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自信

相信你自己的思想，相信你內(nèi)心深處所確認的東西眾人也會承認——這就是天才。

盡管摩西、柏拉圖、彌爾頓的語言平易無奇，但他們之所以成為偉人，其最杰出的貢獻乃在于蔑視書本教條，擺脫傳統(tǒng)習俗，說出他們自己的，而不是別人的思想。一個人應學會更多地發(fā)現(xiàn)和觀察自己心靈深處那一閃即過的火花，而不只限于仰觀詩人、圣者領(lǐng)空里的光芒。可惜的是，人總不留意自己的思想，不知不覺就把它拋棄了，僅僅因為那是屬于他自己的。

在天才的著作里，我們認出了那些自己業(yè)已放棄的思想，它們顯得疏異而莊嚴。于是，它們?yōu)槲覀児笆纸蛹{——即便偉大的文學作品中也沒有比這更深刻的教訓了。這些失而復得的思想警諭我們：在大眾之聲與我們相悖時，我們也應遵從自己確認的真理，樂于不作妥協(xié)。

隨著學識漸增，人們必會悟出：嫉妒乃無知，模仿即自殺；無論身居禍福，均應自我主宰；蘊藏于人身上的潛力是無盡的，一個人能勝任什么事情，別人無法知曉，若不動手嘗試，他對自己的這種能力就一直蒙昧不察。

相信自己吧！這呼喚震顫著每一顆心靈。

偉人們向來如此，他們孩童般地向同時代的精英傾吐心聲，把自己的心智公之于眾，自本自為，從而出類拔萃。

但人們卻常被自己的意識關(guān)進了囚牢。一旦他的言行給自己帶來聲譽，他便受制于眾人的好惡，從此難免要取悅于人。他再也不能把別人的感情置之度外了。

對外界的妥協(xié)態(tài)度，威脅了人們的自信力。往往，你對自己往昔的言行且敬且畏，只圖與之相協(xié)調(diào)，因為除了自己往昔的行為以外，再無其他數(shù)據(jù)可供別人來計算你的軌跡了，而讓人失望又非你所愿。

但為什么要回顧過去，為什么為了不與你在大庭廣眾下陳述過的觀點相抵觸，就拖著記憶的僵尸不放呢？假如那是你務(wù)須反駁的謬論，那又怎樣呢？看來即使在純記憶的行為里，你也不能只單單依賴記憶力，而應該把往事擺在千目共睹的現(xiàn)在來判斷，從此以后不斷自贖自新——這才是智慧之道。

愚蠢的妥協(xié)、調(diào)和是小人的伎倆，它為渺小的政治家、哲學家和神學家所崇拜。

我們今天應該確鑿地說出今天的想法，明天則應確鑿地說出明天的意見，即使它與今日之見截然相悖。——“哎呀，這么一來你肯定會被誤解的！”——難道被誤解是如此不足取嗎？畢拉哥拉斯就曾被誤解，還有蘇格拉底、路德、哥白尼、伽利略、牛頓，還有古今每一個有血有肉的智慧精靈，他們有誰未遭誤解？欲成為偉人，就不可避免地要遭誤解。

人往往懦弱而愛抱歉；他不敢直說“我想”“我是”，而是援引一些圣人智者的話語；面對一片草葉或一朵玫瑰，他也會抱愧負疚。他或為向往所耽，或為追憶所累；其實，美德與生命力之由來，了無規(guī)矩；你何必窺人軌轍，看人模樣，聽人命令——你的行為，你的思想、品格應全然新異。

（選自《愛默生散文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