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喬

在未來可以預見的兩三年內,國內很多上市公司都將面臨公司僵局出現的危機。事情發展的簡單脈絡將是:有一部分公司將因公司僵局而陷入退市,甚至倒閉破產的境地;而另一部分勉強得以延續的公司也將元氣大衰
“公司僵局”不應泛指上市公司在經營過程中面臨的各種困難局面,也不是所有的公司失靈現象都可以用“公司僵局”來加以概括。“公司僵局”特指的是公司內部治理僵局,即上市公司內部決策系統無法按照《公司法》、《公司章程》、《股東大會議事規則》或者《董事會議事規則》提出、討論,并通過規定表決機制得出公司經營決策結果的一種現象,其后果是因上市公司自己的原因而導致公司難以正常經營。
由此可見,公司僵局主要發生在公司內部享有經營決策權力的部門,而非公司內部組織機構的全部。
公司僵局的“病灶”在哪
公司僵局可能會在公司內部治理結構系統中的哪些部分發生呢?
如果我們將上市公司內部治理結構用金字塔形狀來加以比喻:處于公司內部治理系統中頂層位置的是公司的股東大會,中間層是董事會與監事會,最下層是公司的經營管理層。
從公司治理權分享以及內部治理權分配的角度來看,這一結構依然是一種分權機制:股東大會作為公司最高權力機關,自然享有重大事項的最終決策權力,但股東大會并非常設存在,僅通過召開年度股東大會以及不定期召開的臨時股東大會就上市公司重大事項作出決策;如果不考慮股東大會決策的效率與成本關系,可以說其天然的缺陷就在于不能實時進行決策。因此,在現代公司制度下,公司常設的董事會就順理成章地扮演了公司日常經營決策核心的作用,當然也由此衍生出“董事會中心主義”的治理傾向。無奈的是,無論是投資人還是監管部門,不僅很難從理論上對“董事會中心主義”陟罰臧否,而且在實踐中大小股東對于公司董事會的依賴卻與日俱增。同時,為約束董事會而設置的公司監事會,也不能對公司董事會形成有效制衡。
原本具有某種理想主義色彩的分權制衡機制,在經過一段時間的公司實際經營運作之后,演變成為了一種類似“寄生關系”的奇怪存在。所謂的現代公司治理結構不過變成了裝扮這種“寄生關系”的合法外衣。但并不能就此斷定:公司治理失敗。這是因為,人們在判斷公司治理是否成功的標準時,并不是以公司運作本身的好壞,而往往是以公司是否盈利作為判定標準,甚至是短期盈利也在所不問。試問,在公司治理機制的形骸化與所謂的公司僵局之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病態所在?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看,“公司僵局”的存在恰恰說明了公司治理系統尚未崩壞。
再來看金字塔的底部:經營層。作為上市公司日常經營機構,經營層承擔了公司絕大部分的對外的經營活動,它們直接面對客戶或者交易對象,代表公司訂立合同并與客戶建立契約關系。就此而言,主要擔負對外業務經營的公司經營層一般不會導致公司僵局的出現,即使面臨經營層問題,公司完全可以通過人員替換、轉變經營策略等方式來化解公司經營風險。
概括之,“公司僵局”通常就發生在左下圖中紅色虛線所框定的公司內部治理結構范圍之中,包括股東大會、董事會、監事會。具體來看,“公司僵局”可以細分為:股東大會僵局、董事會僵局以及監事會僵局等多個層面。
上市公司或陸續“感染”
有很多人將股東大會僵局表述為“股東僵局”,但實際上所謂的“股東僵局”依然指的是在既有法律、法規以及公司章程規定的前提下,股東們依然難以形成統一意見,而無法形成公司意思的情形。在這一特殊的情形下,恰恰是因為股東們都嚴格地遵守了股東大會的相關議事規則,并充分、自由地表達了各自的意思的前提下,基于股東之間利益關系的難以調和,才形成了所謂的決策“僵局”。這種僵局現象的出現,并未直接對每位股東的股東權益,尤其是共益權部分造成損害;而就自益權部分而言,也未受到股東充分行使表決權的影響。因此,不宜將此特殊情形稱作是“股東僵局”,而只能表述為“股東會/股東大會僵局”,這樣一個中性的客觀描述。
造成股東會/股東大會僵局的原因,本質上是股東利益關系不可調和,因此解決問題的根本出路依然在于通過股權合理退出或者讓渡的方法。當然,也可以通過提起股東訴訟解散公司的方式來處理股東會僵局,顯然這是一種極端、終極的方法,無論對股東、債權人以及公司本身都不一定有什么好處可言。
有觀點認為,較之于股份有限公司,有限責任公司更容易出現公司僵局的可能,其理由在于有限責任公司更具人合屬性。其實,就像某種體質的人更容易患某種特定疾病一樣,這種體質本身并不是決定其是否患病的主要原因,也不是患病的唯一原因。導致公司僵局出現的本質原因,也并非直接源于公司的資合或者人合屬性。資合或者人合屬性,可以影響、甚至決定公司意思的形成方式,但不能代替意思形成本身。相反,由于股份有限公司,尤其是上市公司開放性的特征,更易導致股東之間利益調和的不確定性的存在。例如,近年來多次發生的野蠻人入侵事件,就凸顯了上市公司公司僵局風險的加大。尤其是當經濟下滑趨勢明顯的時候,股東們通過證券市場售出股票以避免損失的做法已經無助于保障股東權益的時候,他們將更傾向于通過行使共益權的方式直接影響公司決策,以保護自己的利益。簡單地說,如果股東們無法通過市場來解決問題的時候,他們可能就要選擇解決公司了。此時,出現公司僵局的可能性會急劇增加。在未來可以預見的兩三年內,國內很多上市公司都將面臨公司僵局出現的危機。事情發展的簡單脈絡將是:有一部分公司將因公司僵局而陷入退市,甚至倒閉破產的境地;而另一部分勉強得以延續的公司也將元氣大衰。
如此作為正當性何在?
眾所周知,董事會成員由股東會選舉或委派,因此,董事會僵局實際上可以看作是股東大會僵局的延續,不過參戰者由全體股東集中到了少數大股東之間。通常,股東大會僵局只有在股東大會召開時才可能發生,而董事會為公司常設機構,因此董事會僵局出現的頻率要遠遠高于股東大會僵局出現的頻率。
規律性的情形是,一旦董事會僵局出現,將很有可能蔓延至股東大會,并導致股東大會僵局出現。因此,在董事會占有一定優勢的一方,必定會千方百計地將局勢控制在股東大會之外,甚至不惜使出各種招數阻止對方參加股東大會。如此“避免”公司僵局出現的做法,本身就是建立在不合法限制股東權益的前提下的,自然不具法律上的正當性基礎。較之于股東大會僵局中股東們對于公司重大事項實體問題的對立矛盾之外,董事會僵局則更多地體現了形式上的對立。例如,無法達到法定召開人數、無法形成決議等。
此外,監事會僵局在我國公司法律實務中鮮見發生,主要原因還是與監事會本身在公司中的地位和作用不高有關。但不能忽略的是,監事會對公司治理進行影響的制度管道和法律條件是存在的;一旦出現強勢監事會成員,監事會也不能排除出現僵局的可能。
總之,“公司僵局”的法律本質是公司意思能力的喪失。雖然可以通過合理設置安排股權比例、完善公司章程規則等方式預先防范公司僵局的出現,但想要完全避免“公司僵局”的出現,則很難做到。或許,我們也沒有必要去徹底避免“公司僵局”的出現,因為“公司僵局”本身的利弊評判,就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奇怪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