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星
女大學生杜紅遭遇交通事故,醫療費、護理費、交通費、誤工費……一項項損失列了出來。“怎么還有誤工費?”肇事方提出異議,受害方可是在校大學生,只是耽誤了學習,誤工費是哪里來的?“我課余時間勤工儉學,教兩個孩子學習畫畫,遭遇交通事故受了傷,這家教泡湯了,怎能不算誤工!”杜紅的解釋卻沒能說服肇事方。法庭上,圍繞這一焦點問題,雙方唇槍舌劍,互不相讓。
大學生遇上交通事故
2013年11月30日晚,杜紅搭載周剛駕駛的小車行駛在長沙的馬路上。杜紅剛滿18周歲,步入大學不到三個月,這天是周末,她在外面玩耍一天,坐車返校。小車平穩行駛,路燈明亮,馬路寬敞,車也不是很多。在杜紅搭載的小車由北而南行駛的時候,同一條馬路上,蔣文駕駛著小車由南向北駛來。兩車相向而駛,本當相望而過,可兩車即將相遇時,意外發生了。在蔣文車輛前面,行駛著一輛越野車,越野車的終點是路邊一個小區,此時正減速左轉準備駛入。由于蔣文車速較快,未與前車保持安全距離,又沒有留意到前車已減速左轉,等他意識到危險來臨緊急剎車的時候,已經晚了,車子一頭撞上越野車,來了個親密接觸。追尾后,由于車速較快,蔣文的車未能停住,而是向左漂移,越過了道路正中的雙黃線。此時,周剛駕車搭載杜紅正好駛來,如此突然的險情,根本反應不及,結果,蔣文的車與周剛的車又撞到了一起。一起不該發生的交通事故就這樣發生了,三車不同程度受損,而杜紅、周剛和蔣文也都不同程度地受了傷。
傷者很快被送到附近的醫救院治,其中杜紅的傷情最為嚴重,經診斷,其左肩峰骨折、左尺骨骨折,后經司法鑒定機構鑒定,其傷情為輕傷,構成十級傷殘。杜紅躺在病床上,應由肇事方墊付的醫藥費遲遲不見蹤影,三車相撞,責任在誰?各自都擺出不擔責的理由,誰都不愿意率先承擔責任,沒辦法,杜紅父母只得自行解決。12月20日,住院治療20天,花費3.5萬余元醫療費后,杜紅出院了。
這場交通事故,把杜紅的生活完全打亂,課自然上不了,課余時間兼職的家教,也不得不中途放棄。傷筋動骨一百天,杜紅出院后向學校請了假,慢慢地調養身體。把學校的事情處理好,此前擱置的索賠事宜提上日程。
要索賠,先得鎖定對象,誰是責任方呢?2014年1月,交警大隊作出了交通事故認定書,認定蔣文駕駛車輛時車速過快,疏忽大意且未與前車保持安全車距,違反了《道路交通安全法》的相關規定,應負事故的全部責任,周剛、杜紅和越野車司機無責任。
拿到交通事故認定書,杜紅索賠之路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誤工索賠遭遇障礙
交通事故索賠,三個方面的工作少不了:分清責任,核清保險,厘清損失。本案中蔣文負全責,杜紅無責任;再來看保險,這個不用杜紅操心,理賠是車主和保險公司的事。對于杜紅來說,由保險公司賠償后,不足部分由負全責的蔣文補足。如此一分析,顯然最關鍵的只有一項——厘清損失。作為一個在校大學生,杜紅會有哪些損失呢?
除了醫療費、傷殘賠償金、護理費、住院伙食補助費、交通費、精神損害撫慰金等費用外,杜紅在損失清單中加上了誤工費,可她是一名在校大學生,哪來誤工費?杜紅說出了她的依據。原來,杜紅是學美術的,較之其他專業,兼職家教更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這不,踏入大學校門不久,就經人介紹,謀到一份家教工作,為兩名男孩進行美術方面的啟蒙教育。杜紅與雇主張女士簽訂了書面的家教協議,約定自2013年9月25日至2015年9月25日(寒、暑假除外),她每周五晚上、周日下午分別為兩個男孩進行四個小時的家教,每小時100元,一個月3200元,月底付清。自協議簽訂后,她就開始履行義務,已經當了兩個月家教,突如其來的交通事故讓她的家教生涯戛然而止,這每個月3200元的損失,不就是誤工費嗎?
杜紅沒有聘請代理人,而是在父母幫助下索賠。然而,這看似簡單的糾紛卻有著復雜因素,對于杜紅列出的損失清單,肇事方及保險公司均提出異議,幾次協商不歡而散。異議主要集中在誤工費上,杜紅只是一名在校大學生,怎么會有誤工費損失?而且誤工費還這么高,要知道,一個全職員工也不見得能掙這么多。杜紅沒有工作,即便有兼職,也不應賠償誤工費損失,加之,對杜紅提出的其他項目賠償數額,保險公司也要求核減,雙方在損失數額確定上,始終未能取得一致,事情擱置下來。
2015年初,杜紅一紙訴狀將蔣文、越野車司機及二車分別投保的兩家保險公司告上法庭,訴請法院判令被告賠償各項損失142000元,兩家保險公司分別在交強險、商業三責險范圍內承擔保險責任。起訴狀附錄的損失清單中,四個月共12800元的誤工費記錄在列,數額不大,卻顯然是案件爭議的焦點。
兼職算不算,損失賠不賠
在校大學生的家教泡湯了,損失能不能撈回來?長沙市望城區法院受理這起交通事故責任糾紛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于2015年2月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法庭上,圍繞爭議焦點各方唇槍舌劍,互不相讓。
顯然,杜紅有備而來,向法庭提交了與雇主簽訂的協議,以證明家教損失客觀存在。對這份證據,被告各方提出了相同的質證意見,協議上沒有落款時間,不能證明系受傷前簽訂;杜紅系在校大學生,不具備從事教育行業的資格;縱使協議內容屬實,也屬于間接損失,不應列入賠償范圍。此時,杜紅一方才留意到,協議上雖有簽名,但簽名后的確沒有署上簽訂時間,從證據角度講,這是一個瑕疵,而且聘請家教的張女士,只有簽名,并無具體身份信息,更沒有出庭作證。各被告提出質疑,僅憑協議書一份證據,顯然無法鎖定杜紅受傷前受聘從事家教,因受傷不再兼職家教蒙受損失的事實。若事實無法認定,損失更無從談起,杜紅的誤工費還有希望嗎?
開庭之后,法官并沒有當庭宣判,杜紅亡羊補牢,向法庭申請證人出庭作證。對于逾期舉證,杜紅作出了解釋,沒有聘請律師,自身法律水平有限,雖情有可原,終究法律無情。法官準許了杜紅的申請,同時向其釋明,根據民事訴訟法的規定,當事人逾期舉證,證據證明的事實與基本事實有關,法庭在采信證據的同時會給予訓誡、罰款。
因為杜紅申請證人出庭,為查明事實,四個月后,望城區法院再次開庭審理該案。法庭上,張女士到庭接受法官和當事人詢問,陳述了其聘請杜紅為兩個兒子輔導美術,每個小時支付工資100元,每個月支付工資3200元,自杜紅受傷后,未再對其孩子輔導,其也未再支付工資的情況。法院認為,杜紅因對法律規定不清楚而逾期申請證人出庭作證,屬于重大過失逾期提供證據,但該證據與案件基本事實有關,故對張女士的證言予以采納,同時依據民事訴訟法的相關規定,對杜紅罰款500元。有杜紅與張女士簽訂的家教協議,還有張女士的當庭陳述,杜紅受聘擔任家教,因傷遭受損失的事實就此鎖定。
事實鎖定了,這誤工費該不該賠?法院認為,誤工費是因誤工而減少的收入,至于該誤工是本職工作的誤工,還是兼職工作的誤工,是八小時之內的誤工,還是八小時之外的誤工,在所不論。因誤工而減少收入,不管源于本職還是兼職,只要客觀發生,且當事人能夠舉證證明,均當予以認定。我國民法通則規定,年滿16周歲,以自己的勞動收入作為生活主要來源的視為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換言之,一個年滿16周歲的公民就可以工作,也可能有誤工費了。何況杜紅雖系在校大學生,但兼職家教時,已年滿18周歲,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因此,對杜紅因傷致殘導致誤工的事實予以認定,扣除寒假不能家教的時間,認定其實際誤工三個月,誤工費9600元。同時,法院還對杜紅的醫療費、傷殘賠償金、精神損害撫慰金等損失作出認定,并依法判決:包括誤工費在內,杜紅的各項損失共計118586元,由保險公司在保險責任范圍內賠償,不足部分由蔣文賠償。
2015年9月,新學期開學了,步入大三的杜紅邁入校園。完全走出了這場交通事故的陰影,她的校園生活更加多彩多姿。
編輯:成韻 chengyunpipi@126.com
法博士點評
損害賠償案件中,特殊群體的誤工費問題往往容易引起爭執,像本案這樣,在校大學生的兼職誤工,各方當事人基于自身不同利益考慮,就有著不同的意見。面對分歧怎么辦?對于特殊群體的誤工費認定,有沒有一定之規?對此,當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首先,確有誤工,確有損失的,應當支持。在校大學生,尚未參加工作,以學業為主,課余兼職,當家教也好,做其他事情也罷,只要行業正當,確有收入,誤工損失就當認定。此外,退休職工的誤工費也當適用這一原則,一般男60歲,女55歲以后,如果仍然繼續勞動,繼續工作,有收入,受傷后有損失,誤工費同樣應當支持。
其次,沒有工作,不意味著沒有誤工費。這方面的典型例子是家庭主婦。家庭主婦是有勞動能力的,受傷前是家庭主婦,不等同她這一輩子都當家庭主婦,受傷阻礙了其再工作的能力。同時,家庭主婦付出的勞動為其他家庭成員能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工作,增加家庭收入作出了貢獻,其在家照顧孩子做家務的付出具有一定經濟價值。審判實踐中,家庭主婦的誤工費請求一般能得到支持。再有就是無業人員,除非較長時間沒有從事一定工作,具有“不想工作或者沒有工作機會”的可能性較大時,才可以不支持其誤工損失主張,否則,仍應結合受害人的知識技能、之前的工作狀況以及治療期間等因素綜合判定受害人是否存在誤工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