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蓉 朱傳欣
2005年至今,網絡劇在短短十余年時間里,從個人自制的“山寨短片”到重磅打造的“年度巨獻”,從草根用戶的自我宣泄到網民群體的熱點關注,從難登大雅之堂的邊緣地位到如今被稱作影視市場的“鯰魚”“怪獸”,越來越多的資源、人才正在向網絡視頻領域匯聚,視頻平臺也正加緊建設和形成自己的生態圈。
種種跡象表明,網絡劇的實質是利用“互聯網+”思維去改造傳統電視劇的行為,互聯網強大的數據庫和互動特性正在發掘視頻故事新的生長空間。那么,被網絡視頻內容生產者視為第一生命的“網感”究竟是什么?互聯網對于網絡劇的創作又會帶來哪些深刻影響?
“自我代言”的敘事主體
在網絡劇的萌芽階段(即“微視頻”階段),其主要內容多數來源于“草根”“拍客”的自制視頻,這些作品往往具有時效性、貼近性、真實性等特征,便于在線觀看、交流與分享,迎合了廣大網民或獵奇、或偷窺、或消遣、或狂歡的心理。有的“拍客”作品流傳極廣,例如2005年轟動全網的短片《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隨后,一批專業“拍客”與優酷、土豆等幾家視頻網站簽署獨家供片協議、建立專題頁面、實施收益分成,漸成一股勢力。這成為網絡電影、網絡劇發展的源流之一。
發展到今天,“拍客”不僅僅是一種職業,更是一種視角、一種態度。網絡影視作品這種具有先天“拍客”屬性的形式,使得創作者能夠以“我”的身份面對觀眾、以“我”的口吻進行敘事、以“我”的想法操縱全局,在劇中塑造一個自己的代言人。例如,微電影《老男孩》所講述的故事實際上就是肖央、王太利兩位主創的成長經歷和心路歷程;網絡劇《匆匆那年》同樣是借主人公陳尋的回憶視角敘述了五名高中生的情感歷程與生活軌跡。不少網絡電影、電視劇都采取了這種“內視角”的創作模式,敘述者借助劇中某一人物的感受和意識,從他的視角去體會一切、傳達一切。
然而,個人化的敘事話語中也包含著大量閑談式的、自顧自的、喋喋不休的雜語,以至于大量“草根”作品無法被稱為藝術品,最終淪為網絡噪音。尤其需要警醒的是,細數當下熱播的網絡劇,許多往往以一種解構的姿態面對歷史、文化與社會,有意識或無意識地與主流的價值觀念相背離。網絡文化的自由和多元固然值得肯定,但是,在部分網絡劇中存在的質疑一切、否定一切的傾向與他們所標榜的自由和多元背道而馳,并可能引起一系列負面影響,給觀眾帶來文化上的困惑和價值觀的紊亂。
互動式的敘事機制
隨著新媒體技術的升級,傳受雙方的互動關系體現在網絡劇的構思、創作、傳播、欣賞、回饋的全過程。這種即時、直接的互動模式不可避免地對網絡影視劇的文本創作產生了影響,甚至成為了網絡電影、網絡劇所特有的敘事機制。
觀眾通過視頻網站觀看了一部網絡劇,他的意見可以立即通過網頁上的評論、留言、跟帖、點贊等功能發表;近年來流行的“彈幕”,甚至可以讓觀眾邊看劇邊“吐槽”。由于體量小、周期短、審查松等特點,不少網絡劇采取“邊拍邊播”的制播模式,以傳統影視劇無法比擬的速度實現與受眾之間的緊密互動。
不僅如此,創作者還可以根據用戶個人信息和觀看記錄得到一系列數據,并從中挖掘出一些指導創作的啟示。例如2014年上映的電影《老男孩之猛龍過江》在很大程度上基于出品方之一的優酷網對其四年前推出的微電影《老男孩》所做的受眾分析,通過對8000萬粉絲的性別、年齡、地域、評論、觀看時長、拖拽指數來分析判斷,指導影片創作。
新媒體技術已經可以支持用戶通過智能終端參與到故事結構當中,自主選擇劇集的人物關系、情節走向或觀看視角。例如搜狐網2009年推出的12集網絡劇《安與安尋》,觀眾可以在每集結尾處選擇A、B兩種結局,開創了國內網絡互動劇的先河。在這種互動模式下,部分網絡劇開始嘗試創作權利的下放和創作主體的多元,探索由受眾主導的全新的敘事方式。互聯網語境下,“受眾”的定義被改寫,正如YouTube的標語“broadcast yourself”(播出你自己)所講的那樣,網絡劇與受眾之間的互動是其區別于傳統電視劇的核心特征之一。
然而,網絡劇的這種互動式的敘事機制也會帶來相應的問題。例如有的作品過分強調互動、刻意追求速度、一味遷就受眾,造成了創作者主體性的喪失和作品文化品位的降格。網絡劇之于受眾,不能是單純的迎合與取悅,更應做到引領與提高。驅逐了創作者的藝術性就如同沒有火炬的荒原、沒有瞭望塔的海面,勢必將陷入混沌與黑暗。
網絡感的敘事風格
目前來看,網絡劇的“網感”體現在三個方面。
高語境表達。美國人類學家愛德華·霍爾將語境分為高語境和低語境兩種特征。在高語境文化中,敘事者的言語意義往往內化于其所處的語境中,他所表達的含義往往比他所說的要多。隨著社交網絡的快速發展,在互聯網用戶中已形成了一個個網絡社群,在這些主題各異、規模不一的“圈子”中間,呈現出典型的高語境文化特征。例如改編自同名小說的網絡劇《盜墓筆記》中一些專業術語(如“粽子”“黑驢蹄子”“倒斗”)可能會讓非“盜墓迷”觀眾十分費解,又如網絡動畫《十萬個冷笑話》的主要受眾人群是所謂“二次元”的愛好者。
碎片化結構。不少網絡劇變“連續劇”為“系列劇”,用每一集的小體量去呈現一個完整的故事,觀眾隨便抽取哪一集收看都能隨時進入故事。例如搜狐視頻出品的網絡劇《屌絲男士》便體現出典型的拼貼式結構,是一部具有鮮明互聯網特點的微喜劇集錦。碎片化是當前互聯網語境的一項重要表征,深刻地影響著網絡劇的創作。
超文本體驗。超文本是指通過超鏈接的方法,將網絡空間中不同位置的信息組合在一起,允許用戶從正在觀看的位置切換到超鏈接所指向的位置,這極大地增強了網絡收視體驗的效率和自由度。在網絡劇的播放界面中,普遍嵌入了大量的超鏈接按鈕,觀眾可以隨時點擊跳轉至另一頁面,觀看其他的內容。網絡觀眾在欣賞一部網絡劇時,他接受的并非一個獨立、完整的文本,而是一個彼此連接著的超文本。
然而,也由于過于強調網絡感,甚至一味將顛覆傳統、挑戰禁忌視作“網感”,刻意地選取那些傳統影視劇無法涉獵的內容,導致當前網絡劇中神怪、仙俠、驚悚、情色等題材占據絕大部分,同質化現象嚴重。也有不少網絡劇將制造網絡熱點話題視作“網感”,在創作上奉行“先開槍后瞄準”,片面追求創作速度,拒絕作品深度,網絡內容難出精品。還有的創作者舍本逐末、投機取巧,將網絡營銷置于比作品創作更為重要的位置,試圖通過鋪天蓋地的包裝、炒作來掩蓋作品本身的空洞無物,通過騙取作品的點擊量帶來經濟效益,其實質是一種弄虛作假的行為。
我們在熱情擁抱互聯網的同時,不要被熱浪沖走理性。現階段網劇產業所面臨的最大問題是優質內容的缺失,甚至至今尚未出現一部真正意義上具有充分美學獨立性的作品,這成為制約行業整合發展的最大痛點。
盡管如此,作為新生事物出現的網絡劇仍存在著極大的發展空間,在互聯網思維和創新觀念的推動下,通過互聯網渠道播出的網絡劇將成為常態,并將在理論研究和創作實踐的發展進程中逐漸確立定位、厘清本質,成長為一門生機勃勃的藝術樣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