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呼蘭河傳》中的女性形象

查宇熙

《呼蘭河傳》是蕭紅在生命后期創作的重要作品，整部作品在敘事過程中時時夾雜著對女性生存困境的描述，尤其是對小團圓媳婦、胡家大媳婦和王大姑娘等女性人物悲劇命運的描寫，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一曲哀婉沉痛的女性悲歌，成為這部作品重要的主題之一。

小團圓媳婦的出場，就是作者描寫她如何被婆家人虐待的情景。在經受皮鞭毆打、烙鐵燙腳、冷水澆灌等一系列折磨后，原本天真燦爛、開朗樂觀的少女倒下了。之后迷信的人們聽從郎中鬼話，將她放在開水里燙。圍觀的人都知道這樣會把人燙死，但是他們毫無人性地在那里看熱鬧。無知的人們舀起滾燙的熱水，一遍一遍地往她頭上澆，直到她再也不能掙扎。小團圓媳婦終于被活活燙死了。她的悲慘命運和她的名字“小團圓”完全對不上號。她的身體和心靈被摧殘得七凌八落，哪有半點“小團圓”的味道？人們把她下葬后，沒有半點對她的哀憐，討論的是飯菜好不好吃之類的閑話。這樣的描寫更突出女性生命的被蔑視、被踐踏，更能表達作者的悲愴和苦痛。

為什么小團圓媳婦的婆婆這么惡毒？因為這個婆婆也是封建社會下悲劇女性的代表。如果婆婆在年輕時沒受到和小團圓媳婦同樣的欺辱，她也不會拿小團圓媳婦來發泄。這不正是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后的“變態”嗎？婆婆將自己年輕時的憤懣發泄到下一代女性身上，如此的惡性循環導致了每一代的女性幾乎都以悲劇收場。在那個社會，人生百無聊賴，精神生活貧乏，才使得人性黯淡。周圍的看客明知會出人命，但沒有人去阻止。他們堅信燙熱水澡是正確的，盡管沒有人以前這么做過。這種對生命的漠視和麻木，是人性的泯滅，也是殺死小團圓媳婦的兇手之一。同樣生活在胡家的另一個大媳婦和小團圓媳婦的處境則有所不同。胡家大媳婦是典型的被男尊女卑觀念奴化的女性代表。文中有一段寫道：“這孫媳婦回了娘家，娘家的人一問她婆家怎樣，她說都好都好，將來非發大財不可……”雖然她的丈夫也打過她，但她說，哪個男人不打女人呢？于是心滿意足地并不以為那是缺陷了。從這個語段可以看出胡家大媳婦把男人打女人當做天經地義的事。她可以說是本書中思想麻木、被奴化的女性典型。胡家大媳婦聰明賢惠、勤勞識禮、孝敬公婆，可謂是傳統文化調教出來的溫順女子，她遵守著一切婦道。但是在對待小團圓媳婦的過程中，她淪為胡家婆婆得力的幫兇。她親手為小團圓媳婦的藥方切瘟豬肉，幫忙隱瞞小團圓媳婦的病情，還見證了跳大神和洗澡等封建陋習的悲慘鬧劇。她的確是傳統愚昧文化同化的產物。從胡家大媳婦身上，我們懂得，在封建社會，只有聽從天命，順從丈夫，女人才能茍且偷生。

王大姑娘是一個勇敢、果斷的、有主見的女性，不同于胡家大媳婦的逆來順受。她在擇偶方面沒有聽從家里的安排，自愿嫁給了馮歪嘴子。在這之前，王大姑娘給別人的印象就是長得高大、能干苦力活的一種標準的封建好兒媳。所以也有好多人想討她做老婆。嫁給馮歪嘴子后，人們對她的評價又是顛倒了，罵她不是好東西。人們還給她寫“傳”，將她的故事寫成一本書諷刺她。在懷有身孕后，人們對他的冷嘲熱諷好像更加猛烈了。無數的壓力和打擊傾瀉在這個堅強的女人身上，最后，她在生孩子時難產死了。在她死后，給她搬棺材的只有馮歪嘴子和她的孩子。這樣一個堅強的女人，結局竟是如此悲慘。她和馮歪嘴子敢于追求愛情，他們的婚姻是自由戀愛的結果。但看似美好的愛情在人們似有似無的敲打下破碎了。

為什么周圍的人們要詛咒和仇恨這樁美滿的婚姻？最大的原因并非傳統封建觀念的束縛，而是他們自己卑微的內心中的強烈的嫉妒。他們也憧憬自由戀愛，也夢想有一個像王大姑娘這樣出色的女人做媳婦。這種“自己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得到”的想法，讓人變得不再有人性了。

在這部作品中女性對于自己的定位就是低男人一等。女性的命運悲劇不僅僅來自社會的殘酷，也源自于女性本身的卑微。由于深受封建思想的毒害和男人的壓迫，她們缺乏自我主見。即使有像王大姑娘這種敢于和命運抗爭的人出現，也被這些具有相同命運的人們打壓下去。封建禮教的思想禁錮、男性的壓迫以及自身不敢斗爭的性格造就了這些女性的悲劇。

在蕭紅筆下這么多的女性悲劇中也能看出她自己的影子。蕭紅小時候家境不錯，沒受到書中幾位女性那樣的虐待，因為她有一個疼愛她的祖父。蕭紅熱愛讀書，一直夢想著通過讀書深造來改變命運。然而這一夢想遭到了家里的反對，她只能義無反顧地離家出走。因為沒有家庭的支持，她的求學夢終究破碎了。她也追求自由戀愛，反對包辦婚姻，但最后迫于無奈還是和汪恩甲結婚了。她筆下的王大姑娘不就是她自身的影子么？

蕭紅曾經說過：“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邊的累贅又是笨重的”。這句話是她自己親身經歷后對封建社會女性命運的精準概括。《呼蘭河傳》不僅表達了對女性的怒其不爭，也表現出對女性的深切關愛以及對封建思想的尖銳批判。

作者單位：北京市景山學校遠洋分校高二（3）班（100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