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涵
【摘要】詞,具有和樂演唱,“一調一格式”的特點。這一方面賦予了詞作以委婉達意的功能,另一方面對作詞人的文學素養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因而自產生起主要作為抒發情感的手段,由文人階層所掌握。由于文人的人生經歷與社會角色不同,詞作在內容題材和價值取向方面也呈現出了豐富的特征。
【關鍵詞】辛棄疾;士大夫;詞
一、“士大夫詞”的內涵
其中,士大夫生活在封建統治階級的政治體制之內,是構成文人群體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從北宋初期開始,在統治者“崇文抑武”的主張下,享受著寬松的環境和較高的社會地位,詩作中多呈現“可有所為”的社會責任感。與之相對的,體制之外的布衣寒士被迫出入江湖攜藝以游,他們的作品多描寫縱情山水的體驗,借以表達追求獨立人格的出世追求,形成以姜夔為代表的“江湖詞”。以柳永為代表“市井詞人”作品聚焦繁榮的城市生活和民間習俗。除此之外,文人詞家也會作慨嘆時光、聚焦文人生活、唱和宴游的作品。士大夫詞是一個根據作詞人社會角色大致劃分的概念,并非否定文人的多重人格,相反,有些作家會嘗試各個類型的作品以表達不同向度上的追求。
時至南宋,政治環境惡劣,社會矛盾尖銳。士大夫肩負起前所未有的使命,詞作在這一時期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在思想方面,傳統重節義的道德觀、以天下為己任的社會責任觀與時代精神相結合,表現為弘揚民族氣節、心系國家安危的憂患意識。在內容方面,原有“詩言志,詞言情”的分界逐漸模糊,詞開始“言志”,所包含的內容極大擴張,抒寫對象從兒女情長擴展至軍事時局甚至戰場廝殺,在這過程中,辛棄疾可謂當之無愧的先驅。
二、辛詞與文壇背景
1、“崇蘇熱”現象
時至北宋后期,政治環境因黨派紛爭錯綜復雜。南渡以后,在高宗“最愛元祐”的政治導向下,已故的蘇軾與其他元祐黨人一并從“崇寧黨禁”中解脫出來,其政治地位不斷提升,獲得了正統的地位,一時間形成了“崇蘇熱”的現象。蘇軾本人“既“以詩入詞”,正其本源;又“以詞還詞”,完其本色。”、“詩詞本一律”等詞學主張受到重視,重又獲得張揚,為詞之后朝著多元、健康的方向發展奠定了一定的理論基礎。元好問曾將辛棄疾歸入蘇派傳人的行列之中,縱觀幼安本人的創作實踐,在蘇軾“以文為詞”的立論的基礎上,憑借大量優秀的創作實踐延續了蘇軾豪放風格的嘗試,在此基礎上開創了英雄詞的創作,士大夫詞的內容至此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擴大。
2、辛詞產生前后的文壇格局
在辛棄疾以前,婉約派尚有很大的影響力,詞壇中作品的類型很多。如抒寫離愁別緒和兒女情長的傷感詞、寄托對故土之思的詠物詞、世俗化的干謁濁詞、避亂獨善其身的隱逸詞、表達殺敵報國理想的豪放詞等等,但都沒有形成一種引領性的文學創作風尚。而辛棄疾用他大量優秀的創作實踐影響了南宋詞壇的格局,一方面破舊立新,反對僵化的婉約派創作,形成了具有“事功”思想和“義理化”傾向的士大夫詞。另一方面將延續蘇軾、岳飛等人的豪放派風格傳承發揚,形成獨具個人風格的英雄詞。辛棄疾之后,愛國情感在詞人作品中猛烈噴發,稼軒的創作深深影響了以“辛派”為代表的一大批南宋文人,他本人也成為南宋詞壇當之無愧的高峰。
三、辛棄疾詞內容擴大的具體表現
1、“不知痛癢”——對僵化婉約派的諷刺
詞至南宋,“婉約詞越來越避開現實,走向晦澀和陰冷,不能真誠、直率的面對生活和自我,只在形式和技巧的推敲中走向衰落。”南渡以后,山河破碎,民生潦倒,但仍有固守“婉約派”殘念的士大夫,吟唱貴族茍且偷安的迷醉生活,將抒寫對象局限于男女情愛和離愁別緒中。對于這些“風痹不知痛癢之人”(陳亮語)辛棄疾曾提出尖銳的諷刺。《鷓鴣天·送人》中一句“今古恨,幾千般。只因離合是悲歡?”將悲苦的對象擴大到了更加廣闊的社會和歷史層面,表現出辛棄疾身為士大夫的社會責任感與憂患意識。
2、“詩書勛業”——傳遞出強烈的“事功”思想
所謂“事功”思想是儒家學說對于文人士大夫一種功利主義的倫理要求,希望文人能將自己的學識轉化為經世濟民的政治方略,蘇軾亦曾有“致君堯舜”的理想。辛棄疾本人是一位頗有魄力及韜略的武將,曾率眾于萬敵之中擒賊立下汗馬功勞,擔任地方官時也想方設法造福一方百姓。辛棄疾本人與“湖湘學派”學者張栻等人交游甚密,政治上有著相同的主張,將復仇大義與功名事業糅合一處。自言“以氣節自負,以功業自許。”,曾作“男兒事業,看一日,須有致君時。”《婆羅門引》“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破陣子》,將人生意義與國家前途命運聯系在一起。他甚至向求田問舍獨善其身的李子永問到:“飽飯對花竹,可是便忘憂?”《水調歌頭》這與當時沉悶的婉約詞所代表的茍安偷生狀態形成鮮明的對比,“于剪紅刻翠之外別立一宗”。
3、“劫剝經傳”——詞的內容呈現出義理化傾向
對于化用古人的詞句,“江西詩派”始祖黃庭堅曾有“點鐵成金”、“脫胎換骨”的說法,而關于古代典籍,其友陳師道堅持“摶搦義理,劫剝經傳”,將義理入詞。湖湘學派對此亦有可貴的創作,將《春秋》、《禮記》中的“復仇大義”與《論語》、《孟子》等書中對“士”的要求結合起來,賦以時代使命。辛棄疾的詞作中不乏展現義理化傾向的佳作。讀辛詞印象最深的一篇是《踏莎行·賦稼軒·集經句》,一篇小令中幾乎句句有出處,連用《易經》、《論語》、《詩經》、《禮記》中的九個典故,雖用典密集,但非簡單的融合,而是延伸了典故本身的價值趨向,融合一處比較順暢地表達了寓居帶湖時相對恬淡的生活狀態。例如“知進退而不失其正”的處世哲學,恰切地表達了處于困頓時期的辛棄疾看待人生起落不偏激不茍且的態度。這一篇寓所題詞也展現了辛棄疾深厚的文學底蘊,表達了文人氣質和浪漫情懷。
4、“詩書馬上”——飽含理想與激情的英雄詞
南渡文人志士也曾作抒發憂國憂民情懷、表達報國理想的作品。但因其自身經歷的局限性,沒有真正的戰斗行為,其作品中所表現的人物形象也多淪至扁平化,在虛空的幻想中完成愛國情緒的寄托。而辛棄疾的詞中,多是血肉飽滿的英雄形象,其行動與理念合一,同時具有文人的審美意趣。“把詩書馬上,笑驅鋒鏑”《滿江紅》“說劍論詩余事,醉舞狂歌欲倒,老子頗堪哀。”《水調歌頭·落日塞塵起》在這些詞作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有豪情、有浪漫情懷的英雄形象,為報國殺敵肝腦涂地在所不辭,又有“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賀新郎》魄力,我以為,這些包含理想與激情的英雄詞所展現的,正是辛棄疾無法復制的個人魅力所在。
在作品的內容方面,辛棄疾讓詞發揮與詩一樣廣泛的抒情言志的功能,對詞沖破離愁別緒、兒女情長的主題藩籬起到了重要作用。更結合自身的戰斗經歷和廣泛的閱讀體驗,將時代使命與傳統經學諸家對士大夫的要求進行再解讀,延伸了時人感傷時事、山河破碎的憂憤情懷,將謀復仇大業、重民心、寬民力等更加具體的政治主張反映在詞作中,將詞作為自己的戰斗武器。引領了“辛派”傳人抗敵愛國、感撫時事主題的詞體創作,更憑借其具有極高辨識度的英雄詞成為豪放詞派乃至整個南宋詞創作的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