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筱
【摘要】陶淵明作為隱逸詩人的代表,他的田園詩一直是研究的熱點和重點。但他的現存作品中也有一些詩文能夠幫助我們更全面地認識他,比如寫親情的詩文,其中涉及到教子育兒的有《命子》、《責子》、《與子儼等疏》等。本文主要從“愛之深”和“責之切”兩方面分析了陶淵明與其子之間的感情。
【關鍵詞】陶淵明;教子;責子;儒家;道家
提到陶淵明,首先想到的便是他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隱逸詩人形象,作為一代大家,他的高潔脫俗的人格無疑是他身上最閃亮的特點。陶淵明留給我們的詩有一百二十多首,文有九篇,其中大部分作于徹底辭別官場、歸隱田園后,這期間所作的田園詩也一直是研究的熱點。
值得注意的是,盡管陶潛41歲就彭澤歸田,終身不再仕,過起了隱士生活,但他的逃離是對官名利祿的逃離,他的隱逸不是完全脫離世俗的隱逸,絕不能把他看成冷漠無情厭世之人。而他恰恰是一位有著兒女情長的多情之人,對親朋好友的依戀是他多情的一個方面,他的思想性格的形成和人生道路的選擇同他從親情、友情中得到的滋養密不可分。
孩子是陶氏家族血緣的延續,陶淵明一生有五個兒子(據說還有一個女兒),在他所留詩歌及文章中涉及到孩子的不是很多,如《命子》、《責子》、《與子儼等疏》等,我們可以從這為數不多的現存資料中一探陶淵明在教子育兒中體現的儒家和道家思想,以及他的教育觀。
一、愛之深
正如天下所有望子成龍的父母一樣,陶淵明對他的孩子也寄予了深切的期望。《命子》詩作于武帝太元十八年(公元393年),陶淵明29歲,也正是這一年,他出仕作了州祭酒。該詩共有十首,前六首列數了陶氏先祖的悠久歷史和顯赫功績,“悠悠我祖,爰自陶唐。邈焉虞賓,歷世重光”。陶淵明是西晉大司馬陶侃的曾孫,外祖父孟嘉做過征西大將軍恒溫的長史,而孟嘉又恰好是陶侃的女婿,另外他的祖父陶茂做過武昌太守,叔父陶夔擔任過太常、參軍等官職。
命子者,訓子也。陶淵明講這些,不僅是為了追憶和宣揚陶氏先祖的功德,更是為了激勵兒子繼承祖輩光榮的傳統,表達他望子成才的殷切期望。他感嘆自己孤陋寡聞,學識淺薄,不及前輩,以為自己會身后無兒,結果迎來了第一個兒子,“我誠念哉,呱聞爾泣”,可以看出他的欣喜之情,他給兒子起名為儼,字求思,希望兒子努力成為像先賢一樣的人,重建功勛,可憐天下父母心,這種心情豈止是陶淵明一個人有啊。他提出了對兒子最大的期望:“夙興夜寐,愿爾斯才。”希望兒子勤奮努力,日夜讀書,早日成才。至于“爾之不才,亦已焉哉!”,實際上是陶淵明思想中道家委運乘化觀的表現,即使兒子最終不能成才,也只好“委運”順從、坦然接受,不會給兒子施加過多壓力。
陶淵明五十多歲時疾病纏身,終日害怕自己時日不多,于是給他的兒子們寫了一封飽含真情的書信《與子儼等疏》,把他的思想一五一十地傳達給孩子們,他在詩中屢次表達對兒子的愧疚之情,因為自己棄官隱居,使得家人饑寒交迫,從小勞作。在他即將離世之際,他告訴兒子:“天地賦命,生必有死,自古賢圣,誰獨能免?”生死富貴乃命運注定,實際上也是把他順其自然的思想傳達給兒子。陶潛年輕時“愿爾斯才”,但晚年對兒子最大的期望便是“當思四海皆兄弟之義”,這和他的人生經歷不無關系,從出仕到隱居,他對仕途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他不再希望兒子踏入仕途,只是囑托他們兄弟之間團結友愛,社會危機四伏,人生道路維艱,留下一句“汝其甚哉”,是他對兒輩最后無奈的叮囑。
二、責之切
陶淵明在歸隱前期,還未完全排斥仕宦本身,只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不適合官場,有志難酬,在他的詩歌中偶爾還能看到潛藏的仕宦意識,如《雜詩十二首(其二)》中“日月擲人去,有志不獲騁;念此懷悲凄,終曉不能靜”就說明他還沒有完全放下。因此,從他44歲所作的《責子》一詩中仍能看到他望子成才的愿望。
白發被兩鬢,肌膚不復實。
雖有五男兒,總不好紙筆。
阿舒已二八,懶惰故無匹。
阿宣行志學,而不愛文術。
雍端年十三,不識六與七。
通子垂九齡,但覓梨與栗。
天運茍如此,且進杯中物。
人到中年,陶淵明有五個兒子,他用漫畫的手法批評他們都“不好紙筆”,不免讓人聯想到豐子愷為孩子作漫畫的詼諧:大兒子阿舒,也就是《命子》中的儼已經16歲了,他7歲的時候父親希望他夙興夜寐,早日成才,然而青年的他卻沒有實現父親的期望,懶惰無比,碌碌無為;二兒子阿宣將要15歲,不愛讀書作文;阿雍、阿端13歲,仍舊不識六和七,六七相加正好十三,意在突出他們的不識數;小兒子阿通快9歲了,只知貪吃,而孔融四歲讓梨,形成對比。最后陶淵明只得感嘆:天意如此,只好飲酒排遣了。
對這首詩的理解各有不同,我認為,詩歌題目即“責子”,本就是為批評兒輩而作,結合《命子》中陶淵明對孩子的期望,這才過去9年時間,他望子成才的期望還未發生改變,而且最終他的兒子們的確無聞于世,作為父親,即使是戲謔之作,他也不會把兒子們貶低得一無是處。再者,陶淵明童年受到良好的家教,讀書很多,“憶我少壯時,無樂自欣豫。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現如今自己孩子的不爭氣自然讓他不滿意。這應當看作陶淵明作為一個父親對兒子的責備。
結尾陶淵明感嘆天意如此,實際上和《命子》的結尾相似,都是道家委運乘化觀在他育兒思想中的體現。陶淵明的教育理念深受道家的影響,他把道家的“自然”理念作為畢生的追求,在教育上也是如此。即使他望子成才心切,但做父親的終究只能引導孩子,不能逼迫。他不想讓外在的東西束縛孩子,而是希望他們自由地、自然地發展。受三綱五常的封建禮教影響,我國古代父母對孩子的教育多是強制性的,然而陶淵明的教育理念較為先進,教育學上認為,教育應遵循兒童的自然本性。當教育遵循兒童的自然本性時,教育便是在自由的狀態中展開,而非是一種強制的活動了。陶淵明不強迫自己的孩子非要學習什么,學習到什么程度,充分尊重孩子的個性。
綜觀陶淵明的育兒詩,不管是出仕之前、出仕時還是辭官歸隱以后,我們發現其中他對兒子的愛、對親情的依戀,這是陶淵明受儒家文化影響的體現。只是他的愛的表現形式有所不同,年輕時,他望子成才,頗有些嚴厲;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和閱歷的增加,尤其是他做出辭官歸隱的選擇后,他的教育理念也逐漸發生了變化,此時更多地體現出道家思想對他的影響。總的來說,陶淵明較為自由的教育理念對今天有一定的借鑒意義,研究陶淵明的教子詩也有利于我們全面理解他的形象和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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