表現出來。同為北宋的著名文學家黃庭堅《嘲小德》詩,有句詩原作“書窗秋雁斜”,說小孩子在窗上寫字,像天上秋雁那樣整齊,顯然不夠真實。后改為“涂窗行暮鴉”,說在窗上亂涂成一團團,黑的像天上飛行的烏鴉一樣,真切地描繪孩童學書的情景。
《詩經》曰:“如切如磋,如琢日磨。”眾多詩人詞家修改作品時,十分注重吸取他人的意見。人稱詩奴的賈島吟詩:“鳥宿池中樹,僧敲月下門”,后句“敲”字又欲作“推”,一時難以取舍。恰路遇韓愈,經指點選定“敲”字。這就是燴炙人口的“推敲”典故。邊塞詩人高適,路經杭州清風嶺,觀月賞景,于僧房題詩:“絕嶺秋風已自涼,鶴翻松露濕衣裳;前村月落一江水,僧在翠微角竹房。”途經錢塘江時,正值月落,發現江潮亦隨風而退,只剩半江水。覺得題詩用“一江”水描寫月夜江潮,不符實際,歸來時特去僧房改詩。不意發現詩已被人改過。僧人告訴他,有一官路過,見詩中“一”字不如“半”字準確,便徑直改詩。高適多方打聽,得知改詩官員就是赫赫有名的大文學家駱賓王。
有人曾以為唐代詩人白居易的詩,多是“沖口而出”之作。后見其遺稿,發現詩稿“涂竄甚多”。 白居易每作詩后,就誦讀給民間老婦聽,如老婦不懂就反復修改,直到聽懂為止。因此,白居易的詩通俗易懂,瑯瑯上口,廣為流傳。
自古今來,文壇作詩精益求精,改詩高手“一字師”屢現不絕。唐代詩人鄭谷,擅于詩文,其《鷓鴣詩》寫得超群出眾,人稱 “鄭鷓鴣”。齊己和尚亦喜寫詩。一次寫《早梅詩》,有“前村深夜里,昨夜數枝開”句,鄭谷看后笑曰:“‘數枝’不算早,不如‘一枝’佳”。 齊己叩地膜拜,從此士林稱鄭谷為“一字師”。宋代文學家范仲淹寫《嚴子陵祠堂記》,有句“云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德,山高水長。”好友李泰伯說:“其文必傳于世,然有一字未妙。”范請教其奧妙,泰伯道:“云山,江水,意深詞大,而德字實而且板,宜改用風字。”仲淹尊李泰伯為一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