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召喚與傳承

王倩

摘 要：本文從分析小說《論美》中的畫作入手，試圖將小說中提及的這些藝術作品同小說內容結合，分別從美的召喚、美的抽離及美的回歸三個方面分析說明扎迪史密斯對伊萊恩·斯凱瑞的《論美與公平》文章中美學思想的充實。美是教育的起點，欣賞美是本質上促進人與人關系對稱和諧的催化物。將美從理論框架束縛中解放出來，使得人人都可企及，才能讓美充分發揮在生活中不可替代的意義。

關鍵詞：《關于美》；扎迪.史密斯；召喚；抽離；回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6）08-0176-02

英國當代著名女作家扎迪·史密斯是牙買加和英國猶太人的混血后裔。她的作品呈現出了“一種比四五十年代出生作家描繪的更加不拘一格又豐富的現代英國形象”。《論美》是她發表的四部長篇小說中的第三部，作品以英美多元文化為背景，形式和情節上多處模仿19世紀著名小說家福斯特的《霍華德莊園》，以此表達了對文學前輩福斯特的敬意，同時也提出了與英國社會及多元文化相關的現代性命題。《論美》推出的當年就進入了布克獎的決選名單，并贏得了2006年的奧蘭治小說獎和英國橙子獎。本文從分析小說《論美》中的畫作入手，分別從美的召喚、美的抽離及美的回歸三個方面分析說明扎迪史密斯對伊萊恩·斯凱瑞的《論美與公平》文章中美學思想的充實。

一、美的召喚：聯結的《艾斯利女神像》

小說開頭介紹了霍華德和蒙蒂之間15年的意識形態大戰，蒙蒂到威靈頓后，他們各自的妻子之間卻產生一種奇特的友誼。卡琳兒把一幅珍貴原始的海地名畫《艾斯利女神像》送給她精神上的繼承者琪琪。《艾斯利女神畫像》描繪的是一個高大的裸體黑人女性只圍著一條紅色大圍巾，站在一個周圍環繞著熱帶植物及五彩斑斕的水果、鮮花奇異空間里。像畫中的艾斯利一樣，小說中琪琪也戴著一件紅色大圍巾，Alice Fisher認為史密斯想借此在小說中頌揚所有黑人女性的美。在小說里面，畫中女神的特征通過史密斯筆下的女性人物來體現。這一幅油畫擁有者是卡琳兒，畫中內容的復雜所指映射出卡琳兒的身份地位和視角。卡琳兒喜歡這幅畫是因為這幅畫是她婚前買的，使她時常想起她曾經也是一位獨立女性。通過這幅畫，卡琳兒發出思想獨立、經濟獨立、感情獨立的信號。這幅畫散發出美的力量將兩人聯結在一起，并成為知己。卡琳兒在遺囑中明確表示死后將這幅畫送給琪琪，想將美傳承下去。正如斯凱瑞所言：“美會促成探討、對話。”史密斯自己也一直在用一種“哲學上深遠的影響”來描述她的日常生活：“把倫理和‘在世界上的存在相聯。”卡琳兒一直用“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個庇護所”來描述她和琪琪以及畫之間的關系，維多利亞在母親去世后說卡琳兒是一個生活非常私密的人，她只和某方面特別的人交朋友。可見，卡琳兒和琪琪正是因為都對畫作、對美的認識和欣賞走到一起，并且越來越緊密。琪琪在欣賞了這幅畫后也開始慢慢模仿畫中艾斯利女神，面對丈夫的出軌終于敢于反抗，和霍華德分居，過獨立自主的生活。艾斯利在伏都教里被認為是最重要和最具力量的神，代表著創新、財富、性和愛。像艾斯利一樣，卡琳兒、琪琪等女性都有著多個維度并充滿力量的。在小說結尾，霍華德需要在公眾面前闡釋這幅畫以決定他在大學的去留，在這關鍵時刻他毫無頭緒，竟然不知道說什么。突然他在人群中發現了琪琪，琪琪儼然在那個時候化身為畫中的艾斯利，坐在人群中注視著霍華德。

二、美的抽離：《解剖課》

小說第二部分的標題為《解剖課》。作者在該章節引言處引用了伊萊恩·斯卡瑞的論文中的幾句話：“也許這種說法有錯，也許這種說法有些保守，但是大學和美的關系是很容易錯位的。大學是一種彌足珍貴的東西，它很容易被破壞。”此外，“解剖課”也是倫勃朗系列畫作的簡稱，史密斯在此暗諷學術界對于美進行實質性、理論性“解剖式”的分析態度，揭露這些置身于象牙塔之中的藝術學者在對美的抽離與人際關系的疏遠中內心的異化。作為一位藝術研究者，霍華德認為倫勃朗只是一個“稱職的工匠，畫出任何富有的主顧要求他畫的東西”。他要求學生把美想象成“力量‘所戴的面具”，并要求他們把“美學”重鑄成一種純凈的排外的語言。霍華德給學生講解1658年的《雅各布與天使摔跤》和一幅1631年的銅版畫《坐著的裸婦》。《坐著的裸婦》中是“一個松弛的腹部已經懷過很多孩子，那仍舊年輕的面龐可能在過去吸引了很多男性，也可能還會誘惑更多”，是一位不再那么可愛、忙于照顧孩子，隨著年歲和經歷增長，身上充滿“這些都是生活的印記”的女性。這幅畫直擊凱特內心，“讓凱特有時不由自主的哭出來，當她開始注意到畫中所有衍生出的，背后深藏的人文類的信息”。然而，霍華德只把他的講座聚焦于“藝術家作為獨立自主的個體有著洞察人類的特權”，卻忽略了學生接受情況。霍華德夸大的、理論化的話語剝奪了凱特自己在欣賞這些畫作時對藝術美真實鮮活的感知，她最初由藝術引發的激動歡樂在數秒內被破壞了。

霍華德對于理論非常狂熱，蒙蒂是一個精英主義者，他們都不能也不愿欣賞美，因為他們“無法集中注意力到某一個特定的事物身上”。因此，他們就像福斯特小說中那些角色一樣，無法和其他人聯結。霍華德未能做好一個學者、丈夫和父親，他內心那種沉重的歇斯底里阻止了他欣賞贊許美好事物的能力。但是，他這種感情并非完全喪失，在聽到莫扎特的音樂時，他難得地感受到樂曲的震撼，感受到美帶來的狂歡，即使剩下的是沉默。“沉默有時也是對真正美的反應”，這種沉默并非由沮喪和恐懼引起的，而是由真正的激動歡樂引起：“言語華麗卻又徒勞，他們是被詛咒的。美人深知這點，他們如雕像般空坐。”蒙蒂與霍華德不同，他身上有霍華德沒有的一切：黑人身份、保守派、有宗教信仰，最重要的他是成功的學者，他已經出版了一本正面評價倫勃朗的專著。所以他和霍華德之間的論戰往往是蒙蒂占優勢，他有禮有節，思想創新，在學校里獲得連任資格。在蒙蒂的觀念里，個體與藝術的關系是判斷關系，藝術可以制造特權。他認為應該有藝術的“天平”來衡量事物，這樣一種“天平”表明“衡量”的傳統也是排斥與人交往的。關于什么是美的討論就揭示了人與人之間的不同與相似之處：那些為藝術而發聲的人包括他們經典的價值天平，也包括了倫勃朗，使得那樣的交流對話變得毫無必要。

三、美的回歸：《沐浴的亨德莉克》

在小說的前言部分，史密斯感謝斯凱瑞的論文《論美和公平》。從那里她借來了這部小說的題目，而且史密斯關于美學的思考是從斯凱瑞的論斷中展開的。斯凱瑞說：“美是教育的開端。”對斯凱瑞而言：“美好的事物促使了發散分享的念頭，推動了相互愛憐的作用，不僅僅表現在看到事物可愛的一面，還在于和他人關系的平衡對稱感上。”在《論美》中，霍華德未能識別、欣賞美，未對美表示感激，這和他不斷衰退的個人關系緊緊聯系在一起。在最后升職演說中，他對那幅畫根本無法欣賞，也是出于他經歷了很多事情、個人關系屢屢遭挫的原因。小說結尾，霍華德要講一節公開課決定他能否升任終身教職資格。倫勃朗的畫作一幅幅出現：天使、布商公會的理事、商人、外科醫生、學生、作家、農夫、國王，還有藝術家自己，最后一幅畫是《沐浴的亨德莉克》。亨德莉克是倫勃朗的情人，畫面中“一個身穿樸素的白色襯衣的漂亮卻不整潔的荷蘭女人正在淹及小腿的水中嬉戲，那個女人正羞怯地把臉掉轉開去，看著水中。她似乎在考慮是否要涉水到更深的地方去”。海德格爾認為美的本質是同時的迷惑和出神。霍華德在人群之中發現了琪琪，“她的肩膀裸露著，若隱若現”。他目不轉睛，仿佛第一次見到她，在她的臉上，有他的生活。他對她微笑，她也報以微笑。琪琪的臉在那一刻就像畫中“水面上黑暗而且反光的水，給入水者一個警告，在水下面無法確定潛伏著什么”，而霍華德的去留也充不確定性。在這無助又沉默的時刻，他的眼里只有琪琪，琪琪就是他的歸屬。

“霍華德回頭看看墻上的女人——倫勃朗的情人漢德里克，盡管她的雙手有些模糊，顏料堆砌在顏料上，用刷子攪亂了，但是她肌膚剩下的部分呈現出來：模糊不清的白色，栩栩如生的粉紅色，隱藏在肌膚之下靜脈的藍色，以及永遠存在于此的展示人類跡象的黃色，那是對于即將到來的事物的暗示”。小說結尾在介紹畫作內容，實則暗指霍華德的妻子琪琪，她隨著年歲增長，人到中年，美麗容顏不再。加之生活的負擔和責任，她在丈夫眼中不再具備曾有的美感。史密斯認為作家只有一個職責：準確表達他們存在于世界的方式，真實表達其存在感。在經歷一系列變故之后，霍華德又一次重新審視反省自己，理解了一直陪在他左右不離不棄的人物和情感。重新看到了久違的美，撕去了之前蒙蔽雙眼的面紗。斯卡瑞論及對美的直接反應就是在藝術中復制，最簡單的表現形式就是凝視。在倫勃朗的啟示下，霍華德實現了愛的頓悟：通過凝視重新認識琪琪的美及她無法取代的地位和價值。

斯卡瑞認為對美的知覺反應不論對個體還是社會都有著深遠意義。正是對他人美的認識最終使霍華德“放棄了自私自利，脫離自我中心及自我迷戀，推動他開始從外部關注他人，逐漸實現了“道德的公平以及兩性的和諧”。

《論美》是模仿《霍華德莊園》的情節寫的，但兩者結局不同。后者的結局是史前性的，因為他使用了一種懷舊的田園主義安排。鄉村中的莊園是對不斷擴展的倫敦城市文明負擔的逃離。扎迪史密斯在作品中把福斯特的莊園換成了一幅畫，這樣的替換表明她已經領悟了福斯特表達出的史前主義，與此同時表明其他文化對她產生了影響。通過這幅需要繼承的畫，史密斯想提出“誰來繼承美”這一個題。此外，這幅艾斯利女神畫像作為美的外在表現形式之一，史密斯想說明，這樣一類事物也可以成為規避生活壓力和教育的途徑和工具，應該把被理論束縛起來關在象牙塔里高高在上的美解放出來，每個人都可以“繼承美”，從美中得到感官享受和力量。“美是試金石，是一種潛在的方法思考自我外部的世界，從而參與到他者的復雜性中”。每個人都會在美的召喚與引導中有所成長，從而更好地與置身其中的社會和諧相處。

參考文獻：

〔1〕扎迪·史密斯.關于美[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

〔2〕宋文.美的聯結——扎迪·史密斯《論美》剖析[J].學海，2002.186-189.

〔3〕張公善.海德格爾論美及其現實意義[J].淮北煤炭師范學院學報，2011，（6）.

（責任編輯 王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