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企巨貪的發財夢

上官新華 余朝陽

2015年12月23日，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裁定：“被告人葉巖松犯挪用公款罪，判處有期徒刑5年；犯貪污罪，判處有期徒刑11年；犯國有公司人員濫用職權罪，判處有期徒刑3年；犯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罪，判處有期徒刑10年，并處罰金人民幣20萬元。數罪并罰，決定執行有期徒刑20年，并處罰金人民幣20萬元。”隨著法槌重重地落下，由一個神秘的“咨詢”電話牽出的一起挪用公款、濫用職權、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的特大案件，塵埃落定……

見異起疑

2014年4月12日，遼寧省阜新市人民檢察院反貪污賄賂局局長張海濤吃完晚飯正在家中休息，手機鈴聲忽然急促地響了起來。“我們單位出事了……”電話剛剛接起，那端便傳來了一個不安的聲音，打電話的人是張海濤在以前辦案中曾經接觸過的一位企業管理干部。原來，阜新礦業（集團）下屬的衡基經濟貿易有限責任公司有筆2000多萬元的銀行貸款遲遲未還，而該公司的總經理葉巖松突然失蹤。種種跡象表明，葉巖松有“跑路”的嫌疑。

一個國有公司，如果是正常的經營活動造成公司虧損后，其法定代表人為什么要“跑路”？多年的辦案經驗讓張海濤敏銳地意識到，這起貸款事件絕非這么簡單，情況緊急！他立即向檢察長作了匯報，并召集偵查人員成立了“4·12”專案組，進行案情分析。

據對方電話中說的情況分析，僅僅是借貸關系，屬于銀行與企業間的借貸糾紛，不屬于檢察機關的管轄范圍。但專案組人員憑借多年的反貪工作經驗，分析其中問題不會這么簡單，一是公司為什么要向銀行貸款；二是這筆貸款是怎么借的；三是這筆貸款是怎么使用的……帶著上述疑點，“4·12”專案組連夜展開案件初查工作。

專案組首先到阜新礦業（集團）調取了葉巖松的個人資料。葉巖松，男，大學文化，阜新衡基經濟貿易有限責任公司總經理。翻開他的人生履歷，可以發現葉巖松成長經歷堪稱輝煌，1964年出生，17歲參加工作，曾經是阜新礦業（集團）有限責任公司最年輕的正處級干部，先后在多個部門身居要職……掌握了葉巖松的基本情況后，專案組人員兵分多路，開始尋找被調查人葉巖松的行蹤。正如“咨詢”電話所說，葉巖松有“跑路”跡象，此時的葉巖松真的“消失”了。一張身份證復印件上的照片、一個關機狀態的手機號碼、一個小汽車牌號、幾處包括葉巖松親人在內的居住住址——這，已是偵查員們手上掌握的全部關于葉巖松的線索。此時的葉巖松因銀行已經派人來阜新追款多日，并以要向公安機關、總公司報案等威脅，再加上阜新礦業（集團）已召開董事會要對其進行處理，早已是驚弓之鳥，而他一旦失蹤便會使案件無法偵破。

偵查人員通過多種渠道得來的信息分析，葉巖松應該還來不及外逃，很有可能就藏身在阜新市區的親朋家中，專案組重新調整行動方案，作出了新的戰斗部署。偵查員們兵分四路開始更加細密的排查梳理，對葉巖松的幾處可能的落腳點進行24小時監控。一天一夜過去了，幾路偵查員們跟隨幾個可疑線索滿城奔波，但均沒有收獲。

各路偵查人員反饋回來的信息顯示，葉巖松沒有在所掌握的任何一個藏身地出現，只有那個手機號碼進行過近一分鐘的暫短通話，隨后又再次關機。就是這近一分鐘的暫短通話，讓偵查人員在公安機關的協助下捕捉到了葉巖松的藏身方位——阜新鑫帝賓館附近。偵查員們聽到這一信息，蹲守了一天一夜的疲憊一掃而空，各偵查小組火速向阜新鑫帝賓館集結實施抓捕！此時，在鑫帝賓館內，一名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男子正在緊張地整理、銷毀鋪得滿床的文件材料，當偵查員們有如神兵天降般出現在他的房間門口時，他滿臉驚愕……

追根尋源

那么，曾經的“有為青年”緣何會蛻變為“國企巨貪”呢？

話說，遼寧省阜新市位于遼寧省的西北部，礦藏資源豐富，全市共有大大小小煤企116家，其中國有煤礦七家，年產原煤1500余萬噸。2010年正是煤炭價格日見飆升、生意紅火的年月。時任衡基公司經理近五年的葉巖松瞧準這一商機，仗著自己所在公司的國資背景，相信自己“倒騰”幾把煤炭定能一夜暴富。但是當葉巖松拿出公司銀行存款賬時，卻犯了難，到任近五年，由于經營不善，公司銀行存款為零，就連職工工資還是從上級公司阜礦集團借發的。葉巖松沒有辦法，便到阜新當地多家銀行去聯系貸款，均因衡基公司不符合貸款條件而遭到拒絕。

2010年9月，郁悶多時的葉巖松突然想起了昔日的朋友，當時在遼寧營口銀行沈陽分行工作的王峰。通過王峰“幫忙”，編造虛假財務報表、偽造集團董事長的簽名，以向阜新礦業（集團）煤炭銷售分公司購煤為名，他從遼寧營口銀行沈陽分行違規貸款2000萬元。但由于這筆貸款是以“承兌匯票”的形式貸出，阜新礦業（集團）煤炭銷售分公司并不接受承兌匯票，根據銀行承兌匯票貼現規定，葉巖松本公司又不能貼現。于是，他就找到時任衡基公司的副總經理韓東，讓韓東名下的“阜新礦區實業煤炭銷售處”出據貼現背書手續，在支付了40余萬元貼現手續費后，2000萬元的承兌匯票貼得現金1950余萬元。作為回報，他讓韓東用其中400萬元用于其個人經營活動。葉巖松將貼現回來剩余的1550余萬元用于煤炭經營。但由于葉巖松經營、管理不善，到期銀行承兌匯票款不能如期償還，葉巖松怕事情敗露，在未經阜礦集團領導同意的情況下，用同樣的方法自2011年3月至2011年8月間，又陸續分五筆從遼寧營口銀行沈陽分行違規開出合計金額1.2億元的銀行承兌匯票，拆東墻補西墻，以后次償還上次到期的銀行承兌匯票款。

葉巖松也由此借承兌匯票貼現款開啟了其“生財之道”。采取虛假的《抹賬協議》、虛列《職工工資發放表》、甲方購煤不要發票將票據出售給無買賣業務的乙方等方式挪用公款、實施貪污。阜新礦業（集團）、衡基公司因此造成1400余萬元的直接經濟損失，遼寧營口銀行沈陽分行造成900余萬元的直接經濟損失。

深挖隱疾

翻著手上葉巖松自書的交代材料，偵查人員的心情并不輕松，僅憑口供證明其有罪在法律上還遠遠不夠。涉及1.2億元六筆銀行承兌匯票、每張承兌匯票經過十幾家企業的背書，直至貼現，這一個個問號需要拉直、這一筆筆資金流向需要查清、這一樁樁交易黑幕需要揭開。偵查人員來不及喘息，又踏上艱辛的取證之路。

銀行承兌匯票是限期貼現的，葉巖松是如何做到提前貼現的？違法貼現涉及承兌匯票金額累計1.2億元，支付貼現手續費共計497萬余元，就這么一大筆手續費的流向卻沒有任何賬目記載，葉巖松也提供不出任何憑證，加之辦理貼現的公司都是在天南海北注冊的，這給核實工作帶來了難以想象的困難。

再困難也要上！偵查人員毅然決定：通過承兌匯票背書查找銀行記錄，對這些貼現資金來源及手續費的流向一一進行核實！一路奔波一路艱辛。為了在較短的時間內查清承兌匯票的辦理及貼現手續費的來龍去脈，專案組人員兵分三路，分別到大連、沈陽、鞍山、本溪、鳳城、通榆、鶴崗、天津、鄭州、商丘、開封、柘城等地取證。足跡遍及七個省市，行程1.5萬多公里，獲取證人證言120余份，書證200份……僅僅九天時間，全部還原了“貼現”賬務的真相。用證據固定其濫用職權為國家造成直接經濟損失500余萬元的犯罪事實。

根據“咨詢”電話提供的線索及案發后阜礦集團反映的情況，查清葉巖松濫用職權、挪用公款的犯罪事實，案件似乎可以偵查終結了。但細心的偵查人員從葉巖松在阜新鑫帝賓館沒有來得及銷毀的材料中，發現幾份《抹賬協議》及非葉巖松本人的銀行取款小票。偵查人員在向葉巖松核實時，葉巖松辯解稱：《抹賬協議》是衡基公司為了應付阜礦集團的財務檢查搞的，因為阜礦集團規定，經營單位年底時財務賬上不能存在應收賬款，不然要影響年度考核……銀行取款小票，是發給職工的工資……看似辯解合理，但憑借職業的敏感，偵查人員似乎嗅到什么。通過對幾份《抹賬協議》的排列組合，發現其將公司近百萬元的煤炭銷售款給“抹”到了自己腰包……幾張銀行取款小票上的賬戶名系公司長期放假職工。專案組人員分別到《抹賬協議》所涉企業及銀行，并查找銀行取款小票當事人核實。至此，一個靠《抹賬協議》及虛列《職工工資發放表》形式貪污銀行承兌匯票貼現款的國有公司經理呈現在人們面前。

偵查人員在核實葉巖松煤炭經營活動時，發現一些購煤用戶由于不抵扣稅款，便沒有索要增值稅專用發票，而葉巖松銷售的煤又是從國有煤礦采購的，增值稅專用發票哪兒去了？帶著疑問，偵查人員來到稅務機關，通過檢察、公安、稅務聯動，又一舉查獲了葉巖松涉嫌票據58份、金額570余萬元、稅額98萬元余元的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案。

2015年5月15日，阜新市中級人民法院刑事審判庭公開開庭審理葉巖松挪用公款、貪污、濫用職權、虛開增值稅專用發票一案。阜新礦業（集團）、衡基經濟貿易有限責任公司及葉巖松家屬共計40余人參加了旁聽。面對檢察機關的指控，葉巖松均表示“屬實”“無異議”。

庭審結束后，“4·12”專案組的組長告訴記者，葉巖松犯罪能夠輕易得手，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企業、銀行監管不到位，并且都沒有嚴格執行各項規章制度。葉巖松指使他人偽造阜礦集團董事長簽名、王峰“幫忙”為衡基公司編制虛假財務報表，并利用其職務之便使衡基公司的貸款申請獲批。該案的發生，當事人葉巖松受到了應有的法律制裁，同時，也給銀行、企業敲響了警鐘……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