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劉海波

學校附近有條鄉間小路。小路不大，勉強可以通過一臺班車；小路不長，蜿蜒十幾公里，但全是混凝路面，還算好走。鄉間的小路，群山環繞，樹木青翠，自然成了人們散步的好去處。原喜好打藍球的我，忍受不了傷痕累累，也成了這散步人群中的一員。

從鎮上出發， 走過一個小山坡，便到了一個開闊的小山村。村內鄉道縱橫，稻田成片，果樹成蔭。小山村靠著山，小路連著山村，一到傍晚，小路上的人便多了起來。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沒有遇著牧童，鮮有老牛走過，有的只是挑著一擔擔荔枝的果農，來來往往走在鄉間的小路上。盛夏時分，正是荔枝成熟之時。小路的兩旁掛滿了荔枝，紅燦燦的，壓彎了樹枝。這圓鼓鼓的荔枝煞是惹人喜愛，引發了許多路人垂涎的欲望。而摘荔枝的老農甚是客氣，見著散步的人就說：隨便吃吧。“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鄉間小路上的荔枝紅得讓我有點措手不及，也讓我忘了路的遠近。連續幾晚，我對此都贊嘆不已。我想我除了嘖嘖贊嘆之外，找不出其他的表達方式。

山邊的洋樓拔地而起，遠處的高山上還有通信的發射塔。這里并不缺乏現代的氣息，但現代文明也難以掩映山村的清幽。這里沒有城市的塵囂，沒有城市的灰霾，沒有城市的繁忙，有的只是蛙聲蟲聲、浮游的魚群，以及令人眼饞的荔枝龍眼。郁郁青青的稻田，潺潺的流水，一飛而過的鳥兒，全在一片藍天下。清新泥土里夾雜著牛糞的氣息，廣闊稻田里彌漫著谷穗的禾青味，煦煦微風中飄過蛙與蟲的奏鳴曲。如果說紅燦燦的荔枝能夠讓我心動的話，那么這充滿青山綠水鳥語花香的小山村則能讓我陶醉。走在鄉間的小路上，雖然難以體會“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意境，但能夠領略到“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的情趣，那也是一番不錯的享受。

荔枝紅了，黃皮芒果黃了，不久龍眼也將熟了。小路上充斥著果的傲慢，老農的喜悅。然而，我對同行者說，在這里度假小住幾天非常不錯，但長住卻有點不便。譬如，出鎮買菜、小孩上學都要走幾公里，而出城辦事則要走三四十公里。有同行者說，車可以拉近山村與城市的距離。的確，小路上不時有摩托車、小汽車飛馳而過。但城市畢竟是城市，鄉村畢竟是鄉村。記得我剛畢業的時候，在一間偏遠的山區中學任教，單是坐汽車都要將近兩小時，等汽車顛簸到學校，人已筋疲力盡了。有個同學聽說將被分配到那里，還沒報到便投奔大城市去了。畢業十年，有的同學中途轉了行，有的下了海，有的入了城。這不禁令我思緒萬千。走著走著，我竟陷入了沉思。突然，一個十五六歲的騎手，開著一臺摩托車疾馳而過，路人紛紛閃到路旁。這摩托車聲打破了山村的寧靜，也打破了我的沉思。

走在鄉間的小路上，偶爾遇見一些學生在幫家里摘荔枝，見著老師過來了便抓起一把荔枝遞過來，說是請老師吃荔枝。這我是知道的，農村的學生不少是留守學生，平時多數和祖父母生活在一起，懂事的留守學生放假會幫家里干些農活，諸如做飯、洗衣服，農忙時還會幫忙摘荔枝收割稻谷；不懂事的農村留守學生放假則整天泡在網吧，或者騎著摩托車到處游蕩。農村的學生曾經給人留下善良淳樸的印象，但隨著越來越多年輕的父母選擇外出務工，不少農村留守學生自小缺少家庭教育，缺少父母監管，以致養成不良行為習慣和生活習性，甚至誤入歧途。上課玩手機，逃課上網，無證駕駛摩托車，甚至打架斗毆等等，這些不良現象時有發生。

曾經教過一個初三的學生，我多次撞見他放假開著摩托車在鎮上到處閑逛，甚至在公路上飛奔狂沖，險象環生。對此，我幾次與其家長溝通，希望他們能制止該學生無證駕駛摩托車的行為。家長雖表示積極支持老師工作，但可惜人在他鄉，想管教也是鞭長莫及。他說，孩子騎摩托車他早就知道的了，但家里就爺孫兩人，平時想出鎮買點東西或去田地里拉點東西，不會騎摩托車很不方便，況且孩子不會騎很遠，這也只好作罷了。聽了，我默默無語。的確，會騎摩托車，大大方便了村民的生活，況且在這鄉間小路上沒有公共班車，想出一次鎮要花費一二十元的摩托車費，對一個普通的家庭來說，也是一個負擔。但理解歸理解，這不能成為無證駕駛摩托車的理由。不少家長深知未成人騎摩托車的危害性，周末都會和孩子電話溝通，要求其不能騎摩托車。但苦于沒在身邊，對孩子的約束力有限，單靠在家的祖父母，同樣是有心無力。于是，家長把希望寄托在老師身上。有的家長說，我們讀的書少，沒有什么文化，又在外邊，孩子就全靠你了，幫我嚴加管教。而這，恰恰是我最怕聽到的，更是難以承受的責任之重。盡管學校非常重視學生的安全教育，每周開設一節安全教育課，每學期至少觀看一次交通安全紀錄片，甚至請交警中隊的同志來學校做交通法規的學習宣傳；盡管我三番五次做學生的思想工作，并嚴肅指出私開摩托車的危險性；盡管學生也按我要求寫下了保證書，但收效仍然甚微。要轉化一個有不良行為習慣的留守學生，并非憑老師一時的三言兩語就可以見效的。

同行的李老師已過古稀之年，他中師畢業便出來教書，在鎮上小學教了將近四十年。沿途散步的人群和路邊摘荔枝的果農不時有人與他打招呼，李老師笑著說，這里許多學生家長亦曾是他的學生。李老師桃李滿天下，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笑容。言談中，我向他抱怨現在的學生難教的問題。李老師說，從讀師范那一天起，及至出來工作后的繼續教育，我們學習的多是“教育是‘愛的教育”這一主題。“愛”在教育中占有著重要位置，這是毋庸置疑的。農村與城市各有各的問題，只要有耐心與愛心，在哪兒教都是差不多的。老師的一句善意的話，一個善意的舉動，都很可能會在學生心中留下愛的痕跡，對其產生深刻的影響，尤其是留守學生。“我們既要重視學生的成績，又要重視學生的思想品格。學生的成績固然重要，現在的學生固然有其時代的特點，但成功轉化一個有網癮的學生，成功轉化一個有無證駕駛摩托車行為的學生，成功引領一個學生走出心理的陰影，這或者比學生考到100分更值得欣慰。”李老師說。

聽了李老師的話，我點點了頭，隨即又陷入沉思。

不知不覺走了一個多小時，已到了小路的盡頭，當我們往回走的時候，落日的余暉正灑在鄉間的小道上，路旁的荔枝在夕陽下越發鮮艷。挑著荔枝的果農開始往回走，我看著他們爺孫倆在小路上留下的長長背影，心里想，鄉村教育需要更多優秀師者的留守，需要更多的付出。

（作者單位：廣東高州新垌一中）

責任編輯 黃佳銳