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記者身邊的小伙伴們最先知道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是被朋友圈刷屏。紀錄片開頭是被放大的刺金文字:青銅器、木器、陶瓷、鐘表、漆器、百寶鑲嵌、刺繡……猶為尊貴且神秘。乾隆皇帝的銅鍍金鄉村音樂水法鐘、唐三彩馬、《崇慶皇太后八旬萬壽圖》、故宮現存最久遠的絹本山水畫隋朝展子虔的《游春圖》、宋朝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等,一一出現在修復者手中,讓人嘆為觀止。當采訪該片導演葉君,記者試圖表述原來作品背后是一位很年輕的導演時,他忙笑著說,你不覺得這個片子很年輕有活力嗎?這讓記者感受到他非常在意的部分。
這部由央視與故宮共同合作的紀錄片,得到年輕人的喜愛,部分原因是葉君在揭開文物修復神秘面紗的同時,還帶來了輕快的旋律。采訪葉君的地點蠻有意義,768創意產業園的千尋咖啡館,他曾在這里完成了《我在故宮修文物》全三集的解說詞。如果只是針對某一個問題去作答,他形容這為閉合式問答,他習慣也喜歡有靈感式的表達,激動之處激動,想跳躍時就跳躍,“故宮淘寶”、“豆瓣兒”、“踢球戰術”、“特種兵”、“林沖”、“甄”、“自動腦補”,時不時蹦出的字眼表現了他的興趣點,雖然接受過精英教育,卻將目光投向更有生命力的市井生活,也讓記者看到了他的創作狀態,應付繁多冗長資料的能力,一部紀錄片的性格特點是在拍攝過程中逐漸伸向更加準確的那個地方。
5年前,葉君從上海廣播電視臺辭職之后,回到北京,成為自由職業者,接拍各類影視作品。直至接拍《我在故宮修文物》,甚至接受本刊采訪,他對職業的困惑依舊沒有消散。
他把對職業的思考帶入到拍攝《我在故宮修文物》的過程中,無論是16歲便進入故宮文保科技部,一晃30多年,全部職業生涯都在故宮度過的資深文物修復專家,還是剛從中央美術學院、清華美院等畢業的年輕人,葉君在紀錄片的鏡頭里,時不時地捕捉著他們對職業的理解與情感。
在文物修復現場,人們工作中的狀態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戰戰兢兢,而是更加云淡風輕,舉重若輕。這是紀錄片呈現出的面貌。葉君熟悉他們之后,發現文物修復工作相當繁瑣,工作內容可以連續很多天沒有太大的變化,他們的工作性質需要較為緩慢的節奏,需要精力高度集中,更要求他們不能輕易動手。“因為文物修復需要良好的精神狀態,他們5點以后就不允許工作了。”他說。就因為這樣,他們需要一些方式讓自己放松。“有的人生活中可能很貧,但是他一旦工作起來就很認真,眼神就不一樣,手勢也不一樣了。”葉君說。
那些學藝術的大學畢業生,工作之后,需要把“想創作”的情緒收斂起來。葉君把他們對這種情緒的抒發也剪輯到紀錄片當中。不過,葉君在撰寫紀錄片旁白稿件時,多次提到了修復一件文物所需要的審美能力,其實,在深入交流中,葉君明白了沒有創造力是做不好這份工作的。“包括片中提到的屈峰本人,他剛工作時也認為自己是搞創作的,后來待的時間久了,就發現,修復工作對悟性的要求非常高,甚至比原創對悟性的要求還要高,就像高鄂續寫曹雪芹的《紅樓夢》后四十回,有明顯差距一樣。每個人會把對文物的思考、對自己人生的體驗、甚至對當下的理解都融入進去。”紀錄片中,年輕人對待這份工作的困惑,前輩們對工作內涵的很多深刻體會,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在故宮修文物》最初起名為《故宮心傳》,寓意手藝用心往下傳,5年前,該片制片人,清華大學老師雷建軍帶著研究生就此做過調研,形成了不到10萬字的調研報告。因為曾作為《故宮100》的分集導演,當《故宮心傳》啟動時,葉君成為導演的不二人選。當他接手時,每個工藝的名稱,歷史上最有名的修復,工藝的最難點,適合視覺表現的部分等一系列問題在他面前展開,因為總是問問題,一名修復專家笑稱他為“葉問”。不過,與專業相比,葉君為紀錄片帶來的卻是與普通人更近的距離。與其說人們的情感是藏在專業與職業之中,不如說,觀眾對專業的體會是通過修復師的情感傳遞的。
6年前,葉君歷時1年在上海拍攝有關世博會的視頻,很多國家館的表達方式給他啟發。“那些作品經過現代審美趣味處理之后,無論男女老少都很容易接受。比如有個國家館做的是一本書,誰都能感受到。”他說。
看過《我在故宮修文物》的觀眾會質疑,為什么他們說話的感覺那么松弛?其實,葉君在剪輯時更傾向于他們把更加專業的內容講得通俗易懂的部分。“我們在拍攝時也會有意讓他們把技術中的key points調整到外行人能聽懂的狀態,用口語形式說出來,這樣觀眾一下就明白了。”他說。
葉君說:“很多人說,這些人的詞說得特別好,是不是編劇編的,其實再好的編劇也不如生活中迸出來的鮮活,我們在拍攝之前已經有大致方向和框架了,花幾個月時間拍攝就是要去捕捉這些鮮活的姿態。”當攝影師與文物修復師們相處時間長了之后,鏡頭中他們生活的質感與自然的狀態才會表現出來。“后來攝影機器架在那兒,師傅能跟你什么都聊。為什么大家看這個片子親切啊,有時就像胡同里大爺在跟你說話一樣,就是長時間磨出來的。”他說。于是,大家看到了,在故宮種樹養貓,在太和殿前的廣場上騎單車,放松時彈幾曲吉他,沒事兒互相拌個嘴,這些極具生活氣息的細節。
“too young too simple”葉君如此形容自己當初辭職。葉君本科與碩士均畢業于清華大學,雖然已過而立之年,他還會表現出孩子氣,與之對應的是特別純粹的氣質,極適合搞創作。“這個世界上永遠都有比我們更厲害的人,如果將自己清零,永遠用一個幾歲孩子的心態去發現世界的話,會做得更開心。”他說。接受采訪時,他時不時地將手機里為拍攝準備的不同表格、不同顏色記錄的不同工藝的關鍵點、剪輯時畫的各種圈圈的圖片拿給記者看,爽朗明快之中,儼然當代文藝青年通過努力面向未來的畫面。從2015年4月開始,葉君與攝制組進故宮拍攝,半年時間,每個周一至周五拍,周末剪輯,他常常一天工作15個小時,在3萬多個鏡頭中,他尋覓著符合現代審美趣味的精彩畫面。
如何跟自己的職業相處,如何跟世界相處,如何跟自己相處,葉君通過紀錄片帶給人們啟發。在拍攝與剪輯過程中,葉君越發清晰自己表達的重點:一群什么樣的人在修復殿堂級的文物。
“對于未來的打算?”
“因為太累,我傷著腰了,我想目前是先把腰傷治好。先把老婆找到。”
“拍攝中有遺憾的部分嗎?”
“有的修復師在研究3D修復青銅器,瓷器組也有3D修復,遺憾因為各種原因沒有拍到。”
2015年10月故宮建院90周年展覽,包括萬壽慶典展、石渠寶笈展、文物修復成果展等,這讓《我在故宮修文物》有了一個事件性線索,在這之前半年的時間,對于葉君而言,非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