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粟殼“增香神話”催生地下產業鏈

李棟　夏丹

罌粟殼被換名為“御米殼”在網上隱蔽售賣；專家建議盡快統一相關司法標準

從2016年年初國家食藥監總局抽檢出35家餐飲單位非法添加罌粟殼調料以來，國內對罌粟殼調料開啟了“嚴打”模式。筆者近日在中國裁判文書網上檢索發現，從1月21日迄今，已有29起食品中非法添加或販賣罌粟殼的宣判案例。

事實上，近30年來，餐飲業一直將罌粟殼視為“增香成癮”的秘訣，巨大的市場需求及居高不下的售價，使得罌粟殼售賣屢禁不止，并形成了一條從邊境入境、快遞分發到網絡售賣的“地下”產業鏈。筆者近期調查發現，罌粟殼在改稱“御米殼”“米粟殼”后，以140～200元/斤的價格在電商平臺上出售，商家甚至還為餐飲企業提供具體的“使用說明書”。

有專家認為，罌粟殼在食品中的增香無明顯效果、成癮性尚無數據支撐，餐飲市場的廣泛濫用源于對其功能的過于神化。同時，針對罌粟殼非法添加案處罰標準不一的情況，業內專家呼吁應該盡快統一司法標準，加大打擊力度。

調查：罌粟殼“換名”網上售賣

“米粟殼”“御米殼”“櫻粟殼”“米殼”……在線下市場幾乎絕跡的罌粟殼，在改成五花八門的別名后，堂而皇之地出現在網售平臺上，交易方式也更加隱蔽。

近期，筆者在阿里巴巴平臺檢索“米粟殼”“御米殼”發現，云南“美展商貿”店鋪出售“米粟殼”，頁面配有罌粟花圖片，并強調“整個米粟殼、整個御米殼”。

筆者以購買者身份聯系上店主，其明確表示，“米粟殼”就是罌粟殼，售價為140元/斤，“成品都是通過密封罐封裝，通過快遞陸運發貨，這樣收發貨時安檢也查不出來”。該店主還特意說明了使用方法：用做燒烤時，可按照每公斤添加1克罌粟殼粉的比例；在燉火鍋時，比例按照原料總重量的0.1%～1%使用，“最多不能超過200克，否則會被試紙檢測到”。

另一出售“御米殼”的商家，則直接向筆者提供了一個購買網址，打開鏈接后可看到頁面上有醒目的廣告語：“常年供應大煙殼、罌粟殼（中藥材）”“有味的出味，沒味的入味，保證你也能成為調味高手”。

據店家介紹，其所售罌粟殼分“整個的”和“粉好的”兩種，在烹飪過程中按照比例與水勾兌即可，并且特意強調“效果保證，試紙檢測不到”。

筆者注意到，部分在售成品調料也以加入“罌粟提取物”為賣點來招攬顧客。一家出售“超級回味粉”調料的賣家特意標明：“本品使用罌粟提取物為原料，能夠使香味滲透到食品中。”商家表示，具體成分廠家在生產過程中就已加入，他們只負責零售批發。

鏈條：需求旺盛催生地下交易

事實上，罌粟殼由于廣為流傳的“增香成癮”效應，在餐飲業一直需求旺盛，“陰魂不散”已近30年之久。

早在1991年，洛陽市食藥監機構就一次性查獲95個食品攤點使用或者經銷罌粟殼。同時在上世紀90年代初，原衛生部、公安部等下發《關于查處在食品中使用罌粟殼（籽）等違法行為的通知》，明確指出罌粟殼含有嗎啡等物質，易使人體產生依賴性而造成癮癖。

然而，旺盛的市場需求和居高不下的售價，催生了罌粟殼交易的地下產業鏈。一位中藥產業研究者告訴筆者，罌粟殼的正規使用途徑是在中成藥及中成藥飲片加工上，但國家實行非常嚴格的特殊監管制度。藥企需要到定點經銷商處購買，流向市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餐飲業添加的罌粟殼，大多來源于邊境地區規模走私入境，或者是邊遠山區的私自種植”。

云南昆明海關的公開資料顯示，僅2013年至2014年年初便查處走私罌粟殼6噸之多。而數位販賣罌粟殼調料的商家也對筆者透露，其罌粟殼貨源多來自云南等邊境地區，通過快遞化整為零分發到各地，“一般剪掉煙殼上的花柄，或者直接壓扁后發貨，快遞很難查出來。如果一次要的量比較大，就分批做成小包裹多次發貨”。

去向：違法添加八成為火鍋店

對于這些罌粟殼調料的主要去向，筆者梳理近5年內罌粟殼查處案例發現，從2011年至2015年，因涉嫌添加、銷售、購買罌粟殼而受到查處的案例有79起，涉案人數達113人，涉及省份為19個，涉事地點多為火鍋店，占比80%。其中浙江省為“重災區”，5年間該省查處案例共有15起。

不過，部分案例存在“同案不同判”、量刑標準不一致的問題。

2014年年底，上海市一麻辣燙店老板秦某因將罌粟殼添加到豬骨湯中進行熬制，被抽檢出411ug/kg嗎啡、36.3ug/kg罌粟堿殘留，被食藥監部門以生產經營禁止生產經營食品論處，沒收違法生產經營的物品并被罰款。

2015年，貴陽市一烤魚店涉嫌在食品中非法添加罌粟殼，當地警方依據《治安管理處罰法》規定，對該烤魚店處以500元罰款。同年11月，安徽蕪湖市經營香料行的李某因將罌粟殼研磨成粉加入火鍋底料，長期銷售給益陽一火鍋店，最終被判處有期徒刑兩年，處以罰金3萬元。

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劉俊海對筆者表示，就罌粟殼非法添加查處案例中出現的同案不同判、量刑不一的情況，國家司法部門應出臺對應司法解釋并統一標準，加大對刑事犯罪的打擊力度，增加其違法成本。

危害：提香不明顯但食用有害

罌粟殼調料的銷售頁面大多標出“讓食客流連忘返、吃了上癮”等口號，同時也被餐飲業稱為“神秘調料”。就具體成分而言，罌粟殼中雖然含有嗎啡、罌粟堿、那可丁等30多種成分，但其含量和純度都偏低，能否增香致癮受到學界質疑。

“罌粟殼提味增香是個幌子，最多是心理暗示的香。”中國農業大學食品科學與營養工程學院副教授朱毅告訴筆者，她曾專門做過一個雙盲實驗，分別將罌粟殼和香果等按照高低劑量加入麻辣火鍋、清水火鍋中燒煮半小時以上，結果試驗者并沒吃出味道上的差異。

朱毅表示，罌粟殼在餐飲業被過于神化，其所傳言的“提香、上癮”功效并不顯著，“罌粟殼中的阿片類生物堿含量很少，嗎啡含量只有0.05%～0.5%，在經過湯料稀釋部分進入人體后，帶來的效果微乎其微。”

不容忽視的是，罌粟殼長期食用后會對人體帶來潛在健康風險。北京協和醫學院藥用植物所教授劉新民對筆者表示，罌粟殼中的主要成癮物質嗎啡并不存在安全濃度限值，其在連續食用3～5日后即可產生耐受性，一周可致成癮。

北京大學中國藥物依賴性研究所所長陸林則表示，普通食客吃完罌粟殼火鍋后或多或少會產生快感，“長期食用罌粟殼火鍋會產生一定的依賴性，出現發冷、面黃肌瘦等癥狀，嚴重時可能對神經系統、消化系統造成損害，肝臟、心臟也會受到一定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